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傅尋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還暗有所指的,曲一弦更不敢接了。

她雙手環胸,坐在太師椅裏動都沒動一下“我起先不知道這玉佩就是你在找的勾雲玉佩,現在知道了,自然沒有當做這事沒發生過的道理。”

本金也不想要了,這會只要跟這玉佩沾上點邊,曲一弦都覺得燙手。

生怕傅尋還要糾纏這個話題,她移開視線,往屏風後暗示了眼“你不需要用儀器再鑒定下?”

“不用。”見她不想收,傅尋也不勉強,他把玉佩放在她手邊的檀木桌上,“貂蟬有個別稱。”

他突然換了話題,曲一弦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看了他幾秒,她才問“什麽別稱?”

“叼財。”

曲一弦“……”別告訴她,貂蟬就是取的“叼財”的諧音。

她話雖沒說出口,但臉上的表情實實在在出賣了她。

傅尋的唇角勾起個似有若無的笑容“這小東西貪財,眼亮。”他适當地把那枚玉佩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勾雲玉佩,不想被那小東西發現了。”

曲一弦目瞪口呆,不過她的情緒向來藏得好,表面只是怔忪了幾秒“它還偷這個?”

“但凡叼得動的。”傅尋舉例,“我丢過玉扳指,羊脂玉玉镯,有個它很喜歡的鎏金彩瓶,搬不動,就天天鑽裏面睡覺。”

曲一弦沒察覺傅尋這是在和她玩文字游戲,聽得嘆為觀止“這小東西,日子過得比我還好啊。”

她拿起勾雲玉佩,擦了擦雲紋,小心裝進絨布裏遞回去,笑得溫柔又無害“我不信它還能有雙透視眼。”

她本以為發現勾雲玉佩是件大事,傅尋就算相信她的那番說辭也少不了仔仔細細地盤問。但沒有,他只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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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找回勾雲玉佩只是一件比今天不起風沙稍微重要一點點的事。

她心裏有疑問,表情也不顯輕松,斟酌了片刻,仍是沒管住嘴,問道“玉佩找回來,你好像并不重視。”

傅尋在她左手邊坐下,隔着屏風,隐隐能看到前面晃動的人影。他低頭,優雅地呷了口茶水“現在還不到輕松的時候,你應該察覺了,有人在背後起水。”

“是。”這也是她為什麽果決地選擇把勾雲玉佩交給他的原因。

但凡會鬧得滿城風雨的事,背後沒人推手,她打死也不信。

“東西先收起來。”傅尋放下杯子,示意了下前頭攢動的人影。

他一副鐵了心要她保管的架勢,令曲一弦無奈之下,還是先把玉佩收了起來。确定了這是真品,她都沒敢下手重拿,連放回內襯裏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硌着,賠不起。

“下午,讓袁野回一趟西寧。去你買玉佩的那一家,看看店還在不在。如果在,得找人盯着,看看上門的是裴于亮還是權嘯。”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裏的肅殺之意饒是曲一弦也聽得渾身一凜。

她擡眼,對上傅尋清亮的眼神,微微一頓“你懷疑這個推手是權嘯?”

“不是懷疑。”傅尋說“就是他。”

權嘯要是不跑,傅尋可能對這麽個小角色還沒什麽印象。可他跑了,還是在這麽敏感的時期,想讓人不想都不可能。

他習慣性看事情不止看表面,而是更深更遠地看到更遙遠的以後,曲一弦沒留意的地方,他恰好,一個不漏。

他的手指在茶碗蓋上沾了點水,在桌上寫了個“沈”字。

他的字和他這個人一樣,帶着隐藏鋒芒的銳意。

曲一弦只看了一眼,腦中毫無頭緒的線頭瞬間有一雙手推動着牽引着,一環一環搭扣上了鎖鏈。

沈芝芝!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活在權嘯的講述裏,她是架在權嘯和裴于亮之間的橋梁,相比裴于亮這位“老雇主”,權嘯和她的關系更牽扯不清。

那怎麽能忽略掉,她在這中間的作用?

她的死,足以說明她牽涉其中,泥足深陷,到了不得不被人解決的地步。

她重新琢磨着傅尋剛才的那番話。

權嘯是幕後推手,況且他還是個慣犯,曾經為了金瓯永固杯,指使沈芝芝仙人跳,攪得西城鑒定所退出敦煌的古玩市場。

那這次有沒有可能,也是同樣的情況?

權嘯為了勾雲玉佩,指使沈芝芝接近裴于亮,趁機偷走了勾雲玉佩?

可是說不通啊……

玉佩怎麽會流落到西寧的莫家街,又被當做不值錢的劣質玉賣給她了?

曲一弦确定自己只是随機事件,如果不是她當晚心血來潮去逛古玩店,這枚玉佩指不定現在到了誰的手上。

細枝末節太多,曲一弦一時想不透。她擡腕看了眼時間,見已接近三點,沒再耽誤“我先送姜允去鳴沙山,你和袁野是繼續留在伏叔這,還是回酒店?”

“酒店。”傅尋跟着她起身,“我去叫袁野。”

到了酒店,兵分兩路。

曲一弦先送姜允去鳴沙山。

“鳴沙山的日落很有名,你要是看日落,得在鳴沙山待到八點……”

話沒說完,姜允打斷她“我對日出日落的沒興趣。”

“行,那就老規矩。你想回來了,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曲一弦在路邊停車,看她收拾東西下車時,叫住她“你相機,做保護措施了嗎?”

姜允怔了下,隔了半秒,搖搖頭“沒。”

曲一弦笑了笑,善意提醒“我建議你幹脆放在車上,沒做保護的相機容易進沙子。”

姜允猶豫了幾秒,搖搖頭“我還是帶着。”

曲一弦點點頭,輕飄飄來了句“也是,畢竟是吃飯的家夥。”

姜允沒聽清,等她再問時,曲一弦彎唇一笑,輕聲說“注意安全。”

姜允眉心微蹙,見曲一弦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她颔首,背起她的雙肩包離開。

過了馬路,她左轉進了景區門口的小賣部買水,透過木棍支起的木窗掀開挂在貨架上的遮陽帽往外看了眼。

曲一弦的車還停在樹蔭下沒走。

她看過去那一眼,似和坐在車裏的人視線相對,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刺激得她背脊一涼,敦煌午後的暑熱裏,她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姜允趕緊松手,放下遮陽帽蓋住自己。

心髒還嘭嘭跳個不停,她頭皮發緊,從冰櫃裏拿了瓶冰的礦泉水,付了錢。喝了幾口後,她靠着窗,又掀起遮陽帽的帽檐往外看了眼。

曲一弦的車不見了。

那片樹蔭下,重新停了另一輛越野。

姜允松了口氣,她轉頭看向擺在收銀臺下一摞一摞的礦泉水,定了定心神,說“老板,再給我裝十瓶礦泉水。”

曲一弦回到酒店後,有些心不在焉。

袁野住的是男領隊混居的大通鋪,不适合三人下午開小會,是以拿了曲一弦的房卡,早早等在了她的房間裏。

她一回來,他立刻分了幾串烤串遞過去“曲爺你這時間掐的正好,這是勝子剛從夜市烤肉攤上捎來的。”

曲一弦把車鑰匙往玄關櫃上一扔,擡手捏了捏眉心,問“勝子來了?”

“嗯。”袁野啃着串,聲音含糊不清“尋哥去停車場看巡洋艦了,據說撞得不清啊,修好花了點時間。”

這事她沒管,全是傅尋在和勝子聯系。

不過她剛從停車場上來,壓根沒見着這兩人啊。

她似有所察,走到床邊,挑開窗簾往正對着酒店的大馬路上看了眼。巡洋艦剛好試駕完,靠邊停了車。

曲一弦看了會,順手從袁野手裏搶了串烤肉,邊咬邊問“你中午不是吃得挺盡興?”

“不是說了嗎,涼拌紫菜開胃。”袁野提起這道涼菜就忍不住舔嘴唇“我跟伏嬸學了這道菜,下次做給你吃。”

曲一弦笑罵“出息。”

不過,知道要孝敬她,那還不算沒救。

傅尋上來一趟,拿了途樂的車鑰匙。再回來時,給曲一弦把巡洋艦的車鑰匙帶了回來。

“這次修車,順便給你做了改裝。”

曲一弦剛在窗邊瞄到了一點,聞言對傅尋笑得格外客氣“多謝傅老板費心,花了多少錢跟我報賬啊,我銀行卡劃給你。”

“不用。”傅尋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欠着才能還,你先欠着。”

袁野聽得瞠目結舌——

靠,這年頭還有人希望被賒賬不還的啊!

他黏糊糊地想要蹭過去來個聽者有份,腳剛挪過去,被傅尋那眼鋒一掃,頓時頓在原地。他什麽也不說了,蹲在他的沙發裏繼續啃烤串。

下午說是開小會,實則是給袁野安排事做。

曲一弦信得過他,勾雲玉佩的事幹脆沒瞞他,前因後果加上脈絡梳理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袁野聽完,半天沒緩過神。

“等等……曲爺你是說你在莫家街那個小古董店淘到了勾雲玉佩?就那個價值千萬的勾雲玉佩?”

曲一弦糾正他“幾百萬,沒有一千萬。”

袁野“……”

他消化了一會,說“也就是說,我需要現在動身去西寧,看看莫家街那個古玩店還開着門沒,是這個意思?”

“對。”

“行,我去走一趟。”他撥弄着竹簽,拎起外套就準備出門“不管看見誰,都先給逮了是?”

曲一弦“……你要這麽理解也沒錯。”

袁野早年在社會上厮混,一身莽氣。

聽完勾雲玉佩的來龍去脈後,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擡步就要走。

曲一弦也沒攔,袁野做事自有章準,并不需要她過分操心。最遲後天,她也到西寧了。到時候,不管是權嘯還是裴于亮,都該有個結果了。

事安排好後,曲一弦在酒店的便簽紙上列了個計劃清單,羅列接下來兩天的計劃。

除了完成旅程,把姜允安全送到機場以外,她要同時做些準備工作。

工具箱是現成的,如果沖突發生在西寧城區內,也基本用不太到。準備工作已經安排了袁野,接下來,只等她兩天後,親自入甕了。

她把計劃表推給傅尋,拎了車鑰匙準備出門“我去試試車,順便接姜允回來。”

傅尋沒意見,他大致掃了眼她列的表格,漫不經心地問道“昨晚答應我卻沒兌現的晚飯呢?”

曲一弦對着全身鏡正了正衣領,沒回頭“今晚。等我接了姜允,帶你去摘星樓。”

傅尋不置可否。

反正只要她不賴賬就行。

曲一弦擡步邁進電梯,開始撥姜允的電話。

電梯間內的信號弱,短暫的忙音後是電話挂斷的忙碌提醒。

曲一弦納悶地看了眼手機,不信邪,一路往停車場走一路繼續撥。

這一次,連短暫的忙音也沒了,只剩下關機提醒,一遍一遍地萦繞在她耳邊。

曲一弦頭皮微微發炸,她回想着姜允下車後的眼神,她走進小木屋便利店時悄悄掀開遮陽帽偷看她時的動作。

隐約的,有不安的情緒,順着她的腳踝一路往上。

她脊背僵挺,突然,心慌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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