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切又恢複原樣了。
她還是梁仲傑的妻子,還是那個每天早上起來為他做飯、洗衣服,然後目送他去上班的妻子,接着一個白天都在這個家裏度過。
江蔓覺得自己沒辦法開心了,再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她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所有的都憋在她這個瘦弱的身體裏得不到發洩,她哭也不哭出來,出去後曬着太陽又頭暈,想要回老家,可梁仲傑沒收了車鑰匙。
午飯時間過了後,梁仲傑打電話過來說今晚回不了家,他要去鄰市一趟。末了,他為了消除她的懷疑,打開視頻通話,讓她看自己的行程單。江蔓“哦”了一聲,說了聲知道了就挂斷了電話。
江蔓不冷不熱的态度讓梁仲傑很憋屈,卻也得忍着。這是他犯錯之後的懲罰。
江蔓做完家務,看了眼時間,三點了,她看向外面的日光,忽然想起馬醫生。她想要不要去一趟呢?萬一去了馬醫生不在呢?或者他在忙呢?
她想着,用嘗試的心态給馬醫生發了一條短信。
「馬醫生,您好,打擾了。
今天我可以過去嗎?」
她握着手機站在陽臺上看着下面的花壇。日光真溫柔啊,那些花花草草都被日光以溫柔的姿态照拂着。
好像……不可以了。她等了十幾分鐘了,都沒等到回複。她洩了氣,她其實有點想吃那個話梅了,還有那邊的夕陽。家裏這邊的角度壓根就看不到那樣漂亮的夕陽。
二十分鐘後,手機響了。
她飛快地拿起手機點開屏幕查看信息。
「可以。」
她開心地離開家,開心地去醫院。她不是去治病,她就是想找一個陌生人聊天,什麽都可以對他說還會保密的人。
到了醫院,她意外遇見了路正南,他正與醫生說話。她正想着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低頭走人的時候,穿着過膝風衣的路正南突然朝她看過來,叫她:“江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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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擡頭看他,皮笑肉不笑。“路先生。”
路正南結束與醫生的對話,單手從褲袋裏拿出來,朝她走過去。
他今天穿的衣服顏色偏深,盡顯儒雅氣質。江蔓心想這個男人可真會穿搭,穿得風格有時候該嚴肅就嚴肅,該休閑就休閑,該儒雅的又儒雅……或者說,是這個男人對氣質的把控度太好了。能把控好自身氣質的男人真不是一般人,品位、修養都是極好的。
他走過來,在江蔓面前站定,看着她蒼白的面孔,問:“生病了?”
江蔓正琢磨着他的話,他補充道:“阿文打電話過來叫我關照你。”
“啊……這樣啊。”她這才放松下來,笑說:“一點小問題。”
路正南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
江蔓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明明是審量,她卻覺得這個男人像是要看透自己。她笑着說:“我還有事,先走啦。”
路正南擡腕,看了眼時間。“你找哪位醫生?”
“啊……”江蔓心想這個人怎麽這麽眼力見啊?她都說自己有事了,還問那麽多?
“這個,路先生……這是我的隐私……不方便告訴您吧?”
醫院裏人來人往,尤其是一樓大廳出入口附近。江蔓被身後冒冒失失跑着的年輕男生撞了下,人來人往間浮動的氣味忽然間被一陣清淡的味道覆了過去——
路正南扣住她雙肩,用掌心抵着她肩膀,避免她會直接撲倒在他身上。他沉眸望向冒冒失失的年輕人,“公衆場合,請你小心點。”
年輕人尴尬地道歉後就急忙忙地跑開了。
江蔓退開身子,鼻前萦繞的氣味還散去。“謝謝路先生。”說完她低頭要走。路正南抓住她手腕,沉聲道:“看着路走。”
江蔓擡起頭看他。路正南已經松開了手,在她看過來之前挪開了視線。他說:“江蔓,小心點。”像是意有所指一樣。江蔓純當他是友好的關心。
治療室,她坐在簾子內,靜靜地聽着周圍的動靜。今天她來得很早,四點一刻就到這兒了,女助理很意外,但還是很熱情很友善,替她準備好了安神茶。江蔓也知道了女助理的名字,她叫徐霖。
等到四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她聽到了馬醫生的腳步聲了。她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杯子,聽着外面的開門聲、關門聲、拉椅子的聲音。
“梁太太,好久不見。”外面的聲音好像變了一點,又好像沒變。
“上次不還是叫我江小姐嗎?”
“忙忘記了——江小姐,最近好嗎?”
江蔓笑着說:“挺好的。”
那邊的人看着簾子內的陰影,唇角微挑:“可你的語調告訴我你并不好。”
江蔓愣了愣,“咦”了一聲,說:“語調?我的語調還能告訴你這個嗎?”
簾外的人笑道:“當然,語氣、語調、說話速度、表情、眼神,包括你的動作都能告訴我很多。”
江蔓看着簾子,心想幸好是隔着簾子,不然她肯定要被馬醫生看得透透的了,毫無隐私可言,不過現在好像也沒多少差別。
“嗯,我現在是不太好。”
“方便說嗎?”
江蔓猶豫着,她在想要怎麽說才合适。
在她猶豫的時間裏,簾外的人問:“江小姐,你帶手機了嗎?”
江蔓的思緒被打斷,愣了片刻才回答:“帶了,怎麽了?”
“如果因為你的丈夫而苦惱,我建議你的手機壁紙應該換了——抱歉,上次是無意間看到你的手機壁紙。”
“啊……沒關系……”
簾外的人起身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江蔓捏着手機,低着頭看着上面的壁紙。
她都快忘記了。
江蔓擡起頭,看向外面的日光。她打開手機相機,走到窗戶邊上,對準焦距,拍下殘陽,設為壁紙。與此同時簾外的人拉開抽屜,發現裏面的話梅已經沒了,剩的都是空袋子。他前幾天讓人買的話梅都在車裏,忘記拿上來了。
算了,他作罷,坐回椅子上,翻開書,繼續與江蔓對話。
“江小姐,你最近這幾天都沒過來,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麽?”
“嗯……”
“和你丈夫有關?”
江蔓低着頭,捋着耳邊的長發。“我突然不認識我的丈夫了,我跟他攤牌了,結果很糟糕,他的強制性讓我毫無辦法,他說的話就跟刀子一樣,而我……呵呵,一點回擊能力都沒有,只能靠暴力了,啊,對了,我才知道原來我武力值還挺高的。”或許是情緒太低落了,說到最後的開心點她就歡快地笑了起來,接着,她又笑不出來了,說:“女人為什麽得依靠男人才能活呢?”
簾外的人合上書。
“江小姐,我上次的問題,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你還想跟你的丈夫做.愛嗎?”
江蔓一時無言,她想起前段時間對梁仲傑行使暴力的過程中自己濕了的事情,想起梁仲傑當時的表情、聲音……她厭惡地皺眉,用力回答:“不想!一點都不想!”可回答之後,她竟覺得難受,低着頭,眼淚掉在手機屏幕上。
一滴。
又一滴。
“婚姻中若是沒了性,還可以剩什麽?馬醫生,你知道嗎?”
“婚姻中沒了性,愛遲早也會被時間消磨殆盡。”
簾外的人看着簾上的陰影沒了話。她的話,是真,又不夠真,身為男人的他暫時找不到可以反駁江蔓這句話的話語。
他同是男人,若是告訴他,婚姻不能有性……健康的一對夫妻,沒性只有愛,那該是謬論了。
這天,殘陽還沒落下去就被從北方來的烏雲覆住了。她離開治療室,前腳踏出醫院一樓正門時,淅淅瀝瀝的小雨轉眼間就變成了磅礴大雨,江蔓不得不轉身跑回去,跟其他人一樣站在大門口看着這場大雨。
天驟然黑了下去。
路正南脫掉白大褂,進了另一間房間,穿回自己的風衣外套下樓。港生還在外面等着,見路正南從側門出來了,撐開傘下車接他。
“南哥,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路正南看向這似乎不會停的大雨,視線飄到正門附近。那兒站滿了人,她肯定也還站在那裏——不,依照她那樣的性子,說不定可能會冒雨離開。
“港生,還有傘嗎?”
“……沒了,就買了這一把。”
路正南坐進車內,讓港生暫時別上車。他想了幾秒,又從車內出來,拿過港生手裏的傘朝正門方向過去。港生覺得奇怪,連忙坐上車,發動車跟上去。
路正南撐着傘擠過人群,走到江蔓身側,扯掉怪在她耳朵上的耳機。江蔓驚愕地看向突然冒出來的路正南,張了張嘴:“路、路先生?”
“我送你。”路正南擡手繞到她身後,扣住她的右肩,帶着她邁步走進雨裏。大雨落下,砸在傘面上,嘈雜聲擊進江蔓另一只戴着耳機的耳朵裏,混着音樂聲亂了起來。她扯掉另一只耳機,看着路正南線條流暢的側面,很不适應這個男人突然的靠近,正想開口拒絕時,又聽到他說:
“江蔓,我以為你會冒雨離開。”
“哈?”江蔓為他怪怪的腔調笑了起來,“怎麽可能?這麽大的雨,我傻了不成?”
港生坐在車內,心想南哥不會要把梁太太帶上車吧?那他上次送她,豈不是要暴露?他坐在車內,強裝鎮定。
路正南撐着傘,江蔓突然伸手将傘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路先生,你肩膀濕了。”
路正南掃了眼自己的肩膀,再看她,她正低着頭操作叫車app,雨絲飄進來落在她手機屏幕上,她飛快用衣袖擦掉。
“路先生,你不用送我啦,我叫的車馬上就到了。”
路正南看着她,扣着她肩膀的手還沒松手。江蔓愈發覺得奇怪,忍不住動了動肩膀,“路先生?”
“阿文是我弟弟,你是她姐姐,我應該照顧你。”他別過視線,拉開車門,推着她上車。
港生閉了閉眼睛。
江蔓局促不安地坐在車內。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到路正南,她渾身不舒服,他的眼神裏明明就有讨厭她的意思,可仔細看又什麽都沒有。江蔓不喜歡這類人,裝得太沉,心裏肯定有很多東西,這類人最危險了。
江蔓貼着門坐着,看到後視鏡裏的港生,驚訝:“咦,是你啊?”
港生笑笑回頭:“你好,梁太太。”
“你怎麽會……”江蔓想到了什麽,偏過臉看向坐在一旁的路正南,想到有那種可能性,她立即閉上嘴,不說話了。
路正南抽出前座椅後袋裏的平板電腦,聲音不輕不淡道:“先送她回去。”
港生心想若是林慎在就好了,他那麽口無遮攔,說幾句話肯定能讓南哥透露一些什麽。現在,他是不明白南哥的行事意義了。這樣近距離接近梁太太,梁仲傑遲早會發現的。
車子停在別墅區附近,路正南将傘地給江蔓,頭也沒擡,視線全在他手裏的平板上。江蔓輕聲道謝,沒接傘就下車了,冒雨跑回去。
港生回頭看路正南。
路正南将傘放在車角落裏,看着上面的水跡慢慢滑進車墊裏。
“南哥,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近距離的接觸梁太太?……港生的話沒說完就被路正南的眼神打斷。
“噓——”路正南食指豎在嘴前。
車外,大雨仍在下,且絲毫不減弱氣勢。
江蔓冒着雨沖到家門口,渾身濕透了。她站在門口,手指沾了水解不了指紋門鎖,她甩了甩手,卻又遲疑了。
她好像……不是很想回家。
路正南看向車窗外的建築,一輛路虎車從側面開了過去。
路正南擡手,用指節敲了敲窗戶玻璃,發出點點響聲。
他笑着回答港生剛剛的問題:“沒為什麽。”
港生發動車子。他很擔心現在的狀況,南哥這樣的方式遲早會引火上身。感情是最不能控制的,即便是南哥這樣會算計的人也不能把控到最完美的度上。他很想提醒南哥……但他到底只是手下,做不到像林慎那樣口無遮攔,即便怕南哥也什麽都敢說。
“對了,我上次讓你買的話梅呢?”
“啊……南哥,你忘了嗎?上次梁太太好幾天沒過來,你分給我們幾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