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上梁仲傑回梁家,婆婆那樣的人,大概會留人,不可能讓梁仲傑回家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半夜回來了,一回家就鑽進了江蔓的被窩。他的手冰涼涼的,伸進她衣服裏的時候,江蔓被冰的一震,翻過身,對上梁仲傑紅通通的眼睛。
“怎麽了?”
梁仲傑用腿夾住江蔓的腿,抱着她,不發一言,只看着她的肩頸。
“你說話啊,你怎麽了?”
“睡覺吧。”他額頭冒着細汗,像是在忍着強烈的疼意。
江蔓懷疑地看着梁仲傑,“你到底怎麽了?”
“回家被我爸罵了,有點委屈。”他閉着眼睛說。
江蔓笑了一聲,“活該。”說着用胳膊肘推了下他,“你這樣我怎麽睡得着?”
梁仲傑這才挪開他的腿,手卻是不肯松開一分了。無論江蔓怎麽問被罵的理由,梁仲傑都不肯回答,幹脆捂住她眼睛,強迫性地讓她閉眼睡覺。不過半小時,她就真的睡着了。
昏暗的房間裏靜靜流淌着她平靜的呼吸聲。他悄悄撐起上半身,借着窗簾縫隙漏下來的光線看着江蔓的睡臉,好一會兒後他悄悄起身離開卧室,在書房裏拿了醫藥箱進了浴室。
後背全是傷,一回家就被老頭子動用家法抽鞭子。梁仲傑沒想到父親什麽都知道,連他的私事都一清二楚。想及此處,梁仲傑連處理傷口的耐心都沒了。
早上,江蔓醒的時候,梁仲傑已經不在家了。她想起昨晚的事情,覺得奇怪,想了一會兒沒頭緒便擱在一邊了。
一天又一天的重複生活又開始——她整理床鋪,收拾梁仲傑換洗的衣服拿到洗衣房,打掃衛生,澆花養草,洗衣服,曬衣服,做飯,吃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到十一點多又開始做飯,吃午飯,發短信或者打電話給梁仲傑問午餐情況,接着就是漫長的下午了。
五年前,她要是沒辭職就好了,說不定就不是待在家裏這樣發着呆做做家務了。
下午三點多,江蔓收了陽臺的衣服,整理的時候發現梁仲傑少了一件白襯衫。
十一件襯衫,現在只剩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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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蔓打電話問梁仲傑,梁仲傑說可能落在公司了,先前換衣服沒帶回家,說完後,他說:“蔓蔓,衣服這種小事兒別問我好嗎?”
江蔓腦袋裏的那根弦驀地被拉緊了。她乖乖應好,挂斷電話,看着衣櫥裏的一排排的衣服。
家裏的日常,只是小事。
她沒空發愣胡思亂想,因為之前預約的心理醫生這個時間有空了。她把自己收拾好再出門。
只是到了醫院,她有點困惑。醫生助理讓她坐在簾內的沙發上,等待醫生的到來。心理醫生的辦公室環境很空曠,空曠中她能聽見醫生助理說話的回應,這樣的環境讓她緊張。她接過醫生助理送過來的茶水。
“這茶有安神的作用,梁太太,您不用太緊張,醫生馬上就來,請您稍等。”
醫生助理離開後沒幾分鐘,她聽見簾外的腳步聲。
皮質鞋底接觸地面的聲音。
她剛想掀開簾子時,那邊的人說:“梁太太,為了你的隐私,我建議你最好不要掀開簾子。”
江蔓手停在半空,悻悻然地收回。
“馬醫生?”
她記得柳安說馬醫生是個很和善的醫生,怎麽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親切和善?
對面的人看了眼桌上的名片,順手翻動桌上的筆記本,上面有标注關于梁太太的病情症狀說明,先前的主治醫師是柳安,甚至都标注到電腦哪個文檔裏都有說明。
心理醫生馬思思
“嗯。”
江蔓看着簾子外面的影子,一時沒話說,等着外面醫生說話,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人說話,她不禁發問:“馬醫生——”
“你先說下你的情況吧。”
江蔓隐隐約約看到簾子外面的人起身了。
對方是男醫生,她有些不舒服,遲疑着要不要開口。對方好像知道她的心裏想法似的,說:“梁太太,我拉這個簾子的原因就是徹底隔斷男女之間的問題,你不要因為我是男醫生而困擾。記住,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
窗外,夕陽卡在高樓與高樓的縫隙間。
她望着窗外的殘陽,慢慢說出自己的症狀,并不算是□□缺乏,她有感覺,可就是很幹澀,幹澀時做的時候只有痛苦,毫無歡樂可言,柳醫生說生理方面沒問題。
簾子外面的人靜靜地聽着。
江蔓說完症狀後,簾外的人問:“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
簾外的人靜默了下來,江蔓聽見沙沙的聲音,像是筆尖用力在紙上摩挲的聲音,聽得不真切。
“最開始出現這種情況時發生了什麽?”
江蔓低着頭,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緊閉嘴巴,一言不發。
簾外的人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等着。
等到夕陽從樓與樓的縫隙間往下滑,滑到最底時,這裏的位置已經看不見夕陽了,只能看見它的殘輝。
“有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壓在我身上——”話猛然中斷,緊接而來的幹嘔聲。簾外的人聽到聲音,起身,欲要掀開簾子時手又強制性地收了回去。“梁太太,你沒事吧?不行的話,我們下次進行吧。”
江蔓捂住嘴,一想到那些令人作嘔的畫面,胃就開始翻騰,好像腸胃都絞在一起了。她說:“對不起。”
簾子下面的縫隙中有一只手遞過來一袋話梅。“梁太太,話梅可以緩解你的難受。”
江蔓怔了怔,總覺得外面的馬醫生說話音調發音有點耳熟。
她看着那袋話梅,口腔裏泛着苦,半跪在地上,俯身,抻手拿過那袋話梅。
對面的腳步聲走向了窗戶附近。
嘴裏的苦味被話梅的酸甜味覆掉了。
“梁太太,夕陽落山了。”
聞言,她起身走到窗戶邊上。樓與樓的縫隙間已經只剩下殘輝了,夕陽消失在了城市際線裏了。她偏過臉,視線越過窗戶與簾子的縫隙,只看到外面那個人的肩膀。
也是白襯衫。
穩重的腳步聲遠去,開門的聲音,關門的聲音,然後是另一種稍微輕快卻又雜亂的腳步聲進來。
“梁太太,您可以離開了。”助理拉起一部分簾子。
江蔓捏緊手裏的話梅糖紙袋,拎起挎包,跟在助理身後離開這間空曠到令人緊張的治療室。
江蔓從醫院出來,一輛奧迪從她面前疾馳而過。
回到家已經過了七點了。
她前腳進門,梁仲傑後腳就回來了。他一邊脫鞋一邊解領扣,看着江蔓,問:“你去哪了?”
江蔓接過他扔過來的外套,說:“出去走了一圈。”
“沒做飯?”
“嗯。”
梁仲傑解扣的動作頓了頓,“那我們出去吃飯吧?”
江蔓搖頭,“你去吧,我不太舒服。”
梁仲傑走過來,伸手探了探她額頭,“哪不舒服?”
“大概是累了吧。”江蔓抱着他的外套往客廳走,背對着他,好像是習慣似的,她聞了聞外套,沒聞到奇怪的味道。
她将衣服挂在落地衣架上。
梁仲傑從她身後抱過來。“怎麽累了?”
江蔓看着自己腹部上的那雙手,有些話本來想說的,比如今天去看心理醫生的事情,可腦子裏全是那天的事情,叫人作嘔。她沉沉地吸了口氣,跳開話題:“明天你有空嗎?”
“有事?”
她微微扭身看他,嗔怪地瞪他一眼:“明天阿文飯店開業,你忘啦?”
梁仲傑松開她,後退一步,擡腕看了眼時間,沉思片刻,皺眉道:“明天有個會,恐怕去不了。”
江蔓嘟起嘴,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梁仲傑捧着她的臉,笑說:“你不是有我的卡麽,你想買什麽給阿文随便買。”
江蔓“哼哼”一聲,“你确定?”
“我又不像你小氣。”
江蔓拿手捶他胸,“那說好了,我要是買貴了,可別到時候說我。”
梁仲傑摟住她腰,親了下她泛粉的臉頰,說:“先陪我去吃飯,我餓死了。”
江蔓掙開他的手,說:“不出去吃飯,我煮面條給你吃,很快的。”她說着就往廚房跑,跑了幾步又回頭強調:“很快的!”
十五分鐘不到,面條就出來了。
江蔓端着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碗還沒放穩,梁仲傑的手就作怪了,輕輕拍了下她的屁股,笑容匪裏匪氣:“蔓蔓,你知道為什麽我無論工作多忙,晚上都要回家吃飯?”
江蔓才拍開他的手,他的手不依不饒又貼過來。
“為什麽?”
“吃慣了你做的飯菜,都吃不下別的了。”
梁仲傑盯着江蔓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拿起筷子開吃。這時,手機上的屏幕跳出一條短信,江蔓掃過去,還沒看清楚,梁仲傑一手摁熄了屏幕。她看向梁仲傑。
梁仲傑吃了幾口,擡起頭,說:“為了明天,我要贖罪,所以今晚什麽電話短信我都不會看。”
江蔓“哦”了一聲,心裏的石頭卻是一點點往下沉。
那條短信的內容,她只看到了兩個字。
【想你】
這一晚,因為這兩個字,江蔓的睡眠很淺,腦袋裏裝了太多的事情,睡眠淺到她一聽到手機的震動聲立即睜開眼。
她看了眼側身邊的梁仲傑,将手從他的胳膊底下抽出來,略微發麻,手舉在半空握了握拳才去拿床頭矮桌上的手機。
點開信息,映入眼簾的是白襯衫,印了口紅的白襯衫,其次,就是白襯衫胸襟部分映出來的部位陰影。她點開圖片,圖片瞬間放大。
女人赤身穿着梁仲傑的白襯衫,自拍發圖片。
這是跟她示威嗎?
江蔓回頭看向梁仲傑,盯着他的面孔盯了好久,盯到手機屏幕光都熄了。她翻了翻身子,擡腳用力朝梁仲傑的腹部踹上去,力度不輕不重,在梁仲傑睜開眼睛的瞬間,她閉上眼睛,佯裝深睡的樣子,胳膊一擡,用力落在他身上。
梁仲傑皺眉,片刻後摟緊她繼續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睜開眼睛,稍稍仰頭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她心想,這個男人怎麽能這麽會裝?如果不是這個女人親自出面,她可能還在自我懷疑中,懷疑自己是誤會了梁仲傑,在自我懷疑的同時也沉浸在梁仲傑營造的家庭親密裏。
白襯衫既然都印上別的女人的口紅了,那她也沒必要為他洗衣服了。所以,隔天早上,她就将他換下來的衣服全扔垃圾桶裏了。
梁仲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幹嘛?”
“我不給你洗衣服了。”
“你不洗就不洗啊,幹嘛要扔?”
江蔓懶得跟他解釋,趕着他出門去上班。
梁仲傑看了眼腕表,恨恨道:“等我回來我再跟你算賬。”
嘿嘿。
開發這事兒得慢慢來,快了容易zaoxie,持久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