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沒等曲一弦把這口氣緩過來,車窗上一聲悶響,像有什麽東西撞上了車門。
曲一弦的心跳也“咚”的一聲,驟然停了。
她摒着呼吸,半天沒敢動。
傅尋扣住她後頸的手,又輕捏了一下。
瞧着像是安撫,但以曲一弦對他的了解,她覺得,傅尋嘲笑她不經吓的可能性更大些。
這樣躲着也不是辦法。
曲一弦向來不是聽天由命的風格,她凝神,飛快地思索對策。
要是只有袁野,她也不必這麽藏着掖着,主要是姜允。
她對傅尋有意思,甭管她是出于虛榮心想證明自己的魅力還是出于獵豔心态想發展段豔遇,這小姑娘對傅尋的心思是明擺着的,絕對不單純。
給她看見自己和傅尋單獨待在車裏,三觀崩塌事小,大不了塌了給她搭回去。萬一想不開就糟了,這種性格的姑娘作起來,你就別指望後面有清淨日子了。
最重要的是,對車隊形象也不好。再有個投訴,別說彭深要親自過問,寫報告罰錢就夠她吃一壺的。
車外,姜允輕“啊”了聲,跺腳:“我的相機。”
袁野握住門把手的手縮回來,轉頭看她:“磕到車了?”
“是啊。”姜允檢查着鏡頭,心疼得眉心打結:“這鏡頭好幾萬呢。”
袁野這麽多年單身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先去摸車,确認沒磕着劃着才松了口氣:“曲爺愛車如命,這車陪她出生入死這麽多年,要就這麽劃了,她能罵我一個月。”
姜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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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的鏡頭好幾萬,這傻大個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這麽一打岔。
姜允也沒了陪他待在這裏的興致,她抱着相機,悶不吭聲地看了眼袁野,說:“我先回去了。”
袁野見她一臉不豫,以為她還在為今晚天氣不好沒拍到星空可惜,揮揮手:“行,你早點回去休息,我等會給你發星空的照片。”
要不說注孤生呢……
曲一弦聽着姜允恨不得踏碎臺階的腳步聲,恨鐵不成鋼地嘆息了一聲。
姜允一走,曲一弦的危機感頓時解除。
她從後腰的口袋裏抽出手機,拉開傅尋的沖鋒衣外套,把腦袋鑽進去。
傅尋皺眉。
他低頭看了眼曲一弦,不怎麽客氣地捏着她的後頸把她拎出來。
曲一弦擡眼就瞪他:“發條短信。”
她下巴微擡,這句話就跟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壓得極低。
傅尋沒聽清,微微偏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在高危警戒線上,他這麽一低一偏的,曲一弦幾乎能夠碰到他的鼻尖。
她嗅着鼻端屬于他的極淡的香味,僵了幾秒,說:“給我遮一下。”話落,她又拉開他的外套,鑽進去。
傅尋這次沒拎開她,他拉高外套的衣領,擋住她手機屏幕上的光,也遮住了她的腦袋。
而他的外套裏——
雪貂警惕地探出個腦袋,擡臉看她。
那雙漆黑的眼睛,水潤潤的,無聲又防備。
曲一弦和它四目相對。
幾秒後,她呲牙,當着它的面,用舌尖舔了舔唇。
那只貂,足足愣了一秒,然後嗖的一下,被吓跑了……
幾秒種後。
袁野的手機裏收到一條微信。
小曲爺:杵小爺車前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快滾。
曲一弦的車有定位系統,加裝這個系統時,廠家還給她附贈了個“報警”功能。
這個報警功能并非指和公安聯網,而是綁定了車主的微信號。在巡洋艦熄火的狀态下,及時感應是否有人靠近,從而給車主的微信號“報警”。
袁野的牧馬人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系統。
于是,在收到曲一弦的微信後,他蹿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跑了。
危機一解除,未免尴尬,曲一弦先把傅尋扔下車。
随即,她借口停車,又回了駕駛位,先把巡洋艦停回車位裏。
收拾了繩索和工具箱後,确認傅尋已經回賓館了,她才慢悠悠地也往回走。
她的房間在姜允和傅尋的中間,得先經過袁野、傅尋的才到她。
走廊裏空蕩蕩的,又鋪了地毯。曲一弦走到地厚厚的地毯上,連腳步聲都沒發出來。
她經過傅尋房間時,瞥了眼從門縫裏漏出的暖光,忽然感覺渾身都透着股別扭和不适。
有種輸完場子,又輸面子的憋屈感……
她悶頭刷了房卡,轉頭又瞥了眼。在開鎖的提示聲裏,她手一重,重新帶上門。然後走到傅尋門前,敲了敲。
房間裏,傅尋的聲音低低的,問了聲:“哪位?”
曲一弦說:“有件事忘記提醒你了。”
“記得看好貂,別被我逮着機會下鍋煮了。”話落,她終于身心舒暢,哼着曲回了房間。
屋內。
傅尋看着專心捧着貂糧啃的雪貂,輕笑了聲:“出息。”也就敢惦記惦記他的貂了。
——
第二天清晨,六點。
比鬧鐘先響起來的,是姜允的電話。
她的聲音軟糯,要是忽略那沮喪的語氣,估計還挺提神。
“曲姐,外面天還黑着。我們還能出去看日出嗎?”
曲一弦眯着眼,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
天是黑着,還挺黑。
她擡腕看了眼時間,說:“你等會,我出去看一眼。”
清晨的黑馬河,寒風凜冽,空氣像是凍刀子一樣,呼吸一口都要命。
曲一弦披着沖鋒衣往外一站,立刻清醒了。
她回屋,一股腦鑽進被窩裏,對姜允說:“恭喜你啊,可以多睡兩小時了。”
姜允:“……”她并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沮喪了。
八點,曲一弦準時挨個房間敲門叫人。
她留出十分鐘給幾人收拾行李,自己拎了熱水壺去門崗接熱水,泡壺養生茶帶着路上喝。
袁野和她的生物鐘最接近,沒多久就出現在了停車場。
他看上去一晚沒睡好,挂着黑眼圈,神情萎靡。
曲一弦正在擦車。
黑馬河後半夜下了整夜的雨,雨水在車身上蜿蜒出一道道水漬,加上昨天在拉脊山冒雨前行的泥灰,整輛車看上去跟剛從泥水裏撈起來的,慘不忍睹。
今天下半程要走戈壁,風沙大,不趁這會擦幹淨了,等到今晚投宿大柴旦,壓根沒時間清理。
袁野在她車前站了會,沒話找話:“曲爺,天還沒晴,你擦什麽車啊?”
黑馬河還飄着牛毛細雨,按行程,從黑馬河鄉出發,途徑橡皮山到茶卡鹽湖。這點公裏數,根本不夠變天的。估計今天的天空之境也是灰蒙蒙一片,沒什麽可逛的。
曲一弦要走戈壁的計劃還沒跟姜允和傅尋提,還不算确定,她索性就沒和袁野說。只擡眼,打趣他:“昨晚做賊去了?”
袁野瞥她:“比做賊還慘,一整夜翻來覆去沒睡好。”
曲一弦毫無同情心地附和:“那是挺慘的。”
袁野:“……”
他沉默了一會,回頭看了眼,見姜允和傅尋都還沒來。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對曲一弦說:“曲爺,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睡不好?”
曲一弦頭也沒擡:“要到姜允微信了?”
袁野沒吭聲。
他垂眸,想了一會。
到底憋不住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說了痛快:“曲爺,我昨晚看見……”話沒說完,身後傳來行李箱轱辘轉動的聲音。
袁野轉身。
姜允推着行李箱站在臺階上,笑眯眯地和他打了聲招呼:“袁野。”
曲一弦正好擦完後備箱,她随手把抹布扔進去,有些稀奇:“改稱呼了,不叫袁野哥哥了?”
姜允精心打扮過,垂落的發絲用夾板燙夾出卷曲的弧度,戴了頂紅色的毛線帽,襯得膚色雪白剔透,整張臉小巧精致。
長得是真好看。
袁野替她拎下箱子,放進巡洋艦的後備箱裏。
姜允小聲道了謝,坐進車內前,跟曲一弦解釋:“袁野讓我直接叫他名字,我就改稱呼了。”
她支着車門,很是遺憾地和曲一弦抱怨道:“我運氣不好,昨晚觀景臺又冷又黑。別說銀河了,連星星都沒見着幾顆。”
曲一弦心想:你還能更倒黴。
按黑馬河這的天氣來看,茶卡鹽湖的天氣也好不到哪去。
她尋思着路上還得找機會跟小姑娘鋪墊下,免得到了景區,連下車的心情都沒了。
等傅尋一到,車隊出發。
賓館不管早飯,得先去覓食。
曲一弦讓袁野在前面帶路,在黑馬河鄉找了家早餐店,填飽肚子。
點完餐,她曲指叩了叩桌子。見所有人看過來,她清了清嗓子,說:“吃完飯我們出發,下一站是橡皮山。它是過路風景,路上只停一次,想拍照要抓緊時間。”
這裏想拍照的,也就姜允了。
她自覺地點點頭,表示知道。
曲一弦接着說:“大景點是茶卡鹽湖,它的最佳觀賞時間是中午。我給你預留了兩小時,超出一點也無所謂,你盡興就行。”
“下午的安排是這樣……”她突然擡眼,看了眼傅尋:“德令哈的白公山有個外星人遺址,這個景點只有自駕到的了。能經過可魯克湖和托素湖自然保護區,日落特別美。”
她問:“你們想去嗎?”
她單獨提出來,還這麽鄭重其事。
傅尋幾乎是立刻聯想到什麽,問:“單純一個景點?”
“單純景點。”曲一弦往後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問了句:“這個景點,你不感興趣?”
姜允看了看傅尋,又看了看曲一弦,甜着嗓子問:“這個地方有什麽特殊嗎?”
“我一般不走這個景點。”曲一弦抿了口養生茶暖胃,說:“遠,路還不好,難走。但托素湖的日落也是真的美,錯過可惜。你今天不是沒看到日出嘛,彌補你看個日落。”
早餐端了上來,袁野分了筷,在嘗第一口牛肉粉湯前,他替曲一弦補充了句:“客人如果沒有要求,我們帶線時很少走那裏。那個景點,感興趣的人去過一次只會記得托素湖。而且,荒郊野嶺的,它不像成熟的景區有人售票有人維護。但比較有意思的是,就那樣游客稀少的地方,門口還有擺攤賣古董的。”
面湯撩開的熱氣裏,傅尋看了曲一弦好一會,才說:“要去。”
外星人遺址,光是這個景點的噱頭就很讓人向往。姜允本就感興趣,聽傅尋說要去,她立刻附和:“那我也要去。”
曲一弦颔首,那就這麽定了。
下午要多跑一趟戈壁,時間比較緊張。
她喝了口牛肉湯,椒鹽的辛辣香味裏,她的喉嚨麻滋滋的,從裏到外透出被熨帖過的滿足感。
她上下瞥了眼傅尋,問:“你那只大老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