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被這個突然乍現的想法吓了一跳,臉色大變。

袁野還想問點什麽,話還沒開口,就被驟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他擰頭看去,問曲一弦“是來找你的?今天怎麽這麽熱鬧。”

他嘀咕着,端着咖啡走到門後,等了一會。

幾秒後,敲門聲複又響起。

袁野從門縫裏往外瞄了眼,別看這門縫滲得有點空隙,門板一擋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拉開門,“誰啊”兩個字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差點沒噎着自己。

門外,傅尋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兩眼,問“她在裏面?”

袁野被他的眼神掃得涼嗖嗖的,突然想起昨晚給小曲爺打電話時,那陣短暫的異樣……

他先沒崩住,紅了臉,手足無措地往後退開兩步,讓他進來“在裏面呢。”

傅尋進屋後,袁野握着門把站了會,沒拿準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了。

還在猶豫,傅尋似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杵在門口做什麽?”

袁野诶了聲,急急忙忙關上門進屋,然後挑了屋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搶先坐上去。

傅尋來拎貂。

走到床邊時,這小東西跟聞着味似的,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懵懵地仰頭看着他。

傅尋俯身,抱起它,問了個和袁野一樣的問題“姜允這邊,解決了?”

“解決了。”曲一弦回過神,低頭喝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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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推測還沒證據的事,她沒說。

她和傅尋為了勾雲玉佩的事,已經焦頭爛額。姜允如果真的符合她的猜測,那也應該是沖着江沅一事來的。現在攪進來,只會把眼前的局勢越攪越亂,直攪成一灘渾水。

“我想今晚再去找找權嘯。”曲一弦擡眼看向傅尋,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呢?”

傅尋緩緩搖了搖頭“太刻意了。”

他有縱觀全局的清醒,“這事急不來。”

“權嘯在敦煌發家,眼線肯定不少。我們去北城的典當行,他肯定知道。沒合适的理由,不能打草驚蛇。”

袁野聽不懂了“權嘯……他有問題?”

曲一弦不答反問“你對權嘯,了解多少?”

袁野摸了摸後腦勺,笑得有點尴尬“……最近剛了解。”

曲一弦差點翻白眼。

她那副嫌棄樣看得袁野越發不好意思,他辯解“我真的跟他不太熟啊,也就在我朋友的飯局上打過一照面,互相知道而已。再說了,我和他的圈子也沒重疊的地方啊……”

曲一弦沒搭理他,換了話題,問傅尋“你覺得裴于亮現在會在哪?”

傅尋擡頭看了她一眼,反問“你不是有答案了嗎?”

曲一弦謙虛“哪啊,就一個猜測。”

傅尋領會過她的“猜測”,她的猜測不是根據第六感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是腳踏實地,從現有的線索去推斷。

她既然能說“猜測”,那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他捏了捏貂蟬的胸口的毛領子,饒有興致“說說看?”

“範圍有些大。”曲一弦這回真不是謙虛了,她思忖了幾秒,道“我覺得他應該還在青海省內,西寧、都蘭古墓群,大柴旦,都有可能。”

傅尋沒肯定也沒否定“等明天見過權嘯,就有答案了。”

他從頭到尾沒問過曲一弦有關姜允的安排,像早就猜到了姜允的選擇,離開房間前,只留下一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能會有點辛苦。”

袁野看着兩人精一來一往的,完全插不上話。直到傅尋要走了,他才回過神,大叫“尋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曲一弦順手掰正他的臉,替傅尋回答“他今晚約了人。”

她的話音剛落,門鎖也咔噠一聲落下。

房間裏一靜,只餘呼吸聲。

袁野嘆了口氣,感慨“我好羨慕貂蟬。”

曲一弦“?”

“能随時被尋哥帶在身邊。”

曲一弦頓時樂了“你就這點出息?”

袁野哀怨地看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曲爺,你之前不是讓我打聽尋哥最近有沒有出過鑒定事故嘛。我打聽到了。”

曲一弦下意識往門口瞥了眼,明知道傅尋已經離開了,可還是止不住的有點心虛。

袁野沒察覺她那點彎彎繞繞的心思,說“不過不是鑒定事故,是花邊新聞。我聽說尋哥四年前花了不少錢追回了一件國寶級別的古董,叫什麽我記不住了,反正尋哥追回來後轉手就送給了一位收藏家。那位收藏家有一雙兒女,女兒去世後,尋哥參加過她的葬禮。”

“他們古玩圈的,私下都拿這個開玩笑。說是尋哥英雄難過美人關……”

曲一弦聽着心裏有絲不舒服,她打斷袁野“這事到此為止,你以後也不準到處說,假的。”

“假的?”袁野瞪眼。

曲一弦直到此刻才有些明白傅尋為什麽要借鐵晔的口給她說明白這事了。人的判斷力,有時候很容易受客觀因素的影響而左右搖擺。

如果是傅尋親口說的,她未必能像從鐵晔那聽到的那樣深信不疑。

她一想傅尋一邊做着他認為該做的事,一邊被人誤解,心裏就跟堵着棉花球似的,連呼吸都有些喘不順。

她能感同身受。

她留在西北,不是為了所謂的情懷,也不是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而是因為她認為自己該對江沅有個交代。這是她覺得自己該做的事,不需要被任何人肯定,但也絕對不喜歡被人曲解。

她心頭有些煩躁,一股燥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燒得她口幹舌燥。

曲一弦頓時沒了和袁野說話的興致,她揮揮手,下逐客令“我晚飯不吃了,先睡一覺,你自己看着安排時間。”

趕走袁野,她洗了個澡,躺上床的那刻,她下意識地往床頭看了眼。

這小東西,沒了又怪想它的。

第二天一早。

曲一弦吃過早飯,神清氣爽地去敲姜允的房門,叫她起床。

八點一到。

準時出發,去敦煌莫高窟看壁畫。

莫高窟的景點離景區有一段距離,需要乘坐景區內的擺渡大巴才能進入。加上游覽景區前,有個數字洞窟展示體驗,整個游覽過程将近三四個小時。

曲一弦今天的任務只要把姜允送到,再等中午來接就行。

她目送着姜允下車,去景區檢票口安檢後,車繞過停車場,片刻不停地返程而去。

回到酒店,袁野和傅尋已經在停車場等她了。

她緩緩把車停到兩人面前,降下車窗,示意他們上車。

傅尋依舊坐副駕,袁野去後座。

上車沒一會,傅尋斟酌着,說“我這邊有都蘭古墓确切的消息了。”

曲一弦心下咯噔一聲,手握着方向盤,好一會才說“确認了?”

“确認了。”傅尋颔首,語氣又低又輕“是沈芝芝。”

袁野昨晚特地做了功課,聽兩人說話也不再東一句西一句得跟聽天書一樣了。聞言,有些詫異“什麽時候确認的?我有朋友就在附近,我讓他幫我打聽消息來着,他說裏裏外外都是警戒線,現場被封鎖了都不讓進了。”

“早上剛得到的消息。”傅尋言簡意赅地解釋了句“都蘭古墓再次被盜,考古學家已經進駐墓葬,在修複搶救文物。沈芝芝所在的墓葬區,就是重點保護區。”

大清早的,袁野聽着傅尋冷靜的聲音,有些不寒而栗。

他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沒作聲。

曲一弦也沒說話,她在消化這個信息。

也同時在考慮,權嘯是否知道,如果不知道,她要不要告訴他?

不過按伏叔說的,權嘯和沈芝芝的感情并沒有他所說的那麽深厚,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可能也沒有那麽無法接受?

這個問題,她沒糾結太久。

甚至,所有試探的,委婉的方式還沒來得及對權嘯用,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早上九點三十。

曲一弦抵達權嘯在東城的典當所。

這是一家很小的門面,擠在老城區的古舊矮房之間,平凡得完全不起眼。甚至連門頭都沒有,透明的玻璃窗上貼着“當”字,潦草至極。

她下車,和傅尋一前一後走進店裏。

收銀臺後坐着一個人,聽見腳步聲,惺忪地擡眼看過來,懶洋洋招呼“歡迎光臨。”

典當行不似別的門面,靠賣商品為生,櫃臺裏只放了寥寥無幾的金飾品。每個櫃臺前,最醒目的,還是那個“當”字。

曲一弦打量了一圈,開口就問“你們老板呢?”

“老板?”年輕人似見怪不怪了,松開手機看了她一眼,許是覺得曲一弦長得好看,他忍不住擡眼,又看了她一眼,語氣也溫和了些“我們老板進貨去了。”

“進貨?”袁野接茬“你們店裏就這麽點舊金,有必要進貨?”

年輕人聽他聲音跟挑刺似的,也不爽了“就是進貨去了,而且我們店裏賣的東西才不止這些舊金。”

他眼神上下瞟了袁野兩眼,跟嫌棄他不懂行一樣,嗤了聲,扭過頭去。

袁野差點上火,他敲了敲櫃臺,語氣不善“你們老板什麽樣人就招什麽樣員工啊……”

曲一弦一看櫃臺後那個年輕人就知道他不是任人說的善茬,擔心袁野來真的把人店砸了,忙上去攔了攔“行了,你去車裏等我。”

袁野不走。

他倚着櫃臺,目光全程盯着那個年輕人,抽了根煙叼進嘴裏。

曲一弦也不管他,和傅尋對視一眼,主動負責溝通“你們老板什麽時候去進貨的?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昨天,昨天上午。”年輕人笑了笑,說“什麽時候回來沒說,就讓我過來看着店,能做主的就收了,做不了主的就等他回來。”

曲一弦揣摩了一下時間,又問“別的有交代嗎?”

年輕人這下也覺出味來了,他看了眼曲一弦,有些警惕“請問,你找我老板有什麽事嗎?要緊的,我可以替你轉達。”

“沒事。”傅尋先曲一弦一步開口,說“等他回來也不急。”

走出典當所,傅尋回頭看了眼這家灰撲撲,看着就不像正經營生的店面,唇角動了動,說“不用問了,權嘯是跑了。”

“跑了?”袁野懵了“他跑什麽啊?難不成沈芝芝是他殺的?”

“是他殺的話,不會挑這個檔口。”傅尋拿出手機,調出下載到手機裏的視頻遞給曲一弦“我昨晚托伏叔查了查權嘯在敦煌的落腳地,順便調用了一下監控錄像。這裏是權嘯的老巢,他和前妻的婚房。整個九月,沈芝芝都住在這裏。”

攝像頭隔得有些遠,拍得并不算清晰。曲一弦對沈芝芝了解不深,很費勁才能認出她是誰。倒是權嘯,只要出現在這條上坡路上,她就能一眼看出來。

她拉快進度,很快看完,問傅尋“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如果早點看到這個視頻,她昨晚就殺過來找權嘯了。

傅尋聽她話裏有怪他的意思,提醒“他昨天上午就去進貨了,告訴你了有什麽用?”

曲一弦“……”

她輕咳了一聲,補救“早點知道,可以早點安排。”

袁野特別上道地接了一句“尋哥你放心,我下午就給你查出來權嘯去哪了。”

傅尋跟沒聽見袁野這句話一樣,徑直道“我昨晚沒找過你嗎?敲你門半天,也沒見你有反應。”

曲一弦“……”

她的眼神透過後視鏡往後溜了眼,看了眼袁野,又怕視線和袁野對上,很快挪開,放到前方的路況上。

“昨晚睡得早。”她說完,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接這句茬。咽回去顯然來不及了,她沉默了數秒,只能生硬地換話題“那我們現在去哪?權嘯一走,線索又斷了。”

傅尋沉吟數秒,說“北城。”

曲一弦應了聲好,趁等紅燈的間隙,給姜允發了條微信,叮囑她逛完洞窟準備返程時就給她打電話,她過去還要一段時間。

姜允回得很快“大概半小時後,我逛完博物館就出來。”

曲一弦估算了下時間,心裏大概有了數。

她把傅尋和袁野送到北城的典當行,幹脆沒下車,準備去莫高窟接姜允。

她撥了個電話給姜允,确認。

傅尋見她還沒走,在院子裏陪她等。

他手上是很小的一本便簽本和一支削得快要握不住的鉛筆,低着頭,陽光從樹蔭的間隙裏投在他的發梢上。

他的發色偏深,此刻被光的碎影一打,隐約泛出點棕色。

她的眼神從他的側臉輪廓滑到他便簽紙上的素描上,問“你畫什麽?”

“勾雲玉佩。”他提筆補充上最後一筆,側目看她“上次不是畫到一半?”

曲一弦湊過去看了眼。

這一看,她瞳孔緊縮,幾乎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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