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尚峰送兩人出帳篷。

他打着手電,默不作聲地走在前頭,等到了帳篷前,他矮身挑起布簾,轉頭看向就跟在他身後的曲一弦“小曲爺你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趕路,挺辛苦的。”

“一大早?”曲一弦問“要多早?”

她踢掉山地鞋,赤腳鑽進帳篷裏。

尚峰的目光從那雙褐色的山地鞋移到曲一弦的腳上,嘴裏那句“天亮就出發”剛說了一半,脖頸一痛,緊接着嘴巴被堵住,不受控制地被掼倒在防潮墊上。

不等他反應過來,他背上一沉,一條腿壓上來,死死地把他反扣在了地上。

曲一弦手裏那把瑞士軍刀的刀尖彈出,不輕不重地壓在了他的頸動脈上,她壓低聲音,警告他“我問幾句話,就放你走。”

尚峰眼底有悲憤一閃而過,奈何局勢不利,他連談判的資格都沒有,唯有束手就擒。

他目光下移,暗示了眼抵着他脖頸的那把瑞士軍刀,怕自己妥協得不夠明顯,他邊眨眼表示同意,邊唔唔了兩聲。

剛唔完,傅尋掀簾而入。

他拎着曲一弦脫在帳篷外的山地鞋進帳篷,似無意般就坐在了門口,擋住了尚峰唯一的去路。

“鞋我給你拿進來了。”

“風沙大,放外頭一會,裏面就全是沙子了。”

尚峰剛亮起希翼的眼神在這一刻,瞬間破滅。

這兩人,就是一丘之貉!

狼狽為奸的陰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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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曲一弦擰過他的下巴,惡聲惡氣地問“你什麽時候給裴于亮做事的?”

尚峰的脖頸被她擰得生疼,他哭喪着臉,比曲一弦還怕讓裴于亮發現“大帳篷裏坐在權嘯旁邊大馬紮上那個人小曲爺有印象嗎?那才是我的頭。”

曲一弦還在回想,傅尋提醒道“就大柴旦那晚開探索者追我們的頭車司機。”

這人曲一弦有印象。

她新仇舊恨攢的怒氣一股腦全撒在了尚峰身上,她腿腕一翻,壓得他膝蓋骨咯吱作響。

尚峰痛得結眉愁臉的,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小曲爺,你講點江湖道義……”

“你那老大為什麽反水給裴于亮賣命?不知道他背了人命,已經窮途末路了?”

“這我哪清楚啊,上頭要交易合作,又不會告訴我們原因。”

曲一弦又問“那權嘯是怎麽被裴于亮逮住的?”

“在都蘭。”尚峰咽了下口水,說“裴于亮活葬了沈芝芝後,讓我們頭約權嘯到古墓。”

“權嘯又不傻,你們頭約他他就去了?”

“老大跟權嘯是多年合作的關系了,墓裏倒騰出來的東西全是靠權嘯找渠道銷出去的。關系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自然是相信的。具體細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連跟着老大下墓倒鬥都是先探路的,他能告訴我什麽啊?”

曲一弦耐心漸失“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的,你都知道些什麽?”

尚峰幹笑兩聲,無奈道“這不是混得不好嘛,哪能怪我?”

他小心地觑了眼堵在門口的傅尋,直覺他更危險一些“我知道小曲爺你講規矩,講道理,不會真把我怎麽樣。我能說這些,也很夠給你面子了。”

他幹咳了兩聲,試探道“你先松開我,這樣說話怪沒面子的。”

話落,他等了幾秒,見曲一弦不為所動,頹喪道“行行行,我說。”

“今年形式不好,古墓被人看的緊,我們頭找了不少機會,都沒能得手,手頭緊張了。下半年好不容易開了一個穴,不知道怎麽的,開到一半,巡查的來了。我們被困在墓裏好幾天,險些交代了。好不容易打了洞出去,一打聽,是權嘯背後搗得鬼。他為了他交易行裏的東西好賣,打着都蘭古墓出土的旗號私下交易,擡高行價,險些害死了我們頭。也是那會開始,我們頭和權嘯漸漸生分了。”

權嘯這小人做派,寫實度還挺高。

曲一弦又問“大柴旦那晚追車,是權嘯還是裴于亮的主意?”

“權嘯。”尚峰瞥了眼曲一弦的臉色,支吾道“他和我們老大交易,說幫他追回勾雲玉佩,就跟他對半分成,還能在敦煌替他安排個身份,徹底消了案底。”

“我們老大平時也幫權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想着能一次了結清楚,也就答應了。本來是想把你們攔在敦煌外,拿了玉佩就散夥的,沒想到追了幾百公裏沒追到……這事黃了以後,我們老大就跟裴于亮合作了。”

曲一弦“你們老大和裴于亮又是怎麽認識的?”

尚峰回憶了片刻,說“挺早的,幾年前就認識了。幾年前都蘭古墓文物出土大熱,道上來來往往的車十輛有九輛是來打秋風撿便宜的。應該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他苦着一張臉,說“我們這趟跟着裴哥走,也是這裏走投無路了,想出國謀生活。小曲爺您也別為難我了,知道的我都跟你說了,不管是我老大還是裴哥知道,我都不能活着出沙漠了。”

曲一弦終于松了手。

她壓回瑞士軍刀,坐在帳篷裏,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半晌,問“你的手沾過血了?”

尚峰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漲紅了臉,連忙搖頭“我不敢的,我連殺只雞都不忍心,哪敢殺人。但我跟着人混的,不是好聚好散,都不算善了。走到哪,麻煩都不會少。誰願意膽戰心驚地過日子,我就想着借此契機,出去待段時間也好。”

他小心地爬起來,整了整衣領“我能走了吧?出來太久,我怕找不到借口圓回來。”

曲一弦揮手。

尚峰連忙撿起摔落在防潮墊上的手電筒,連滾帶爬地繞過傅尋跑了出去。

等人走了一會,曲一弦才問“他說的,有幾分是真的?”

“應該都是真的。”傅尋盤膝而坐,人如雕塑般一動不動“權嘯得知勾雲玉佩在裴于亮的手裏後,要求合作無果,就把主意打到了沈芝芝身上,要求沈芝芝配合他,偷走勾雲玉佩。沈芝芝應該是答應了,但介于之前權嘯騙過她一次,出于報複,她選擇偷了玉佩後自己銷貨賣給了莫家街的古玩行。”

“勾雲玉佩脫手的消息是九月底從權嘯那開始傳出來的,但玉佩丢失的時間是在九月內這段時間。”

“我猜應該是敦煌大會召開在即,城內安檢和人員篩選日漸嚴格,裴于亮怕自己藏不住,準備先避開一段時間。沈芝芝挑的動手時機應該就在他離開敦煌的前一天,只有這個時間,哪怕裴于亮發現玉佩丢失了,也沒法立刻回敦煌找她麻煩。”

“莫家街那家古玩行和沈芝芝有舊日恩客的情分在,按時間推算,當時勾雲玉佩的大消息還沒徹底在古玩界裏傳揚開來。沈芝芝不敢告訴對方勾雲玉佩的真正價值,做了短當,準備等風聲過了就多花點錢贖回來。你入手勾雲玉佩的時間正好是勾雲玉佩滿城風雨的時間,按古玩店老板賣給你的價格來看,可能性有兩種,一是他不識貨,二是他當時已經知道自己手裏拿着的是個燙手山芋,他沒那麽大本事盤下這枚玉佩,急着銷贓,所以低價賣給你,破財消災。”

傅尋一頓,看了她一眼,說“至于你帶走這枚玉佩以後是死是活,他并不關心。”

“裴于亮這麽重視這枚玉佩,很快就會發現玉佩不見了,怎麽丢得他自然有數。他聯系沈芝芝後,沈芝芝極度恐懼之下只能求助權嘯,權嘯為了玉佩的下落勢必會保住沈芝芝。”

說到這,傅尋不免又要回到開頭。

“權嘯在沈芝芝身上下功夫之前,一開始是直接繞過東家行和裴于亮尋求合作。但他不知道,裴于亮和尚峰那夥人早就認識,對他的行事作風早有耳聞,自然不會拱手讓權嘯這個二道販子白白占他的便宜。玉佩被沈芝芝脫手後,沈芝芝為了保命,絕對不會在安全前告訴權嘯玉佩的下落。權嘯做事不喜歡做絕,一邊藏着沈芝芝,一邊自己琢磨辦法。他的辦法就是把勾雲玉佩已經出市場的消息傳遍古玩圈,有心人自然會打聽玉佩落入了誰的手裏,他坐享漁翁之利即可。根據線索查下來,和裴于亮有最直接接觸的就是你。”

“一石二鳥。”

“他既能靠這個拖住裴于亮,保沈芝芝平安,又能禍水東引,把鍋扣給你背。只是沒料到,你是塊硬骨頭,不止沒奈何得了你,竟然讓你開始着手調查勾雲玉佩之事。權嘯以防暴露自己,只能阻止你進敦煌,這才有了大柴旦追車的事情。”

“進敦煌後,尚峰他們沒再追上來,說明裴于亮發現了權嘯是幕後推手,自然也推算出了沈芝芝在哪。裴于亮和尚峰合作後,逼問出沈芝芝勾雲玉佩的下落,沈芝芝被活葬,權嘯緊跟着栽了跟頭。裴于亮則開始監視布局,設計江允,誘你深入鳴沙山,替他開路。”

傅尋擰了瓶水,潤嗓。

再開口時,聲音低沉,似含風雨“勾雲玉佩追查至今,所有的線索都已經串聯上了。如今唯一的問題是,你能不能更冷靜地去面對接下來的問題。”

曲一弦微正了表情,抿唇問“你指彭隊?”

“不止。”傅尋垂手把水瓶放置一旁,“我現在說,你可能未必會相信。江允是裴于亮計劃之外的小配角,他一開始設計的是你,所以他對你了如指掌。而裴于亮每一步的計劃裏,你都是那枚機動的棋子,舉足輕重,足以一招定勝負。”

終卷:可可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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