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晚飯在星輝假日餐館解決,餐館和賓館隸屬一戶,是家族生意。

曲一弦到時,袁野正站在後廚門口點菜。

他的點菜方式挺獨特,有點像南方沿海地區的海鮮大排檔。不看菜單,只看食材。

食材自然挑最新鮮的,怎麽下鍋,哪種做法,也得由他說了算。

曲一弦不用操心樂得輕松,她拎着熱水壺,去櫃臺打熱水。

打了水還不夠,又順了一袋八寶茶的茶包泡進保溫杯裏。

袁野點完菜,給傅尋打了個電話,通知他準備準備,到隔壁的餐館吃飯。挂完電話,他小眼神一瞟,扭扭捏捏地湊上來,跟曲一弦要姜允的微信號。

曲一弦正貼着暖氣片暖手,聞言,頭也沒擡,怼了句:“你都給人講倒淌河典故了,還沒要到她微信號啊?”

袁野心虛,摸了摸鼻子:“這不還沒來得及嗎?”

她冷哼了聲,擡頭瞥了他一眼,說:“我這話可能不中聽,姜允這姑娘不像表面上看得那麽簡單。你別一頭熱,上趕着獻殷情。”

這話實在,但效果跟兜頭潑下的冷水沒兩樣。袁野剛抽枝的小嫩芽,立刻焉了。

“你等會數着。”曲一弦的手心翻了個面,繼續烘手背:“看她吃頓飯能偷瞄那只大蝴蝶多少次。”

袁野沒立刻應聲,他臉色古怪地往曲一弦身後看了眼,幹巴巴叫了聲:“傅總。”

“您可真有……行動力。”

曲一弦一僵,手背差點貼上暖氣片。

她用餘光觑了眼就站在她身後的傅尋,腹诽:媽的,這都第幾次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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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內心草泥馬,表情比袁野還淡定,笑眯眯地回身打了個招呼:“下來了?再等十分鐘開飯了。”

傅尋嗯了聲,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大概是洗了澡,他身上有股不同于這裏的清香。餐館的暖氣一烘,暗香浮動,說他是大蝴蝶壓根沒表述錯誤。

她鼻尖一聳,皺眉道:“你洗澡了?”

“黑馬河的海拔高,初到高原,不建議洗澡。”

傅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那眼神,曲一弦看得清楚,翻譯過來就是:“你這是在教我?”

曲一弦覺得她可能是閑的,才多這份嘴。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曲一弦給姜允打了個電話,叫她過來吃飯。

姜允這次挺準時,卡着上菜的點就到了。

她剛坐下,袁野就把菜單推給她,讓她看看有沒有還想加的菜。

曲一弦見他半點沒把剛才說的話聽進去,挑刺道:“菜單就一份啊?怎麽不給你傅總拿一份看看有沒有要加的。”

傅尋坐了片刻,有些熱。

他起身脫了沖鋒衣,挂在椅背上。

曲一弦說這話時,他跟不認識她似的,多看了兩眼:“我在你這,還有權利看菜單?”

曲一弦:“……”這人怎麽就這麽欠呢?

她轉頭,白眼都翻到一半了。

意外的發現他換了套衣服,沖鋒衣裏的速幹衣換成了一件寬松的連帽衛衣。領口似乎有些緊,鎖骨半遮,只露出修長的脖頸。

曲一弦看完一眼,又看了一眼,由衷地發出一聲肺腑之言:“這一身,挺裝嫩的。”

袁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特麽是從他曲爺嘴裏說出來的話?

——

酒足飯飽,曲一弦踢走袁野去開票結賬。

她走流程似的報了一遍明天的行程安排,定了出發時間。散會前,出于領隊的關心,她順口問了句:“你們今晚還有什麽安排嗎?”

姜允先回答:“我想去拍星空。”

曲一弦頓時頭疼:“拍星空?”

姜允嗯了聲:“相機和三腳架我都準備好了。”

她沉默了幾秒,不太确定地又問了一遍:“明天去青海湖看日出,六點就要出發。黑馬河這種天氣,你還想去拍星空?”

姜允抿唇,寸步不讓地回視曲一弦。

沒一會,她眼眶微微泛紅,倔強又脆弱地眨了兩下眼,繼續和曲一弦對視。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她了。

曲一弦揮手,妥協:“半小時後在賓館的停車場等我,記得穿暖和點,感冒了你就等着被我送回去。”

姜允早摸清了她嘴硬心軟的脾氣,頓時喜笑顏開,歡天喜地地回去換衣服了。

曲一弦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這還沒男朋友呢,就操上了當媽的心。”

她回頭看了眼傅尋。

沒了姜允在場,她也不顧形象了,長腿一疊,翹起了二郎腿,問他:“你呢?打算賞月還是鬥地主?”

傅尋原想回去休息,聞言,眼神偏了偏,掃了眼曲一弦,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曲一弦:“……”她哪句話是這個意思了?

她黑着一張臉,站起身。

想發火,又覺得沒立場。而且,傅尋這體格,吵起來了她還打不過。

被他這麽将了一軍,認了又覺得不甘心,越想越憋火,只能拿椅子撒氣。

曲一弦一下踢開椅子,又兇又橫地甩出一句:“半小時後,停車場。遲到一秒,都不帶你。”

硬邦邦地抛出這句話,她扭頭就走,頭也沒回。

傅尋雙手插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勾了勾唇角,心情極好。

女人還是得有點脾氣,烈一點,野一點,才帶勁。

像曲一弦這樣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剛好。

——

袁野結完賬回來,一看,傻眼了:“傅總,我曲爺和姜允呢?”

“走了。”

“走了?”袁野瞪着眼前的空桌,又問:“你知道我曲爺去哪了嗎?”

傅尋想了想,說“停車場。”

袁野追到停車場,曲一弦果然在車裏。

她本來是站在車外抽煙的,黑馬河的風跟夾着刀片似的吹得她兩頰生疼。曲一弦實在頂不住那剜肉的凜風,只能灰溜溜地鑽進車裏。

天已經黑了。

停車場裏只有一盞挂在牆壁上的照明燈,燈光仿佛也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打着虛影。

她閑着沒事,調出電臺頻道聽新聞。

袁野那張大臉湊到車窗上時,曲一弦着實吓了一跳。

她從窗外扭曲的人臉上緩過神,沒好氣地揿下半扇車窗,語氣不善:“幹嘛?”

袁野有些委屈,他拎起曲一弦落在櫃臺的熱水瓶,說:“你熱水瓶落櫃臺那,我給你拎過來。”

他觑了眼亮着燈的儀表臺,問:“你晚上還要出去啊……要不,我直接把熱水瓶給你送回房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曲一弦腦中突然蹿出個大膽的計劃,她勾勾手指,示意袁野:“上車說話。”

袁野繞過車頭,坐上副駕。

在外面吹了這麽久的冷風,他渾身帶着寒意,陡然鑽進充滿暖氣的車廂裏,他忍不住牙齒打顫,哆哆嗦嗦顫了許久。

曲一弦等他緩過來了,才說:“姜允說要拍星空。”

袁野睜圓了眼,看向車窗外被雲遮得黑漆漆一片的夜空:“她确定?這天氣,青海湖明天能不能有日出都未必。”

“姜允堅持想去。”曲一弦拍拍他的肩:“你幫我把熱水瓶送回房間,順便催她下樓。下半夜估計要下雨,時間耽擱不起。”

袁野看她臉色凝重,還以為什麽事呢,跑個腿而已,輕輕松松。

他答應下來,拎着熱水瓶就去催姜允了。

姜允收拾好了随時準備出門,袁野一來催,她拎上相機包就跟了出來。

曲一弦的車已經倒到了賓館門口,眼見着姜允和袁野一并出來了,她先一步下車,打開了後備箱拿工具。

姜允過來時,她拿着扳手正要鑽進車底。

袁野“诶”了聲,先開口:“曲爺,車怎麽了?”

“底盤有異響,我檢查下。”

袁野更不放心了:“是不是減震器又出問題了?”

他轉頭看了眼姜允,說:“不然,我送你去觀景臺。”

姜允猶豫了下,有些可惜:“今晚就我一個人嗎?”

曲一弦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拍板道:“再晚些估計要下雨,可見度更糟糕。讓袁野送你過去,我排查下故障。”

姜允勉勉強強的,點頭同意了。

——

袁野帶姜允一走,曲一弦就把扳手扔了回去。她擡腕看了眼時間,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卷繩索,掂了掂重量,拎進車廂內。

上車後,她熄火關了引擎,從駕駛座爬至後備箱,經過後座時,她順手拉開車門,留了條縫。

五分鐘後,傅尋出現。

他看了眼堵在賓館門口的巡洋艦,确認車牌後,不假思索地繞至車頭。

車裏沒人。

停車場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生物。

以傅尋對曲一弦的了解,這種情況,應該是她帶着姜允先走了。

他在短暫的思考後,從“不遺餘力給她添堵”和“今晚先放過她”兩個選項中,優先選擇了前者。

傅尋拿出手機,準備撥號。

低頭時,眼角餘光似掃到一抹奇異的亮光,泛着森森的幽綠色,一閃而過。

他腳步一頓,凝神看去。

一塊包裹着碧綠色糖衣的水果糖落在巡洋艦的後座車門旁,他走動間,剛好擋住了停車場內唯一的那束燈光。

他擡眼,目光從失去光輝的水果糖落在沒關嚴實的車門上,微一停頓,伸出手去。

後座空蕩蕩的,有未散的暖意還盤旋在車廂裏。

傅尋警惕地掃了眼車廂前排。

燈光落在副駕座椅上,把角落也照得纖毫必現。有一卷散開的繩索,從副駕一直牽連到駕駛座上,沒入座椅底下。

像是什麽東西,故意引他好奇,騙他上車。

傅尋微微擡眼,餘光落在車內的後視鏡上。只一眼,他收回視線,配合着這出請君入甕,幹脆地上了車。

就在他坐上後座的那一刻,身後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緊緊地鎖抱住了他的脖頸。

傅尋頸側一涼,有尖銳的東西抵上來。

曲一弦森冷的嗓音,靜悄悄地在車內響起:“關門。”

傅尋忍着笑,配合地關上車門。

車內短暫的沉默裏,還是傅尋先開口道:“你有話想問,不能客客氣氣地請我過來?”

曲一弦笑了:“誰讓你不老實。”

她又不是沒有客氣地問過,他哪一次認真答了?

傅尋妥協:“好,你問。”

他這麽配合,曲一弦也不好再虛張聲勢,她扔掉抵在他脖頸處的扳手。鎖着他脖頸的手未松,反而指關節往上,不輕不重地抵住了他的喉結。

這個姿勢令傅尋并不舒服,他擡眼,透過後視鏡看向只露了半張臉的曲一弦。

她微抿了抿唇,問:“敦煌,你說的尋寶,是不是在找我?”

“不是。”他喉結貼着她的掌心上下一滑,再開口時聲音沙啞:“但的确在守你。”

曲一弦挑眉:“找我就找我,偷偷摸摸的是什麽意思?”

“六月二十五號。”他說話時,嗓音的震動全在她的掌下,酥酥麻麻的:“你接過一個單子,乘客是男性,二十八歲,化名項曉龍。還有沒有印象?”

曲一弦擰眉,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你怎麽知道?”

她話音剛落,忽聽傅尋輕吹了聲口哨。那哨聲音色很低,節奏很快,尾調先抑後揚,從發出到尾頓,短短數秒。

曲一弦還沒反應過來,餘光只見一道快成殘影的白色生物飛快地從傅尋的袖口鑽出來,直撲她面門。

她本能的,松手回護。手剛松開,傅尋沒了鉗制,轉身扣住她的後頸,一手攬住她的後腰。一陣天旋地轉後,曲一弦腰背一痛,整個人被傅尋死死地壓在了後座座椅上。

車內的暖氣耗盡。

她呼出的空氣,又涼又冰。

曲一弦被傅尋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擡眼,死死地盯住站在傅尋右肩的那團大白老鼠,咬牙切齒道:“這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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