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曲一弦沒否認,她側耳貼着電話良久,說“遇到麻煩了我會找你幫忙。”

顧厭沒作聲。

他了解曲一弦,真遇到麻煩了她提都不會提一下,更別說找他幫忙。他只見過她幫別人解決麻煩,還沒見過別人幫她解決麻煩。

他正欲再說些什麽,曲一弦以防他再問,忙岔開了話題“我這邊救援進展不順利,別的事情等見了面再說。”

顧厭笑了聲,問“江允的事你就不多問問?”

“有什麽好問的?”曲一弦心裏門清“你都說她不姓姜,姓江,江沅的江,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你心裏有數就行。”顧厭的聲音忽然溫柔了下來“江允的家屬由我來對接,你不用操心。”

曲一弦沒拂他的好意,點點頭,說“行,那就先這樣。”

挂斷電話後,她抓了抓頭發,脾氣瞬間有些暴躁。

發生預想不到的事情,總讓人心情不愉快。

她原地站了會,等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後,才轉身,迎向傅尋。

傅尋不知道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等她轉身,輕摸了下嘴唇,示意她跟自己來。

“沙山有兩面。”他腳下是如刀削斧刻般大切大鑿的沙面“這面迎風。”

他下巴微擡,指了指停着巡洋艦的那片坡地“那面走沙。”

曲一弦俯身去看。

迎風面的沙子濕冷,觸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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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隊繼續按你規劃的路線走,巡洋艦單獨一輛,專挑迎風面找車轍印。”

傅尋的話落,曲一弦忍不住挑了挑眉“車轍印?”

傅尋眼裏含了絲極淡的笑意,不明顯,但真真切切“你不會還覺得,江允只是失蹤一下,看看你的救援水平?”

曲一弦心裏咯噔一聲,隐約覺出幾分不妙“難道不是?”

“姜允姓江,是江沅的堂妹。光是這一點,不正好證明她失蹤的動機?”

她全程表現出來的不就是一個心計有餘沉穩不足的年輕女孩形象嗎?

有什麽她忽略的地方?

傅尋曲指,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她一個人,走不了這麽遠。”

“這一點,就足以懷疑了。”

傅尋“最明顯的線索,在一開始就被我們忽略了。”

他回想了一下,描述“景區沙灘越野游樂項目有固定的往返線,從正對着月牙泉的那座沙山山頂到下一座沙山,其中車轍印最多的地方,據說是停車拍照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路線。”

“當時,有一道車轍印和這些去沙山頂的車轍印方向不同,它是橫截穿過了游客拍照點,漸漸淡去的。”

傅尋一說,曲一弦也回憶起來了。

她當時還感慨,再往前這車轍印漸漸就淡了。現在細想起來,那道車轍印的痕跡正好斷在沙丘和沙脊的分水嶺上。

沙脊擋風,沙丘地勢內凹,這個地勢,流沙迎不了風也走不了沙,自然車轍印也就留了下來。再往前,流沙漸漸趨多,推測江允離開鳴沙山的時間為四點,距今已經過去了将近六小時,車轍印會消失,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畢竟她可是親眼看見過流沙是怎麽在她眼皮子底下掩蓋痕跡,抹平腳印。

“你的意思是,除了江允,還有一個人和她內應?”

傅尋說“應該是,她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鳴沙山安排一輛越野。目的,也絕對不止是為了給你添堵。”

“目前這些也只是我的猜測,但救援方向的确要變一變了。”

曲一弦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她消化了片刻,茫然地問傅尋“怎麽變?”

十一點時,救援隊伍重新開拔。

其餘五隊依舊按照曲一弦規劃的路線地毯式搜尋,巡洋艦則一馬當先,專挑沙山坡勢極陡的沙面行駛。

十一點半,顧厭抵達鳴沙山越野項目的營地,按她事先要求的了整條路線上出現的車轍印圖片。

夜晚光線太暗,即使是強光下用相機拍攝的照片,也有些失真。

曲一弦對比了半天,終于圈出了那一截重疊在數道車轍印中最後方向與所有車輛不同,徑直駛入沙漠深處的那一道。

胎紋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車輪直徑和普通越野車也沒多大區別。它唯一特殊的地方,是它的前行方向,和所有沙灘越野車背道而馳。

十二點時,救援終于有了新進展。

巡洋艦在繞過一座沙山時,在沙山腳下追蹤到了和留在越野營地一模一樣的車轍印——265毫米寬,平仄花紋,邊緣處齒紋有相同殘缺。

江允不是失蹤了,她自願和對方離開,并且營造出失蹤的假象。

那個人,是誰?

動機呢?

曲一弦發現線索的興奮感立刻被這接連兩個問題粉碎得連渣都不剩。

她倚着車門,對傅尋說“等回敦煌了,我請你吃燙豬腦火鍋。我覺得我需要補補腦子了,透支太嚴重。”

夥食規格一下從摘星樓降低到豬腦火鍋,傅尋忍不住笑了,“曲一弦,你還能更敷衍一點?”

曲一弦收回望着車轍印的餘光,反問“哪裏敷衍了,吃摘星樓那是宴客,能一起吃豬腦火鍋那才是自己人。”

傅尋沒打算放過她,抓住她話裏的漏洞,緩緩道“所以之前我在你心裏的位置,只是個客人?”

要不說男人麻煩。

一個小問題也能斤斤計較……

曲一弦蹭了蹭鼻尖,灰溜溜道“你怎麽不說你現在在我心目中已經是自己人了?”

傅尋從善如流,問“哪種自己人?”

曲一弦“……”她就不該和他深入讨論這個話題。

淩晨兩點,一天中最疲勞的時刻,五組救援車隊陸續抵達曲一弦指定會合的坐标點,臨時修整。

曲一弦接收完所有的彙報,在做彙總。

有車聲由遠及近,夜風将風沙吹得簌簌作響。

曲一弦轉身,循聲看去。

一輛低調的黑色越野從沙山上俯沖而下,眨眼到了她的跟前。

主駕車門打開,顧厭一身便裝從車上下來,迎面朝曲一弦走去。

敞開的風衣被夜風吹至兩側,他邁到曲一弦面前兩步遠時,停下來,先側目,看向她身後倚着巡洋艦的傅尋。

傅尋也在打量他。

他眉目慵懶,似漫不經心,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随後,他側目,看向曲一弦。

後者完全沒察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反手關上車門,微笑着向顧厭伸出手“顧隊。”

顧厭收回視線,輕握住曲一弦的指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曲一弦笑了笑,沒搭話。

“我聽說你這邊有了新線索,先過來看看。”顧厭問“能不能帶我去看看那道車轍印。”

曲一弦猜他過來就是看車轍印的,沒說二話,擡步領他去沙山腳下。

傅尋沒動。

他目送着兩人并肩離開,随即懶懶地眯了下眼睛。

無論是車隊還是救援隊,曲一弦的生活圈裏普遍男性居多,她幾乎沒什麽女性朋友。

可能是出于她是領導者的原因,她對日常交往需要把控的距離非常嚴苛。除了袁野,傅尋幾乎沒見過她身邊有誰能與她互動得這麽頻繁,親近。

但顧厭,明顯不同。

傅尋分辨不出他隸屬于曲一弦心目中的哪種分類,卻本能地嗅到了一絲危機感——一種同屬于掠食者的危機感。

顧厭拍完照,講兩張照片重疊做過對比後,緊鎖的眉心就一直沒松開。

好在沙山背風,曲一弦陪他站了會,問“回去說?再看也看不出什麽來。”她都站這看了半小時了。

顧厭颔首,原路折返時,替她擋着風,邊走邊問“袁野這趟出去是為你辦事?”

曲一弦吃不準袁野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麽,料想他也不敢瞎說,含糊地點點頭,敷衍過去“是啊。你從敦煌過來,有發現什麽線索沒有?”

她本是随口一問,不料顧厭手裏還真的有點線索。

他翻出手機,打開相冊後,找出一張很模糊的視頻截圖遞給她看“我去酒店調用信息時,發現有個可疑人物。”

像素太糊,曲一弦看不清,只能依稀辨認五官。

她擰眉,覺得此人的身形面貌有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這人一直在酒店附近游走,擅僞裝,也會反偵察。除了這一張視頻截圖,幾乎沒捕捉到他的正面身影。”顧厭問“我在電話裏問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煩,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而是……”

他指了指照片“我真的很擔心你。”

曲一弦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壓根沒留神聽顧厭說了什麽。

左看,右看後,她腦中突然靈光一現,有個不算清晰的人影意外的,和照片裏這個身影嚴絲合縫地重疊上。

項曉龍——呸!是裴于亮!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曲一弦擡眼,一雙眼因興奮,又黑又亮“我去确認下。”

顧厭一怔,随即點頭。

曲一弦轉身,大步邁回巡洋艦旁,找傅尋。

傅尋倚着巡洋艦的車門在抽煙,腳邊的沙面上已經碾了兩根煙頭。

見她興沖沖的過來,他下意識移開手,把煙拿得離她遠了些。然後,低頭,格外自然地順着她指的方向去辨認照片。

他幾年沒見過裴于亮了,最後一次也是在監控視頻裏看到的,未必能比曲一弦更确認。

“身形的确像。”傅尋和她對視一眼“僅憑這張照片,我不能确定他就是裴于亮。”

曲一弦看着那張高糊的視頻截圖,也覺得自己是在強人所難。

傅尋卻在此時話音一轉,說“但如果是裴于亮,你猜他的目标是江允,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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