第24章 (15)

望帶着她姐姐進來,立刻起身從座位上出來,他站在走道上對着曾希微笑着禮貌地打招呼:“你好。”

曾希看到曾望的同桌是個高個兒男生後有些驚訝,曾望開學初和她說過她和一個女孩同桌來着,怎麽變成男的了?

曾希看了眼曾望,對着周祺回之一笑:“你好。”

曾望拉了下曾希:“姐,你坐着吧,一會兒老師就來了。”

“好。”

曾希拉開曾望的椅子落座,一時有些感慨,兩年前她還是這裏的學生,現在卻是以家長的身份出現。

曾望見曾希低頭去看她的抽屜,心裏暗道還好早上收拾了下,她一口氣還未松個徹底,突然想起自己的蝴蝶/刀還放在裏面。

她心下一跳,立刻喊了聲:“姐。”

“怎麽了?”曾希擡頭不解。

“我找個東西。”曾望急忙彎腰,伸手在抽屜裏掏啊掏,終于在兩疊書中間的夾縫裏觸到了冰涼的質感。

她立刻把刀攥在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起腰把手背在身後。

曾希盯着她往後別過去的手蹙眉:“找什麽東西?”

曾望猛地搖了搖頭:“沒找到,可能落在宿舍了。”

她心虛的表情就和小時候做了壞事一模一樣,曾希一眼就看穿了,因此也并不聽信她,仍是狐疑地看着她往後背着的手。

周祺還沒走,曾望偷偷挪了下身子背對着他,她的手動了動,周祺低頭看到她手上的刀時立刻就領會了她的意思。

他在她背後手一伸從她手中拿過那把蝴蝶/刀,曾希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動作,他自然地把手揣進校服口袋裏。

刀被接過的那一瞬間曾望總算是安了心,她解放雙手沖着曾希擺擺:“不是什麽緊要的東西,可能落宿舍裏了。”

曾希往她空空如也的雙手看了看,這才信了她說的話。

“我出去了啊。”

曾望對曾希打了招呼,回身對着周祺使了個眼色,周祺了然地轉身,和她一起出了教室。

教室外,林穆陽背靠在拉杆上,見到曾望出來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身後的男孩:“你們學校還男女混坐?”

曾望沒回答,倒是周祺有些好奇地問她:“他是?”

曾望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指着林穆陽回過頭一臉正經地對周祺介紹道:“我男朋友。”

周祺一時沒去分辨真假,聽了她的話立刻把目光投向他,看着像是真信了。

林穆陽倒是淡定,看着曾望狡黠的神情和那男孩吃驚的眼神,眉一挑覺得這個妹妹真會玩。

☆、四十九

四十九

期中考結束,各科試卷講解完後,班主任就讓全班把卷子重新上交,待家長會這天分發給每個家長看。

曾希随手從曾望抽屜裏拿出幾本課本翻看,見她每個科目都記了相當詳細的筆記,書上的劃線也是出奇地筆直,她稍感意外,在她高一時她也曾檢查過她的功課,可那時候她記的筆記還是相當淩亂的,劃線劃得七歪八斜不說,整本書上箭頭到處飛,她讓她記得工整一點,她就說筆記自己看得懂就行。

曾希翻看着書,想着這要不是曾望的筆跡,她都懷疑自己坐錯位置了。

“你好。”

曾希擡頭看到一位年輕的少婦沖她微笑。

陳舒笑着指指她旁邊的位置:“能讓我進去嗎?”

曾希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剛才那個男孩的家長,她忙放下書起身讓開。

“謝謝。”

陳舒坐到了周祺的座位上,曾希見她舉止言談都十分得體,且看上去頗為年輕,倒是看不出已經生養了那麽大的孩子。

她理所應當地把陳舒當作了周祺的母親。

陳舒坐下後,她也不去查看周祺的功課,只稍稍掃了眼周祺的抽屜,裏面的書本按大小碼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用手往桌上一抹,一塵不染。

周祺向來做事理智嚴謹有條理,從他的課桌就可窺見一二。

陳舒看向曾希,見她面容清秀,年紀輕輕的不像是已經步入社會的人。

“你是大學生吧?”陳舒主動搭話。

曾希禮貌地颔首:“我是曾望的姐姐。”

陳舒自然是知道曾望的,之前周祺換座位的時候就主動和她提了,她是個開明的人,并不覺得男女混坐有什麽不妥,她也相信周祺未自己做事的分寸,她只給合适的建議并不過多的幹涉他的決定。

“我是周祺的姑姑。”陳舒也自我介紹道。

曾希聽到周祺倆字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經過年級排行榜時,她在榜前的位置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她微微訝異,沒想到剛才那個男孩成績這麽好。她又想到曾望一反往常的工整筆記,興許就是那男孩潛移默化的影響也不一定。

陳舒問:“你是在本地讀大學?”

曾希點頭:“慶大。”

慶大是本省最好的大學,陳舒笑了下說:“那你妹妹成績應該也挺好。”

曾希還未回應,一個學生就把一張卷子放在了曾望的桌上,她瞄了眼,是語文答題卷,分數欄上“50+0”十分顯眼。

她皺了皺眉頭,立刻把卷子翻了個面,入眼的就是一片空白。

陳舒也看到了空白卷面,心思立即有些複雜,就連眼神也變了變。

各科的卷子緊随着逐一發放,曾希的眉頭越皺越緊,因為曾望之前的一個電話,她心裏早已做好了她考砸了的準備,只是她沒料到會這麽差,每張卷子上的分數都觸目驚心,尤其是那篇空白作文,她始終不能釋懷。

班主任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着這次班上半期考的情況,分析各科的優劣勢,曾希完全沒有在聽,盯着桌上的一堆卷子神色複雜。

……

班級外面,曾望看着教室裏低着頭的曾希,突然問邊上的林穆陽:“你惹我姐生氣過麽?”

林穆陽下意識地掃了眼自己的虎口,咳了聲說:“惹過。”

曾希一般不輕易動怒,除非真是被惹急了才會發點脾氣。

曾望聽到他的回答後橫了他一眼:“你還挺有能耐。”

曾望護姐,林穆陽無從争辯。

“哄好了?”曾望又問。

林穆陽想了下:“算是吧。”

曾望背往後一靠倚在欄杆上,不鹹不淡地說:“恭喜你又獲得了一次哄女朋友的機會。”

林穆陽琢磨了下這句話的意思,明白過後唇角一揚說:“你也挺有能耐。”

周祺安靜地站在一旁聽他們兩人的對話,從這幾句中不難理清他們的關系,其實說起來她剛才的話聽着就不可信,可那一瞬間他心裏卻突的一個咯噔。

“周祺。”

班主任從班級裏探出頭來,沖他招招手:“你進來。”

班主任之前就和周祺提過讓他在家長會上作為優生上臺分享下學習經驗,此時他也不意外,應了聲後對曾望說:“我進去了。”

“哦。”

曾望目光跟着他走,掃一眼他的口袋,她的那把□□還揣在他的口袋裏。

林穆陽早就注意到了那個小少年,從剛才曾望的那句玩笑話開始他就覺察出兩人的關系并非是一般的同班同學,且看樣子他還是個優等生,而曾望……從目前的接觸來看,并不是個容易相處的善茬。

“護花使者?”林穆陽挑眉頗有意味地問。

曾望“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你看他像嗎?連我都打不過。”

她嘀咕着:“指不定誰護着誰呢。”

林穆陽覺得有趣,看着她故意說:“你現在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不應該早戀。”

曾望還處在排斥林穆陽的階段,此時他說什麽她聽着都不大順耳,于是想也不想地頂回去:“你憑什麽限制我,你可以和我姐談戀愛,我怎麽就不能談了,莫名其妙。”

林穆陽被她這麽反嗆回去不怒反笑:“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姐控啊。”

曾望臉色沉郁,不應話也不反駁,過了會兒才鄭重其事地說:“今天是我姐的生日,你讓她開心點。”

林穆陽略微詫異地看她:“今天?”

曾望睃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林穆陽語塞。

他剛把曾希追到手,還沒對她有深入透徹的了解,今天是她生日這他真不知道,她也沒透過一絲口風,幸好這小丫頭提了,否則他真是剛上任就要出纰漏了。

曾望冷哼一聲,把目光投向教室。

這時班上響起一陣掌聲,她透過窗玻璃看到周祺站在講臺上鞠了個躬,底下的家長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女婿一樣,無不透着欣賞。

曾望撇嘴,心想他也就能在這個時候出出風頭。

……

家長會結束,班主任喊了曾希打算和她聊聊曾望,其實就算他不找她曾希也會主動去找他談談的,曾望的成績一落千丈,她也想從老師那索獲些信息。

“您是……曾望的姐姐?”潘虎先問了句。

曾希點頭。

潘虎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曾望這學期的表現不是很好,學習不在狀态,上次月考和這次期末考的成績都不太理想。”

他停了下接着說:“當然我了解你們的家庭情況,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她難免會受到影響,但是她再這樣消極下去,學習會越來越跟不上的。”

“而且……”潘虎看着曾希說,“她好像有點孤僻,平時不愛和班上的同學交流,也不參與集體活動,總是獨來獨往的,沒有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朝氣。”

“你作為她的姐姐好好開導下她吧,趁現在還來得及,讓她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潘虎最後說。

曾希一臉郁澀地從教室裏走出來,表情很是凝重,林穆陽餘光看了眼曾望,發現她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身體卻繃得板板正正。

曾希朝他們走過去,林穆陽問:“結束了?”

“嗯。”曾希轉頭看向曾望,“小望,我們談談。”

曾望扣了扣自己的手指,低下頭應了聲:“哦。”

曾望率先走開,曾希對林穆陽說:“我和她說幾句話。”

林穆陽點頭:“好。”

曾希轉身跟上曾望,兩人順着階梯走下去,曾望徑直走到了植物園裏,那裏人音寂寥,她預感接下來是一頓批評,所以故意找了個人少的地方。

冬季的植物園萬物凋零草木枯黃,呈一派死寂沉沉的景象,只有中間的一顆老榕樹還抖擻着精神撐着一大片濃綠,垂下絲絲的長須。

曾望走到榕樹下乖巧地站着,曾希見她那副乖順模樣就想起以前她做錯了事,媽媽要叱責她時她就是現在這樣,活像一只收起了爪牙的貓,低眉順眼地和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相去甚遠,讓人都不忍苛責。

曾希嘆口氣,走上前問:“作文怎麽沒寫?”

她不問她怎麽考砸了,因為不管結果如何她始終相信她是努力的,可那篇空白作文卻提醒她或許她根本沒盡力,這才是曾希耿耿于懷的事。

曾望拿腳蹭蹭地上的土,撇了下嘴說:“不會寫。”

“小望。”曾希的語氣肅然。

曾望咬了下唇,半晌才賭氣般不甘心地說:“作文題目是‘希望’,我不會寫。”

曾希心裏一磕,像是灑了一瓶陳年老醋,霎時酸脹難忍。

“小望……”

曾希眼圈紅了,從媽媽去世起,她疲于奔命,曾望總是反過來安慰她,可她竟然忘記了她還是個未成年人,她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孩子,在悲痛面前她也會害怕,軟弱,妥協甚于絕望。

曾希很自責,她作為長姊并沒有考慮周全,而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足夠堅強。

曾望見曾希紅了眼,心裏也跟着難受,她聳下肩放低了聲音說:“對不起姐……讓你失望了。”

曾希抿緊唇搖了搖頭,噙着淚上前擁住曾望:“沒有……你沒有……”

曾望聽她帶着哽咽這樣說,心頭更是有種難言的苦澀,覺得自己擔不起她的信任,辜負了她的期望,她甚至有種想把這段時間做過的所有付之于口的沖動。

“小望,你別氣餒,別害怕……還有我和奶奶呢。”

“會好的、都會好的……”曾希用力抱着曾望,反複強調着這句話似乎想要說服她,更或者是她想喊出這句話借着曾望以得到一點回聲來說服自己。

曾望眨眨雙眼,眼前的霧瘴并未散去,來時路滿是坎坷,去時路不見方向。

今天是曾希生日,曾望并不想給她添堵,她是一汪死水深潭也能為了她變成空山幽谷,她想要回聲她便給她回聲。

“嗯。”曾望回抱住她,重重地點了下頭。

……

林穆陽一直等在教學樓底下,拿着手機不知在和誰講話,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曾希曾望兩人相攜從植物園裏回來,他正好收了線,回頭就見曾希的眼眶泛紅,曾望整個人也恹恹的喪着精神。

林穆陽見曾希顯然是哭過了,眉頭輕攏,拉過她說:“到底是誰批評的誰啊,怎麽你還哭了。”

曾希抿着嘴搖頭。

曾望撇嘴:“我把我姐惹哭了,你負責把她弄高興了。”

林穆陽一把攬過曾希,挑眉:“行。”

曾希少在曾望面前和別人這麽親密,此時略有些不自在,她咬了咬唇問:“小望,今天你……不和我一起嗎?”

今天是曾希的生日,按往常曾望都會在她身邊的,可今天……她看了眼林穆陽搖了下頭:“姐,這周的作業我都還沒做完呢,我就……不陪你了。”

曾希蜷了蜷手指:“可是今天……”

她擡頭觑了眼林穆陽欲言又止。

曾望直接對林穆陽說:“帶她走吧。”

林穆陽颔首:“把她讓給我,謝啦。”

“你要是對她不好,我會搶回來的。”曾望惡狠狠地威脅道。

林穆陽一笑,對着曾希道:“走嗎?”

曾希看着曾望還有些遲疑,曾望沖她擺手:“走吧姐,我還要回班級自習呢,争取下次考試不考砸。”

曾希猶豫再三,最後才點點頭:“那好吧。”

“快走吧,校門還記得吧,我就不送你們出去了。”曾望最後還不着調地說了句。

林穆陽拉起曾希的手離開,曾希一步三回頭,對曾望始終放心不下,直到最後拐了個彎看不到人了她才老實地跟着林穆陽往校外走。

林穆陽見她垂着腦袋興致不高的模樣,不由說道:“怎麽搞得我像破壞你們姐妹倆的第三者啊。”

曾希臉上燥熱。

林穆陽不再逗她,拉着她徑往停放摩托車的位置走去。

“帶你去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涼涼

☆、五十章

五十章

晚自習的時候周祺看到曾望神色恹恹不樂,趴在桌上不斷地在那張空白的作文卷上寫寫塗塗,寫一段劃一段,到最後整張卷子的卷面十分不忍直視。

下課鈴一響,她自暴自棄地把筆往桌上一扔,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喂。”

周祺回頭:“嗯?”

曾望撩了下短發:“跑步去麽?”

“你今天不去——”周祺話到一半突然話鋒一轉,“去。”

他什麽心思曾望明白得很,不過是覺得她今天不打算去小吃街有些奇怪罷了。

曾望起身往教室外走,周祺穿上校服跟上去,兩人前後腳出教室時還碰到了從隔壁班走出來的潘虎。

曾望冷淡地問了聲好,周祺也喊了聲“老師”,潘虎應了聲後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略微思索了下。

夜晚的操場籠罩在一片黑蒙蒙中,只有主席臺那有盞大燈兢兢業業地恪盡職守,讓人不至于看不清跑道。

夜風薄涼,曾望脫下外套往草坪上一抛,也不和周祺打招呼,撒腿就跑。

周祺微怔過後立刻追上去,她一開始就跑得很快,他提了提速才跟上她的腳程。

曾望斜眼看到他的身影随在自己身側,呼了口氣說:“你體力不行就別跟着我跑了。”

這是她一貫的說話術,明明不是本意卻非要裹上一層刺才罷休。

周祺緊了幾步略超過她,帶着喘息說:“我可以。”

曾望睨他一眼,不再顧及他,深吸一口氣提速蹿了出去。

入夜的操場無人蹋及,只有他們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地繞圈跑動着,時而跑過主席臺前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像是兩只不知疲倦的追光飛蛾。

曾望像是在發洩情緒,卯足了勁兒往前沖,任由耳邊風帶亂她的短發,她只機械性地交替着雙腳,讓冷冽的風灌進她的肺裏,擠出一腔的焦躁煩悶。

她毫不停歇地繞着操場跑了幾圈,直到雙腳重得似灌鉛,胸口漲得發疼她才舍得停下來。

曾望雙手撐膝喘着粗氣,額際的汗水受到重力的引誘不斷往下滴落,餘光看到周祺站在她身旁,筆直的身影在憧憧夜色中像是一棵大白楊。她有些詫異,沒想到他現在的體力已經這麽好了,看來每天早鍛煉之後他獨自多跑幾圈是有點效果的。

曾望緩過氣來,直起腰往草坪走,大喇喇地往上一躺,胸口起起伏伏,雙眼毫無焦距地望着天幕,那裏半顆星子也沒有。

周祺過了會兒才走到她邊上,手上拿着她剛才随意丢在一旁的外套,低頭勸道:“你把衣服穿上吧。”

曾望眼珠子往他那一轉,動也不動。

周祺坐到她旁邊的草坪上,把外套往她身上一蓋。

曾望視線往下,躺了會兒就坐起身,攥着外套沉默片刻後才披上:“你可真像‘中央空調’,還沒當上警察就開始為人民服務了。”

周祺抹了下額上的汗,聽聞她的話也只付諸一笑并不争辯。

曾望雙手往後一撐,半仰着看他:“家長會後你姑姑沒和你說什麽嗎?”

“嗯?”

曾望揪了揪手下幹枯的小草:“她沒建議你換個同桌嗎?她應該會擔心我影響你這個好學生的學習才對吧。”

周祺心下一凜,會後陳舒的确和他提過這件事,她委婉地問他需不需要讓老師給他換個座位,但被他毫不猶豫地回絕了,面對陳舒略帶猜疑的目光,他也只推說他和曾望坐了小半學期,成績并沒有受到影響,所以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換座位了,陳舒向來尊重他的意見,這次也不例外。

“沒有啊。”周祺不自然地別開眼沒和她對視,他摸了下鼻尖,“你別瞎猜。”

曾望哼哼一聲,他這種表裏如一的人壓根不會說謊,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動作早已暴露了他,他就是個裏裏外外的君子,當不得小人,他也就适合做個伸張正義的警察,當個為非作歹的人還夠不上格。

他說謊怕是擔心傷了她的自尊,可既然他們現在仍是同桌,那就表明他反駁了他姑姑的話。

曾望曲起腿,雙手抱膝,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略微敧斜着腦袋看他:“喂,我問你個問題。”

“什麽?”

“我和我姐長得像嗎?”

周祺點頭:“挺像的。”

“我和她的長相都随媽媽,從小就有很多人說我們長得像,一看就是親姐妹。”

曾望擺正腦袋接着說:“從小媽媽很忙,就是我姐照顧的我,給我做早飯帶我上學接我放學給我輔導功課,媽媽奶奶都說她很懂事。”

“我和我姐不一樣,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從小沒少讓家人操心,家裏已經有了個懂事的孩子,對另一個反而管得松一些。”曾望用略帶懷想的口氣說,“小時候我姐總是護着我,我做了什麽錯事她就幫我擔着,媽媽和奶奶不忍心責怪她就放過了我。”

周祺一言不發聽得很認真,曾望從來沒和他提過她的家人,今晚卻是異樣反常,像是個武裝到心的瓷娃娃突然有了道裂縫透出些軟弱來。

曾望默了會兒後又開口:“我媽走後,我們一直都相互支持着對方,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的。”

她微垂眼睑:“她怎麽突然就有男朋友了。”

周祺聽到這才恍然她今晚失常的原因,大概她和她姐從小相依為命,感情極好,現在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她有了危機感。

這樣想着他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嘴角,覺得她身上仍留有孩子氣。

曾望突然一個眼刀遞過去:“你笑什麽?”

周祺放平嘴角,咳了聲:“沒有。”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

周祺立刻搖頭。

曾望歪着頭定定地看着他,幾秒過後毫無預兆地說:“你要和我交往嗎?”

“啊?”周祺瞪着眼顯然被她驚世駭俗的話吓住了。

曾望見他一臉見鬼的表情,平靜地收回目光,淡定地站起身穿上外套:“你反應這麽大幹嘛,我開玩笑的聽不出來麽?”

“我——”

“別說了。”曾望粗暴地打斷他,把手沖他一伸,“我的刀呢。”

周祺低頭見她又恢複了一張漠然的臉,暗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那把蝴蝶/刀,猶豫了下放到了她手上。

曾望熟練地轉了轉刀,揣進口袋後直接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祺幾步追上去:“你要去哪兒?”

“回宿舍洗澡。”曾望乜他,“怎麽,你要跟着去啊?”

周祺窘迫:“那我、我也回宿舍了。”

“嗯。”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分別在兩個方向,從操場出來後,曾望徑往宿舍走,周祺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兒,想起剛才她罕見的感性一時有些慨然。

她故作成熟,其實內心裏不過是個怕被丢棄的孩子。

——

曾希想着林穆陽昨天提過今天要帶她去“浮生”,因而跟着他離開一中後她就自然而然地認為他們要去的下一個地方是“浮生”,可當摩托車停下後,到達的地點卻有些出乎曾希的意料。

這個地方她并不陌生,她曾經在附近的學習機構兼職過,前段時間被辭退後她已經有段日子沒到這裏來了,此時也不明白林穆陽帶她來的目的。

“這裏……”曾希回頭疑惑地看着林穆陽。

林穆陽停好車,拔了鑰匙往上一抛又接住,他沖她略一甩頭示意道:“現在去‘浮生’還太早,走,我帶你去店裏看看。”

“嗯?”曾希更為不解。

林穆陽直接拉起她的手領着她徑往前走,把她帶到了“tone”跟前,這家樂器店曾希在機構兼職時就經常路過,她還在這碰到過他。

曾希本以為林穆陽帶她來這是為了購買樂器,可甫一進門她就驚訝地看到了坐在櫃臺後面的老高。

“嗨。”老高熱情地沖曾希招手。

曾希沒反應過來。

樂器店中央擺放着幾張單人沙發和一張矮桌,林穆陽把車鑰匙随意地往桌上一丢,按着曾希的肩讓她坐下。

“想喝什麽?”他問。

曾希還有點搞不清狀況:“這裏……”

老高搶答:“這是小陽的店。”

“啊?”曾希所驚非小。

“是我哥的。”林穆陽解釋了句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沙發上:“我去沖個澡。”見她看着他,他勾勾唇角笑了,“樓上是生活區,上去看看?”

生活區對曾希而言大概是寝室之類的比較私密的地盤,況他剛說了他要去沖澡,她不好意思跟着他上去參觀,擺了下手說:“我在這坐着就好。”

林穆陽不強求,轉身往一旁的階梯走,邊走還邊吩咐老高:“給她橙汁。”

老高從店外的自助販賣機裏買了瓶橙汁進來,友好地遞給曾希。

曾希接過後道了謝,這才開始四下打量這間店。以往她經過這時也只是通過透明玻璃窗匆匆看一眼,今天還是第一次進到裏面,從內部去觀察店內的布局。

“tone”的店面不算太大,但裝潢格局卻顯得敞亮,店內的一角擺放着一架鋼琴,邊上還置着架子鼓,兩面牆上挂滿了各式各樣的吉他。

“以前沒來過這裏?”老高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問。

曾希點頭:“以前只是路過,沒想到……”

“沒想到小陽是老板?”老高摸着下巴的胡茬笑,“‘tone’是阿天……就是小陽他哥開的,那時候這裏就是‘poppy’練習的地方,阿天、我和小A大半的時間都泡在這裏,這裏明面上是家樂器店,實際上說是我們的練習室也不為過。”

曾希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傾聽。

“Lily以前也常來,帶着她的‘lily’來這和我們叫嚣,把這弄得烏煙瘴氣的,她總是想勸阿天加入她的搖滾樂隊,可是屢戰屢敗,阿天對民謠可謂是愛的深沉啊。”老高說到這笑了,“誰能想到他們這對冤家會成一對兒呢。”

曾希瞠目,像是聽到了什麽勁爆消息,吳莉和林穆陽他哥原來是情侶?

“小陽讀高中那時候總跟着他哥來這,Lily慫恿阿天玩搖滾不成就把炮火攻向了他弟,小陽那時候正是叛逆的年紀,經不住她百般撺掇,跟着她玩了段時間的搖滾。”

曾希聽到這忍不住在腦海中勾勒他唱搖滾時的模樣,無奈她初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彈着木吉他唱民謠的少年了,她實在難以想象出他玩搖滾時是怎麽個不羁的樣子。

“那時候我們還開玩笑說要把小陽搶回來唱民謠,誰知道最後他真的成為了‘poppy’的主唱。”老高說這話時語氣裏摻着嘆命運弄人的喟然。

曾希知道林穆陽的哥哥去世了,此時被老高這麽一帶也跟着有些傷感。

這時樓梯那傳來了動靜,老高回過神摸着腦殼兒對着曾希笑得歉然:“中午喝了點酒,話有點多了,你多擔待啊。”

曾希趕忙回以溫和的一笑:“沒關系。”

林穆陽邊走邊穿着外套從樓上下來,他往他們這走,先是掃了眼老高然後罔顧還有幾張空着的沙發,毫不避諱地坐在曾希旁邊,和她擠在一張沙發上。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曾希有些赧然,私底下她和他還有些拘謹更何況現在還有旁人在,因此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起身想要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林穆陽卻眼疾手快地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行動無法自如。

“诶……”曾希立刻想掰開他的手。

一旁的老高拿手一捂眼睛搖了搖頭:“唉,沒眼看沒眼看。”

他識相地起身:“我出去遛一遛,店你自己看着。”

老高走後,曾希不放棄地掰了掰他的手,低聲道:“別這樣。”

“別哪樣?”

林穆陽不僅沒松開手,還把腦袋擱在她肩上親昵地蹭了下她的頸窩,曾希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下脖子,緋色從脖頸一直撺到臉頰上。

“你、你……”

曾希偏頭看他,兩人的腦袋離得極近,她一扭頭就跌進他赤城炙熱的雙眼裏,無處可逃。

林穆陽望着她,喉頭上下滑動:“你昨晚是答應我了吧?”

曾希瞳孔忽閃,極輕地“嗯”了聲。

“我再确認一下。”

林穆陽說着就要湊上去親曾希,還未得逞,店門那邊就傳來了推門的聲音,幾個男孩尴尬地站在門口,其中一個一腳已經踏進了店內,看到了店內的情景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曾希不用回頭也知道店裏來人了,她倏然回過神,猛地掙開林穆陽,迅速起身背着人窘迫地垂着頭。

反觀林穆陽倒是淡定,他看向如驚弓之鳥般的曾希心頭有些遺憾。

“買樂器?”林穆陽站起身看向門口的那幾個男孩說,“進來吧。”

幾個男孩臉上還殘有一絲尴尬,互相看了眼後慢吞吞地走進了店裏。

林穆陽回身見曾希還難為情地颔着頭,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我忙會兒,你坐着等。”

“想買什麽?”林穆陽囑咐完曾希後就朝那幾個男孩走去。

“我們想看看吉他。”其中一個男孩說。

“行。”林穆陽爽快地說,“我給你們推薦。

那邊林穆陽帶着幾個男孩挑選吉他,曾希這才稍稍緩口氣,拿手背捂了捂臉,重新坐回沙發上。

幾聲清脆的掃弦聲響起,林穆陽在給吉他試音,曾希的注意力被轉移,她擡首看去,幾個男孩圍着林穆陽看他調音,一個男孩突然往她這看來,兩人對上眼後曾希心裏一個咯噔。

林穆陽拿了幾把吉他一一給幾個男孩試音,還讓他們親自試了試,每把吉他的特色他都了如指掌,介紹起來也頗為輕松,很快他們幾個就決定了要買哪一把。

“這把吉他價格是多少?”一個男孩問。

林穆陽報了個數,幾個男孩對看了幾眼,面露難色。

拿着吉他的一個男孩觑了觑林穆陽,有些難為情地說:“哥哥,能不能便宜點。”

林穆陽挑了挑眉,不答反問:“你們幾個學過吉他?”

他問這問題是有原因的,剛才他拿吉他讓他們幾個親自試音的時候就看出了他們的手法十分生疏,不像是經過系統學習的人,倒像個半道出家的人。

拿吉他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有,我們爸媽不讓我們學吉他,說學吉他是不務正業會影響學習,我們都是自己偷偷看視頻借同學的吉他學的。”

另一個男孩補充道:“老是和別人借吉他不太好,我們就商量着每個人攢點錢買一把一起學。”

“我們從爸媽給的午餐費裏省出了一點錢,哥哥你看能不能就把這把吉他便宜點賣給我們?”

曾希一直在注意着他們那邊的動靜,聽到幾個孩子的述說心頭已經有些不忍了。

林穆陽朝拿吉他的男孩伸手,男孩摸摸手中吉他,有些不舍地還給他。

“很喜歡彈吉他?”林穆陽問。

幾個男孩忙不疊地點頭。

“能堅持嗎?”

又是不約而同地應聲:“能!”

林穆陽一哂,拿着吉他回身找了個琴盒裝上:“給你們了。”

“真的?”

林穆陽把裝好的吉他遞過去:“嗯。”

幾個男孩接過吉他後興奮地互相對視,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一個男孩掏了掏褲子上的兩個口袋,攥着一把七零八碎的錢放在櫃臺上:“哥哥,這是我們攢的錢,全給你了。”

林穆陽掃一眼那些皺巴巴的散錢,撓了撓下巴随意點了下頭:“嗯。”

曾希盯着林穆陽看了會兒,覺得他看似随性的行為背後還隐有不為人看出的用心。

幾個男孩抱着吉他和林穆陽道了別,曾希眼看他們要走,慌忙中拿起桌上的一本樂譜攤開擋在面前,那樂譜幾乎就貼在了她的臉上,将她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林穆陽回頭時就看到她這幅模樣,他以為她還在為剛才的難為情,暗道一句臉皮這麽薄。

幾個男孩離店時,背着吉他的男孩在經過店中央的沙發時突然停踵,半側身對着曾希微微彎腰:“曾老師,我們走了。”

曾希捏着樂譜的手指一緊,懊惱地閉了閉眼,緩緩地放下樂譜沖幾個孩子扯出一個和煦的笑來:“……好。”

幾個男孩走後,林穆陽走過來:“老師?”

曾希臉上尚有餘熱,輕聲解釋道:“他們、都是旁邊機構裏的學生。”

林穆陽頓時了然:“也難怪。”

“嗯?”

他哂笑:“被學生撞見了難怪你臉紅到現在,比喝酒之後還紅。”

他故意打趣,曾希拿手捂臉,觸手的果然是一片熨燙,她趕忙背過身去不讓他再看。

林穆陽唇角一揚,撫了下她的頭頂,之後走到店門口把門上的牌子翻了個面,“營業中”下場“休息中”登場。

他往回走,委下身拉開桌子底下的抽屜拿出一個平板遞給曾希:“在店裏休息會兒,晚上帶你出門。”

曾希接過平板,十分順從地點點頭,那模樣就和“踏雪”“尋梅”聽話時無二,林穆陽忍不住俯身飛快地啄了下她的唇。

“你——”

“還想咬我?”他笑,“這次可是名正言順的。”

曾希被堵得沒話說。

小A這時候從外面回來,推門就說:“小陽,你交代的事已經辦好了,晚上——”

他看到曾希也在愣了下随即揶揄道:“喲,我就說呢怎麽大白天的不營業,敢情是關上門卿卿我我呢。”

下午接二連三地被調侃,曾希已經不再像一開始時那般不好意思了,還主動對着小A友好地笑了笑。

“老高呢?”小A環顧店裏。

林穆陽斜靠在曾希所坐沙發的椅背上,回答他:“避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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