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架飛機是做什麽的,不言而喻。

曲一弦有一瞬,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她對傅尋在可可西裏的撤離十分理解,交接環節的誤會說清楚了也沒什麽,她不是小肚量的人,所以早就釋懷了。

但當時還牽涉到這項隐情,傅尋不曾提過,她自然也不曾了解,也足見傅尋的沉穩和內斂。

他的風度是不經意間落在實處,讓人如沐春風。

曲一弦自己也沒察覺,她對傅尋起了絲很微妙的情緒。

她正打算說些什麽接過話茬,擡眼看見國道盡頭迎面駛來一輛粗犷硬派的牧馬人。

她彎了彎唇角,說“袁野來了。”

牧馬人的車速很快。

兩車在岔路口打了個照面,袁野車窗半降,扭頭看過來沖着小道上的途樂做了個鬼臉。

曲一弦看見姜允坐在副駕,鬓角的發絲被風勾起,飄至唇邊。她表情極為冷淡的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低下頭去擺弄手機。

她雖然不以為意,但姜允的這種冷淡難免讓她産生一些不太美妙的聯想。

曲一弦覺得,她可能把和姜允溝通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途樂的引擎一直沒關,她腳下油門一踩,迅速挂擋,加速。方向盤在她的手下打了一圈,很快從岔路口追出去。

等跟上牧馬人後,途樂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甚至偶爾還會故意減速掉出車隊,等着後車超上來并入車隊。

幾番操作下來,曲一弦詫異地發現“真的沒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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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現實,她的語氣卻有些不确定。

昨晚的探索者車隊就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傅尋指點她“過了一夜,暗流早已藏匿進海底了。”

曲一弦一想,也是。

她得沉住氣,穩着點來。

她有預感,這張不知道誰撒下的野心勃勃的漁網,到該收網的時候了。

牧馬人和途樂一前一後進了城區,在七星大酒店辦理入住。

曲一弦不适合露面,把車停入停車場後就避去了房間等袁野和姜允開完房。

進屋時,被留在酒店的貂蟬窩在枕邊還在呼呼大睡。

她轉着車鑰匙,看了眼桌上那份貂糧。傅尋早上放的貂糧和雞胸肉,被貂蟬吃掉了大半,只剩一層鋪底。

顯然,這貂挺會過日子的,留守在家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她沒去招惹它,在單人沙發上坐下,出了會神。

敲門聲響起時,她剛把所有線頭拎出來梳理一遍。

沒結果,也沒什麽有用的線索。

事情到這一步,線頭太多,像是有人故意在掩蓋真實目的,不管好不好吃,什麽菜都給上了一遍。

她琢磨着今晚還得去找一次權嘯。

開了門,姜允抱胸倚在門口,身旁還立着一個半人高的行李箱。

她沒回房間,拿了房卡後,先來找曲一弦。

曲一弦往後瞥了眼,沒見着袁野,有些納悶。

姜允似看破她的想法,回“我說手機落他車上了,讓他幫我取一下。”

她的語氣有些不客氣,冷冰冰的。別說像之前那樣甜蜜蜜叫她曲姐了,她連表面的客套都懶得維持,板着一張臉,跟人人欠了她八百萬一樣。

曲一弦自知理虧,沒跟她計較,往屋內退了一步,讓她進來。

姜允沒動。

她眉梢輕挑,自上到下掃了眼曲一弦,問“我包了你的車來西北旅游,才第幾天?一句解釋也沒有,把我晾在大柴旦。怎麽着,黑車啊還是訛錢呢?”

“出了點意外。”曲一弦表情如常,不卑不亢“你要是願意協商解決,就進屋談。要賠償要投訴,我讓袁野送你去我們車隊的總部。”

姜允氣樂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沒有。”曲一弦緩緩道“顧客至上,我是在為你解決方案。”

姜允到了嘴邊的那些話,瞬間被她堵了回去。

她到底不是真的來找曲一弦吵架的,橫眉豎眼地在門口又杵了一會,擡步進屋。

曲一弦緩緩吐出一口氣,幾秒後,推着姜允的行李箱進屋,關上門。

姜允正在四處打量,見她進來,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等着聽曲一弦解釋。

後者不疾不徐,先替她開了瓶礦泉水。

“昨晚,大柴旦的四人間裏進了個陌生男人。當時,整間屋子裏只有我一個人。從發現到做出反應,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我脫身後才知道袁野的車被紮漏了兩個車胎沒法上路,只要你不和我待在一起,你就是安全的。”

昨晚出事後,袁野怕影響車隊形象,也的确是不知道具體情況,安撫好姜允後就一直沒個人影。今天一天更是避而不談,只讓她等見到小曲爺後,親自去問本人。

姜允不知其中緣由,憋了一肚子悶氣。聽到這個解釋,氣雖然沒消,但臉色總算緩和了些“你得罪什麽人了?”

“可能是,我自己也沒搞清楚。”

姜允冷笑一聲“我被你擱大柴旦一天,你就想用這個我不知道真假的理由蓋過去?”

曲一弦笑了笑“我還不屑編謊話騙你。”

姜允找不出話來反駁,只能生悶氣。也是不明白明明她是受害者,怎麽在曲一弦的面前,就是硬氣不起來。

甚至,她還有些被說服了。

突發情況,而且曲一弦對她是做了安排的,也不是真的就把她一個人留在賓館不管了。

曲一弦把玩着玻璃杯,留神她的反應。

見她自己想得差不多了,掐着點地抛出一句“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在工作狀态時沒處理好自己的私事,給你帶來了困擾以及行程上的耽誤。你可以提一下你的賠償條件,或者賠償方式,合理的我一定答應。”

她欲借這事試探姜允。

姜允可能是察覺了,她抿唇不說話,像是陷入了思考中。

曲一弦也不幹擾她,進衛生間燒了壺水,問她“要不要來杯熱咖啡?”她晃了晃手裏那支速溶的咖啡粉。

姜允發現,曲一弦很擅長安撫情緒。

她嘴上說着“顧客至上”,但舉動一點也不卑微。可你說她沒有服務意識,她的體貼又恰到好處,跟哄小孩似的。

雖然,她的話,語氣,行為沒有半分柔軟,但姜允就是能感覺到她的退讓。

她發不出脾氣了,但這事她也不想就這麽算了。

思來想去,只能硬邦邦地問“那接下來呢,我的行程怎麽辦?”

曲一弦試探着問“終止行程,全額退款?”

姜允不同意“我是來旅游的,我差這點退款?我這玩了剛一半的行程,你就想打發我走?你知道我放下了多少事過來的……”許是察覺自己說得有些多,她立刻收住,不滿地看向她。

“那換個領隊,仍舊全額退款。”曲一弦說。

姜允一愣,也不接受“不行。”

“我一個人來的,別的領隊我擔心不安全。你們車隊不是就你一個女領隊嗎?”

又一個沖她來的。

曲一弦心裏跟明鏡似的,臉上沒表露出分毫,她淡笑一聲“兩種方案你都否決了,那你告訴我,你接受哪種”

姜允的臉一僵,覺得自己中套了。

她低頭,喝了口水。

到嘴邊的話頓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騎虎難下。

曲一弦故意晾了她一會。

水聲沸騰的聲音漸漸清晰,有熱氣順着壺口湧出,漸漸氤氲了正對着的那面玻璃。

她聽了會,适時的,給了姜允一個臺階下“你如果不放心,就還是我領隊。”

姜允前腳剛走,袁野後腳就來了。

他把手機還給姜允,目送着她進刷卡,進房間後,做賊似地反手關上門,壓着聲音問曲一弦“曲爺,姜允怎麽說啊?”

曲一弦拎起燒開的水壺給自己沖了杯咖啡。

袁野見狀,格外自然地翻起一盞倒扣的玻璃杯湊過去,也要喝“我昨晚都沒睡好,時時刻刻注意着屋外的動靜。”

曲一弦順手給他撕了一條速溶咖啡,說“姜允不接受退款。”

袁野瞠目結舌“還有人跟錢過不去的?”

曲一弦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問“你看出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沒?”

“她今天連帶着不太待見我,都沒跟我說上幾句話,看那樣子是氣狠了。我還以為她到敦煌,會跟你大鬧一場,然後拿錢走人。”袁野端起玻璃杯,剛抿了一口又嫌燙,擱下手裏拎着的洗漱包,撕了幾包黃糖倒進去。

“不過……我上午陪她回賓館收拾行李時,看見了一樣東西。”

曲一弦瞧了他一眼,用眼神,無聲地釋放威壓,讓他別不看時機地瞎賣關子。

袁野會意,咧嘴一笑,說“記者證。”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緊張嗎?生怕說錯話了她給我拿個小本本記上去,然後口誅筆伐地批判我。”袁野嘗了嘗咖啡的甜度,終于滿意。

記者證?

曲一弦眉心一鎖,冒出個疑問“她出門旅游,還帶個記者證幹什麽?”

“出入方便。”袁野随口回答“不是有些地方,見你有記者證就會給行個方便嘛。就跟她是浙江人去茶卡鹽湖都會帶上身份證而不是買票一個道理啊,就跟個通行證差不多嘛。”

出門多帶幾個有用的證件怎麽了?

他還想吐槽曲一弦大驚小怪,見她面色古怪,頓時噤聲。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問道“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

“我只是想不通。”曲一弦曲指,用力地摁了下眉心,“她可能不是浙江人。”

袁野懵了一瞬“不是就不是好了……”

曲一弦眉心深鎖,沒吱聲。

袁野不懂其中的關鍵,她卻忍不住多想。

姜允不是浙江人,卻假裝是浙江人。

她藏什麽呢?

……不對。

曲一弦腦中有靈光一閃,她突然想通了。

姜允不是藏,她是在隐蔽自己。

她不是浙江人。

因為她是南江人,而且還是一個對她非常熟悉的南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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