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袁野捧着碗,湊上來:“什麽大老鼠?”

他嘴裏唆着粉條,雙眼轱辘轉着,那八卦的形象就跟老村村口那些腆着臉到處添油加醋的長舌婦一樣。

曲一弦敲了敲碗沿,掰了半塊花卷遞給他:“袁野。”

袁野啊了聲,三兩下把粉湯倒進嘴裏,口齒不清道:“你剛說什麽大老鼠呢?”

姜允也看了過來。

她面前那碗牛肉粉湯幾乎沒怎麽動過,上頭撒着的蔥花香菜被她用調羹撇到一邊,只小口地抿着湯。

曲一弦沒吭聲。

看來傅尋帶着只雪貂的事,目前也就她知道。

她輕呵了聲,只把眼神往傅尋那瞟,暗示:你們問他呀!

要不說袁野好使呢,他立刻調轉槍口,問傅尋:“傅總你還養老鼠啊?”

“是不是荷蘭豬那種小倉鼠?”姜允也問。

她正愁和傅尋沒共同話題,上趕着搭話:“那個我也養過,我還養過龍貓,就宮崎駿電影裏的那個龍貓,觸感特別好,長得也很萌。”

曲一弦其實挺不想破壞氣氛的,但她沒忍住,多嘴問了句:“沒見你朋友圈放照片啊,你多久之前養的?”

姜允臉上的笑意一淡,聲音也低了:“大學的時候了。”

曲一弦哦了聲,問:“現在呢?”

姜允委屈地看了她一眼,連最後的那點笑容都沒了:“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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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

袁野:“……”

他覺得小曲爺特別不會聊天,提哪壺哪壺不開,這放宮鬥戲裏絕對是被賜一丈紅的主。

他輕咳一聲,試圖緩和氣氛:“我就養過一只烏龜。”

曲一弦擡眼瞥他,看他打算放什麽屁。

袁野撓了撓頭,說:“……有次沒留神,給沖下水道了了。”

姜允的調羹在碗沿上輕敲了下,她一言難盡地和袁野對視了兩秒,噘了噘嘴。

半點沒有被安慰到好嘛!

一桌詭異的氣氛裏,只有傅尋雲淡風輕。他喝完小米粥,輕籲了一哨聲。

曲一弦特意留心記了,相比昨晚那記類似召喚的口哨聲,這次更似口語話,哨聲輕短,語調平伏,沒有任何語境和情緒。

不過眨眼,那只和曲一弦有過四目相對交情的雪貂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立在了傅尋的肩上。

姜允一聲驚喜的低呼,連湯都不喝了,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只通身雪白,雙眼跟黑寶石一樣剔透的雪貂,興奮地問:“這是寵物貂?”

袁野擰眉,神色困惑:“這不是黃鼠狼嗎?”

曲一弦覺得他這話說得不靠譜:“你見過白色的黃鼠狼?”

袁野狡辯:“基因突變呢?”

傅尋輕召了聲,那只雪貂歪着腦袋在他耳側蹭了蹭,飛快地從他指尖叼走特制的鲟魚肉,轉身窩進了他衛衣的連帽裏。

袁野看得目瞪口呆。

曲一弦啧了聲,感慨道:“這年頭,人不如老鼠。”

傅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得看什麽人,像你這樣的,比不上老鼠也是人之常情。”

嘿,還學會還嘴了。

曲一弦瞪他:“我這樣的?我哪樣了!”

傅尋還沒說話,窩在帽子裏吃鲟魚幹加餐的雪貂先不樂意了。它身子一盤,立回傅尋的肩頭,二話不說,拿爪子裏剩下的半塊鲟魚幹砸她。

聲勢不小,奈何力量有限。

曲一弦就看着那半塊鲟魚幹在她眼前滑過一道弧線,輕飄飄落進了她面前的牛肉湯裏。

她一怔。

等等……

她剛才是被傅尋養得那只大老鼠拿魚幹給砸了?

她被大老鼠拿魚幹砸了?

她被只老鼠砸了?

滿桌寂靜下。

傅尋低聲笑起來,音色沉沉,如碎玉落盤。

他擡手,輕揉了下雪貂的腦袋,又遞了塊鲟魚肉獎勵它。

然後,起身,雙手插兜,又是居高臨下地看了曲一弦一眼,說:“你們慢吃。”話落,他擡步就走。

那只雪貂蹲在他的肩上,“咯咯”了兩聲,只露出條尾巴輕輕甩了甩。

……還挺他媽會貂仗人勢的?

——

飯後,曲一弦領隊,往茶卡鹽湖出發。

相比她的沉默和郁悶,姜允和袁野這一路興奮得跟打了幾劑量的興奮劑一樣。

起初姜允還能克制,用微信和袁野用語音嘀嘀咕咕。後來信號不好,她不大能收到信號了,厚着臉皮跟曲一弦借了對講機。

這下,這兩人說什麽,藏都藏不住。

袁野在替姜允轉述傅尋回答她的問題:“尋哥說,它平時就吃貂糧,加餐就也就一些魚幹,肉腸。哦……還有雞胸肉也吃,但得切成小塊,不然啃着費勁。姜允,你還別說,它看着那麽小一只,真不吃素。”

姜允笑眯眯地回:“它有名字嗎?傅先生平時就用口哨和它交流嗎?”

曲一弦往後座瞥了眼。

姜允已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彎月牙,拿着對講機的那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拿了獎。

她嗤了聲——小姑娘就是容易被誘惑。

對講機一響,袁野又回了話:“你跟我叫他尋哥就成,他沒跟我們差多少歲。他說這只貂叫貂蟬,就古代四大美女的那個貂蟬。”

曲一弦:傅尋沒跟他們差多少歲???

袁野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數都不會數了?跟她就差了四歲呢!何況姜允。

她沒忍住,說:“傅尋這把歲數,都能當你叔了,你別聽袁野瞎扯淡。”

姜允聽完,臉都白了:“曲姐,我剛想回,摁着對講鍵呢。”

她話音剛落,對講機又響了,袁野嚷嚷道:“曲爺,你是不是吃醋了,說話怎麽這麽酸呢?”

曲一弦:……媽的,牆頭草。

她一腳油門,猛得提速。

到橡皮山,天還陰着,雨卻不下了。但路邊的草甸上仍舊濕漉漉的,像是剛雨停不久。

曲一弦靠邊停了車,趕姜允下去:“到景點了。”

姜允探頭往車窗外看了眼,見沿路停滿了各色車隊的車,戴好圍巾,抱着相機就下車了。

袁野見她下來,跟上去,接過她手裏的相機幫她拍照。

曲一弦鬼使神差地留意了一眼傅尋。

停在巡洋艦一米開外的牧馬人,車窗降下,只露出一截傅尋沖鋒衣的花色。

她收回視線,下意識摸向煙盒。一打開,花花綠綠全是水果糖,她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她才拈起一塊,剝了糖紙,扔進嘴裏。

水蜜桃的香甜味瞬間在舌尖化開。

曲一弦眯了眯眼,突然覺得……傅尋也不是那麽礙眼了。

等姜允拍照這會功夫,她給沈青海打了個電話。

沈青海昨晚也住星輝假日賓館,不過沒跟她打上照面,曲一弦知道他在黑馬河還是聽袁野說的。

他說沈青海缺葡萄糖,跟他要了幾支給客人。他帶的那隊三個女生,白領,請了年假一起出來玩。結果其中一個高反嚴重,要是緩不過來怕是後半夜就要把人送回西寧。

現在想起來,她也該表示下關心。

曲一弦邊嚼着水果糖,邊等電話撥通。

車窗露出一條縫,山頂的風大,有寒意順着窗縫滲進來,涼絲絲的,格外提神醒腦。

電話接通後,沈青海略顯局促的聲音立刻響起:“小曲爺。”

“是我。”曲一弦往窗外看了眼,見姜允還在揚圍巾,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他:“我昨晚聽袁野說你帶隊到黑馬河了,客人情況怎麽樣?”

“沒、沒事。”沈青海有些結巴:“我現在剛到茶卡鹽湖,正在停車場。”

曲一弦一聽茶卡鹽湖,順口打聽:“那邊天氣怎麽樣?”

“不太好。”沈青海說:“看雲的厚度,估計一會還要下雨,下午能不能晴還不一定。”

“行,我知道了。”她偏頭,似是想起什麽,等了一會,又問:“你是什麽行程?”

曲一弦問一句,他答一句:“下午去外星人遺址,晚上到大柴旦。明天走玉門關,去敦煌。”

曲一弦有些稀奇:“外星人遺址?”

這個景點就像袁野說的,一般車隊帶線,除非客人要求,否則不會特意去繞這個景點。

白公山太偏太遠,景點又不順路,怎麽去的就要怎麽回,很浪費時間。因為景點噱頭跟真實情況相差甚遠,多少有些吃力不讨好。久而久之,沒人願意往那帶線。

“對,客人要求的。”沈青海也似有些無奈:“所以今天行程比較趕,我一大早就領隊出發了。”

曲一弦琢磨了會,點點頭:“那你注意安全,到外星人遺址時給我發個短信,我下午也過去,找你探探路。”

沈青海滿口答應下來。

曲一弦挂了電話,揿下車窗,叫袁野:“差不多了?差不多就趕緊上車,去茶卡鹽湖了。”

姜允還沒拍高興,但橡皮山景色單一,加上又是陰天,光是後期修圖夠她喝一壺的。所以她也沒留戀,當下就和袁野往回走。

曲一弦叫完人,啓動引擎。

車身一震,剛點火。副駕車門被拉開,傅尋坐進車內,關上車門的同時不忘命令她:“把車門鎖上。”

曲一弦:“???”

傅尋解釋:“讓姜允坐後面那輛車去。”

曲一弦猜他是有事要說,沒猶豫,手腳麻利地把車門鎖了。

鎖完發現不是事……哪有把客人鎖車外的。

她剛要解鎖,傅尋忽然握住她手腕,壓在方向盤上。他揿下車窗,就這麽握着她的手,轉頭叫走到車邊準備坐後座的姜允去袁野那輛車上。

姜允有些意外。

她縮回拉車門的手,咬了咬唇,似不高興,但又不好發作。只能委屈巴巴地提個小請求:“我能回去拿下手機嗎?”

曲一弦立馬趕在傅尋說話前,把車門鎖解了:“行行行,你別太過分啊。”

傅尋回頭瞥了她一眼,松開她手腕,讓姜允上車。

姜允拿了手機,又拎了背包,怯生生地看了看傅尋,又看了看曲一弦:“曲姐,我行李箱不用拿?”

曲一弦最見不得小姑娘用這種純良無辜的眼神看着她,她瞥了眼傅尋,說:“你叔叔就是搭一段車,你等會就坐回來。”

姜允“哦”了聲,沒再問。下車前,又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傅尋,這才磨磨蹭蹭地關上車門,去了袁野的牧馬人。

曲一弦在後視鏡裏看着姜允上了車,才開車。

巡洋艦過了山口,一路往下,漸入坦途。

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傅尋開口,忍不住問:“你不是有話跟我說?”

傅尋睜眼,意識惺忪:“什麽?”

曲一弦差點想急啥把他糊擋風玻璃上:“你上我的車,不是有話跟我說?”

傅尋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座椅的位置不是很舒适,他調了調,長腿一伸,說:“我什麽時候說有話要跟你說了?”

曲一弦:“……”???

“那你上我車幹嘛?”沒看出她想拒載嗎?

傅尋哦了聲,語氣輕飄飄的:“她太吵了,你這裏清淨。”

曲一弦還想說什麽。

他補充了句:“姜允昨晚半夜來敲我的門,這事你知道嗎?”

曲一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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