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人得志就小人得志呗,總比任人魚肉得好啊。

曲一弦掙開傅尋的鉗制,坐起來。她第一眼,掃向了窩進傅尋連帽衛衣裏只剩條尾巴的大白老鼠:“這玩意,顧頭不顧尾的,到底什麽東西?”

那條尾巴晃了晃,挪了下,調出來一個腦袋。

曲一弦的目光來不及收,和它對了個正着。

“雪貂。”傅尋擡手,手剛遞到它面前,它乖巧地搭上這“電梯”,任由傅尋将它抱進懷裏。

這下,曲一弦看清了。

……的确是只白色的大老鼠,還是加長加粗版的。

許是不喜生人,雪貂在傅尋懷裏待了一會,腦袋輕輕拱了下,自己尋了條縫,就從袖口鑽進去了。

曲一弦有些不敢置信。

她剛才就是被這萌萌噠的東西給偷襲了?還因此痛失陣地!

這……是不是有點太恥辱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計較怎麽把這玩意下鍋的時候。

曲一弦揉着發酸的手腕,瞥了眼傅尋,說:“我和項曉龍,不熟。”言下之意是,認識。

“你找他是尋仇還是認親?”曲一弦問。

傅尋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冷:“我是家裏有皇位要繼承嗎?還認親。”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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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的家産,恨不得私吞了才好,怎麽會想着認親。

所以,傅尋找他,是為了尋仇?

曲一弦心裏的算盤打得噼啪響,面上卻冷靜:“這樣。我不能直接出賣他,人命我已經背了一條,再背不起第二條了。你得先告訴我,你找項曉龍的目的。”

“你也可以選擇騙我。”曲一弦補充:“但只要被我發現,我發誓,這輩子都跟你不死不休。”

傅尋沒應聲。

不能什麽話都由曲一弦說了算,他向來不喜歡局面被動。

他定定地看了曲一弦幾眼。

車裏沒有光源,所有的光線全源于停車場那盞照明燈。不知道是風太大了還是固定的螺絲松了,那盞燈晃晃悠悠的,像是随時能掉下來。

車內的光線也随之忽明忽暗,她的眼睛在這樣昏寐的光線下,亮如星辰。

——

傅尋是文物鑒定專家,這個圈子的門檻說低不低,說高也不高。

有不懂行的,在旅游景點擺個攤開個店,賣點古董小玩意。當個小老板,忽悠那些更不懂行的,糊口飯。

勉強夠到這個圈子的,連“師”都不能用,只能叫古董鑒定員,通常就在拍賣行,典當行掌掌眼,鑒別一些小物件。

再往上一級,才能叫古玩鑒定師,這個級別才算踏進了文物鑒定圈,薪資在五千至上萬不等,分三六九等。高級些,叫一級鑒定師,不過也沒再低級的了,二級三級的叫起來太難聽,沒人喜歡。

傅尋所在的圈子,是從一級鑒定師開始,還要往上。跟影視圈裏的京圈類似,成員基本固定。偶有浮動,除了少數是新秀,大部分還是徒子徒孫。

就跟傅尋師從傅望舒一樣,不少古玩鑒定師都會收徒,繼承手藝。例如:寶玉石鑒定和加工技術、書畫鑒定、文物鑒定和修複、古典文獻學。

分門別類,一個發展一個,都有下線。

傅尋沒收徒,但他年少成名,又是傅望舒的獨子,兩方人脈之下,他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古玩圈子的水深,眼力不夠的,指不定哪天就被坑了。能夠上一級鑒定師的,自己肯定有些本事。更權威些的,他們連指縫中漏出去的都是千金難求的寶貝。所以,底下不成氣候的小喽啰擠破了腦袋也想往上層圈子去。

傅尋底下就有不少跟着辦事的。

六月底,他收到在敦煌典當行的眼線遞來的消息,說他這幾年一直在追的東西,出現了。

他請人去查,線索就斷在了項曉龍身上。

而項曉龍最後失聯前,唯一可查的聯系是曲一弦。

消息經了兩人的手,傳到他這有些變味了。

傅尋最後收到的消息是:領項曉龍跑了三個古玩鑒定行的是個女的,挺年輕。可惜錄像的截圖太糊了,沒看清車牌號。

于是,他就親自來了。

他尋的寶,是塊被人順走的硬貨,價值好幾百萬。比這個價值更貴重的,是意義。那是傅望舒送他的成年禮,就是丢了,也得費盡心思找回來,更何況還是被人順走。

起初沒想到是曲一弦,排查到是星輝車隊領隊時,傅尋隐約有不妙的預感。

星輝車隊是彭深一手創立的,是西北環線資歷最深的車隊。招牌越是吃香,生意自然也就越好。

傅尋和車隊沒有關聯,也不清楚車隊如何運營,但偶爾聽彭深說起,知道星輝車隊很少接外活,類似接機、包車,即使他不設禁令,不阻攔車隊接單,也極少有人外接。

原因他倒是知道。

因為星輝車隊除了有帶線的業務,還運營着一個救援隊,車隊隊員大多選擇空着時間以備救援需要。

傅尋贊助設備,撥救援經費,極少插手救援隊的事務。只有彭深,會将隊內的重大變更或設備添置向他彙報。

除此之外,每當救援,無論成敗,彭深都會給他傳一份救援簡報。

曲一弦的反常讓傅尋在處理這件事的第一方案上,選擇了按兵不動。

他接近,觀察,試探,到今日的開誠布公,已做了很久的鋪墊。

——

“我無法全部坦誠。”傅尋靠着椅背,眉目疏懶:“能告訴你的,就是項曉龍手裏有髒貨。”

“我不占你便宜,也不哄瞞你。”傅尋眼神一深,說:“你替我把項曉龍找到,我就幫你找江沅。”

“我和項曉龍沒仇,他結仇的另有他人。我追回自己的東西,有的是人要問他讨回公道。”他又一次扣住她的後頸,将她擰向自己:“你放心,項曉龍的命還輪不到你來背。”

因果沒法說,項曉龍背後牽扯的是人命官司。

要解釋,必然會牽扯出一堆,一時間說不完,也說不清。就跟曲一弦不願意提江沅一樣,他也有不願意提起的事。

既然沒有必要,那就不提。

東西怎麽順走的,也不好說。

牽涉其中的人已經去世,舊事重提,空添污名。他做鑒定,和文物打交道,多少信些風水,擾人安寧的事他也不願意做。

這才是他的目的。

把路鋪好,等着一切水到渠成,推波助瀾,和曲一弦達成合作。

曲一弦皺眉,她默不作聲地窩在後座椅背上。

也是難得,她和這輛車朝夕相處,這還是頭一次坐在後座上。

傅尋提得條件太誘人,正因為誘人,才透着極大的不确定性。

對于江沅,她早已過了當初的急迫,如今更能夠沉澱下來冷靜思考。

“我不能立刻回答你。”曲一弦眉心深鎖,今晚巨大的信息量需要她先消化,整理,再去考慮別的可能性。

好在,傅尋也沒有要她現在回複的意思,這太強人所難。

他颔首,只說了兩個字:“盡快。”

突然塵埃落定,該說的說了,該問的問了,該知道的也知道了。車內一靜,憑空波瀾起幾分尴尬……

孤男寡女,共處一車。

別說剛才差點打起來,那畫面委實有點不堪入目。

曲一弦後知後覺地開始害起臊來,但傅尋沒動,她也不好直接棄車走人。斟酌了片刻,只能清了清嗓子,說:“行,那散會。”

傅尋先是一怔,随即笑起來,像含了一口煙,嗓音低低沉沉的:“散會?你這請君入甕的架勢可不像是只開一個會的。”

他一挑事,曲一弦就炸毛。

她冷眼回視,唇角微掀,露出抹似笑非笑來:“我做事向來粗暴,你有意見?”

“沒有。”他音色一低,聲音幾乎融進風裏:“不過再來幾下,可能會吃不消。”

曲一弦沒聽清:“你說什麽?”

傅尋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結束話題:“走了。”

他話音剛落,從賓館拐角處,出現一束熾白的車燈燈光。遠光燈沿一個圓角,從拐角處直直打過來。

曲一弦聽着那聲耳熟的引擎聲,臉色一下就變了。

眼看着傅尋已經拉開車門,她身體先于大腦反應過來,撲過去覆住他的手背,用力撞上車門。

傅尋手背一涼,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曲一弦死死壓回了後座。

她情急之下,又是一個鎖喉,将他抵在座椅椅背上。

那束車燈照進車廂內,不動了。

曲一弦也如靜止了般,放輕了呼吸,漸漸地往下滑。

傅尋打量她,似想到什麽,勾了勾唇角:“袁野回來了?”

曲一弦哼了聲算作回答。

這個時候放傅尋出去,別說面子了,裏子都丢沒了。袁野和姜允會怎麽想她?

她雖然不靠這張臉吃飯,但不能“不要臉”啊。

她生怕傅尋這會故意出幺蛾子,抵着他脖頸的手臂用力,低聲警告道:“別亂動。”

身後,兩聲車門被撞上的聲音響起。

袁野“诶”了聲,腳步聲越走越近:“曲爺怎麽把車停這就不管了?”

姜允被凍得鼻尖發紅,她的手縮進大衣裏,捂着涼飕飕冒寒意的鼻尖,聲音模糊的嘀咕道:“她是不是去找傅大哥幫忙了啊?”

袁野繞着車子走了一圈,眼看着他離後座越來越近。

傅尋抱着曲一弦往下一滑,整個滑到車窗看不見的位置。

他低頭,輕輕的“噓”了聲。

曲一弦不敢動,她縮在傅尋的懷裏,耳朵豎着,時刻留意着車外的動靜。

袁野的腳步聲停在了後座車門處,似站了一會,又似貼着車窗往裏看了眼。車內的隔音好,呼呼的風聲裏什麽也聽不見。

姜允一蹦一跳地湊過來,說:“車門鎖了嗎,你拉開看看。”

曲一弦整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緊張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嗓子像破了風,呼進去的空氣全順着破洞揚長而去。肺裏空蕩蕩的,像漏水的瓶子,滴下來的水滴永遠攢不滿水位線。

她輕輕的,喘了兩口氣。

第三口還沒喘勻呢……

傅尋懷裏被擠着的貂,探出個腦袋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綠豆眼,一眨不眨地和曲一弦對視着。

……

……

……

看什麽看,小王八蛋!

她悄悄轉眼,瞄了眼頭頂。

角度不對,她看不清車窗,也無法看清車外的袁野。

傅尋嫌她亂動,覆住她的後腦,壓進懷裏。

他的掌心溫熱,手指從腦後落到她的後頸,似習慣性地捏了捏。

曲一弦頓時:“……”

呼吸不暢,頭暈腦脹,心跳極速,還尤其想吃貂肉。

時隔四年,她特麽又高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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