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破碎的憧憬
“鎖陰鎮陽鼎為陰間致邪之物，它極剛極柔，克殺一切。凡是入了這鍋中的食物，經過一番煉化，沾了三分仙氣，方才入得那十殿閻王之口啊！”
慧通道長見直播彈幕滿屏不解，便一句一句地進行解釋。
“所以這場賭局就是個笑話，看不見那口鐵鍋的人，根本無法做出貢王菜！”
“陰司盛典禦用廚師，我現在終于知道姚半仙的厲害之處了。”
“我就想問問，主播能不能一邊直播一邊解說啊，媽的看得一頭霧水！”
“情況危急，分秒必争，哪有精力跟你們說這些！”
“道理我都懂，可這跟主播砍鍋有什麽關系！？”
姚一鳴直播時可謂兇險異常，的确沒多少閑工夫跟水友們解釋。若不是慧通道長幫忙，恐怕水友們會全部懵逼，完全看不懂姚一鳴的用意。
此時此刻，那把黑鐵菜刀在他手中已揮劃出片片殘影，不斷地砍進鎖陰鎮陽鼎中。
透過濃厚的水蒸汽，水友們漸漸發現，姚一鳴落刀的位置，剛好是分隔眼鍋與清湯鍋的隔板。
幾刀砍下去，那一圈非銅非鐵的隔板出現了幾道豁口，熬煉着龍丹的那一鍋乳白如濃汁的湯水，順着豁口就流入了眼鍋之中。
李平博正緊閉雙目，口鼻翕動，奄奄一息地嗅着鴛鴦鍋中的香氣，以此來維持自己停留在陽間的生機。
“喂！你破壞鎖陰鎮陽鼎！已是觸犯陰司律法，該當問斬！”張勝遠突然一聲沉吼，再不顧什麽規則，幾個箭步沖到姚一鳴身後，手指剛抓到姚一鳴的褲腿，耳邊便隐隐響起萬千冤魂哀嚎痛哭之聲。
“喜哥，別！”薛寧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着，“你這樣會犯規的！”
她的嗓音不再冷若寒霜，仿佛一種摻雜着悲苦和幽怨的訴說。她的聲音也沒了北地女子豪放的風派，相反還變得軟糯溫潤，好似江南古道上一陣煙般騰起的細雨，讓人不由得跟着一聲長嘆……
別說是水友們被她的哀訴擾得心緒不寧，就連姚一鳴都感到心頭顫動，忍不住回過頭在薛寧的臉上看了一眼。
Advertisement
方才那詭異的笑容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有的只是女子臉上婉約而又讓人心碎的苦笑。
也像是剛哭過一場之後的強笑。
“阿沁，我們……”男人的臉上亦是滿含悲怆，他看着身旁的女人，兇煞煞的虎目裏再次流出兩行熱淚。
原來，附身張勝遠的鬼魂叫喜哥，而附身薛寧的，則叫阿沁。
姚一鳴突然有了片刻的恍惚，他暗忖道：這對男女無論什麽身份，曾經做過什麽，他們以亡魂之軀來到這裏，沒有像李平博那樣把一切攪得雞犬不寧，只是堂堂正正地跟他比拼廚藝，僅憑此點，也該贏得他的尊敬。
可即使如此，姚一鳴手裏的動作也沒有一絲停頓。
他揮刀狂砍，使清鍋與中間的眼鍋相連，湯汁流過豁口，裹着金黃龍丹的濃香，灌入李平博的口鼻。
只剩下一顆頭顱的他，竟有了種迷醉的表情。
姚一鳴按耐住激動的心情，伸手到腳邊的黑色塑料袋裏正要取出什麽，便聽到那喜哥的大吼聲：“不！我們不會輸！他能這麽做，我也能！”
“不要！我們沒資格亵渎神物！”附身于薛寧的女鬼阻止道。
“阿沁，我不想與你分離，更不想忘記你，你……媽的，拼了！”喜哥突然跳起來，手抓住鎖陰鎮陽鼎的鼎耳，再一用力，人已騰空。
直到此刻，姚一鳴才看到他出刀。
不過，也只是看到一片光。
喜哥手抓着鍋沿，高溫灼燒着他的皮膚發出滋滋的響聲。
姚一鳴不知道張勝遠的身體會承受怎樣的傷害，但是他能從張勝遠那張疼得扭曲了五官的臉看出來，那個來路不明的鬼，也在承受着炙烤靈魂之苦。
只見一道道天青色的光落入鍋中，眼鍋與辣鍋間的隔板無聲崩碎。
喜哥運刀如電，将碎片一一挑飛出去。
“喜哥，椅子！”阿沁快步跑到廚房，取了一把圓凳放到喜哥腳下，後者這時才松開鍋沿，免了那烙鐵燙肉蝕心之痛。
只是他停頓的過程中，手裏握着的仍舊是一片光，連刀影子都看不到。
直播系統沒有賦予姚一鳴能看清鬼刀的眼力，他想在那片盛光中看個究竟，便嘗試着使出了“窺見”技能。
他很快看見，那是一把顏色鮮青，薄如蟬翼，只有兩指寬的尖刀。
“這是什麽刀？”姚一鳴心中好奇，下意識瞥了眼直播間，竟然意外地看到了答案。
慧通道長說：“世有奇人，去陰間又複返，根據所見所聞，寫有一本《鬼刀錄》，裏面記載了那九泉之下，茫茫荒野中最出色的刀，這把天青色的刀，好像就是幽冥鬼刀榜第七位的‘蒼穹之怒’。”
姚一鳴心裏猛地沉了沉，光聽這名字就知道來者不善，可比“黑鐵菜刀”這個土裏土氣的名字威風太多了。
喜哥似瘋了一般，幾乎将眼鍋與辣鍋之間的隔板全部破壞，使紅油辣湯灌滿眼鍋，将乳白色清湯侵蝕得一幹二淨。
李平博打小喜辣，那一鍋烹煮了龍丹的紅辣湯正和他意。
姚一鳴看到，李平博已是扭過頭，神情十分享受地品嘗着第一顆滾入口中的龍丹。
“阿沁，快看吶！我們贏了，我們要贏了！”喜哥那張臉已不再僵冷得像塊石頭，而是充滿了狂喜。
仿佛附身者打破了靈魂和肉身的隔閡，完全地表露出了自己的心境。
“喜哥……”阿沁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我們，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了麽……”
“我說過，永不分離！”喜哥豪氣幹雲。
阿沁重重點頭，用一種讓人心酸的哭腔道：“永不分離。”
然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張勝遠持刀的手臂上移開。
他們是鬼。
這是他們與陽間的九幽獵手最不同的地方。
姚一鳴能夠毫發無損地破壞鎖陰鎮陽鼎，可他們不行。
喜哥的手臂……準确的說是張勝遠的手臂，仿佛被硫酸雨侵蝕似的，衣袖看不出破損，但卻有一道道黑煙伴着滋滋的響聲從他的胳膊上升起。
似乎他的皮肉已被燒爛了，隐隐有焦糊味在水蒸氣中飄蕩。而且鴛鴦鍋中被他砍碎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
他不氣餒，也不恐懼，只是忍着痛，興奮地大笑着，似乎憧憬着與愛人無限美好的來世。
姚一鳴無奈地嘆了聲，終于把衣兜裏的東西取了出來。
“可惜了，不管你們想要追求的是什麽，來到這裏有什麽隐情，我都沒辦法留手。相較于你們的愛，還有數百人的生命，等着我去拯救啊……”
姚一鳴說着話時，把兜裏的東西擲入鍋中。
張勝遠和薛寧怔了下，詫異于對手的奇怪舉動，但他們很快絕望地發現，李平博也怔住了。
他停止了進食，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落入清湯鍋中的那副碗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