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切莫損陰德
随着那副碗筷墜入鍋中，精準地嵌入被黑鐵菜刀斬出的凹槽裏。鎖陰鎮陽鼎中的沸水近乎冷凍，水蒸氣也似凝停在空中，場面死一般寂靜。
而後喜哥和阿沁的耳邊再次響起，萬千鬼魂哀嚎恸哭的聲音！
不過這一次，并非只有他們陰間鬼聽見異常，陽間人姚一鳴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或許是錯覺吧，姚一鳴總覺得那陣陣哀哭十分耳熟，他們似乎在哭聲中喊着什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小鳴，姚一鳴……”李平博的頭顱竭力仰着，漂浮在紅油辣湯中直勾勾地看着幼時的玩伴兒，他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到嘴邊仍舊只有一個名字，“姚一鳴……”
“喜哥！”阿沁神色悲楚，雙手攥緊成拳，一絲絲血從掌心流出來。
喜哥的臉色變了又變，他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變化。
“鼎中顱恢複神智……這是那些龍丹要被陰司納貢的節奏！”喜哥喃喃自語，突然怒瞪雙目，手中“蒼穹之怒”化成道道青光斬入鍋中，将愈合的部分再次擊碎，他一邊瘋砍一邊嘶聲道：
“我不會輸，我和阿沁不會分開！我不會輸！”
阿沁看着心愛的男人與命運抗争又無能為力的樣子，淚水無聲流淌，“九年了，喜哥，已經九年了，我們終究不會在一起，天意難違……”
“不，不可能！阿沁，你快來看啊，鼎中顱已被我的龍丹吸引，只要鐘聲敲響，那麽它就會成為陰司盛典的貢王菜！到時候，到時候我們就成功了啊……”
姚一鳴震驚地發現，那副意義非凡的碗筷，也沒能吸引到李平博的全部注意力，他時而品嘗濃白清湯，時而饕餮紅油龍丹，可是長此以往下去，那位叫喜哥的冤魂，必定會憑此勝出。
直播任務失敗，喜哥和阿沁倒是能達成所願，可是這片小區裏的幾百個家庭，卻要全部罹難了。
姚一鳴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瘋狂出刀的喜哥突然一聲驚恐怪叫，阿沁更是哭喊道：“喜哥！別這樣！”
喜哥那條滋滋冒着青煙的手臂，竟然已能見到森森白骨。但更可怕的是，一縷縷青氣從骨頭關節處湧出來，在水蒸氣中破碎成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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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并不是張勝遠的手臂受到傷害，而是喜哥的靈魂在飽受煎熬。
“怎……怎會這樣？”喜哥神色灰敗，他盯着手臂位置，喃喃道：“就算陰司責罰，也是讓我承受冥火炙身之苦，怎會讓這具軀體的主人也……”
阿沁沖過來抱住喜哥的雙腿，哀求道：“放棄吧，放棄吧喜哥，天道有輪回，我們又何必違抗天命呢？”
“放棄……”喜哥手臂一頓，扭過頭來，雙眼含淚。
阿沁不敢看他，哀哭道：“你破壞了鎖陰鎮陽鼎，就算廚藝勝人一籌，你烹制的龍丹會被陰司選中成為貢王菜，可是你害死了無辜之人，過大于功，你我還是會……形神俱滅。”
“形神俱滅麽？阿沁，我不想你……”喜哥淚流滿面，五指一松，“蒼穹之怒”脫手，無聲無息地切入堅硬的大理石地磚。
姚一鳴已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出現了如此驚人的轉機。
他呆望着眼鍋中迅速消退的紅湯，總覺得這場勝利太過偶然，似乎冥冥中有雙手撥弄乾坤，一切自有定數。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呵，抱歉了。”姚一鳴突然将黑鐵菜刀擲入鍋中，只聽“當”的一聲脆響，那只青花瓷碗被撞入眼鍋凹槽裏，死死嵌入。
此時白湯翻騰，碗底模糊的刻痕變成浮影倒映出來。
那是一筆寫就的行書：三個字，李侑念。
看到這個名字，李平博的頭顱在湯花中激顫了幾下，而後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碗。
黑鐵菜刀的餘震在鍋中回蕩，一顆龍丹彈起，精準地落進寫有名字的青花瓷碗內。
李平博的雙眼，一下子被霧蒙蒙的水汽覆蓋，漸漸濕了。
李侑念，正是他的父親。
姚一鳴沉沉地嘆了口氣，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幕幕往事。
李侑念三個字，是姚一鳴用小刀，一筆筆刻在碗底的。
當時他刀工小成，而李侑念卻因一場車禍而死。
他為了安慰悲痛難忍的好友，便說五谷有靈，碗能通靈，如果把自己最思念之人的名字，刻在日常使用的碗底，那麽對方就會時時刻刻地看到他，還會走進他的夢裏。
這個方法很奏效。
李平博日有所思，當然夜夜都能夢見故去的父親。
他便篤定認為，是碗底名字通靈，讓父親能找到他，也讓他能看見父親。所以這副碗筷，他從小學就開始用，一用就是十幾年！
此時，李平博已經開始品嘗青花瓷碗中的龍丹，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急，咽得卻很慢。
“鼎中顱已然流淚，我們終究是輸了啊。”
“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啊……”
“冤魂留戀人間每多一年，拘魂使者的道行便一年勝過一年，現在是第九個年頭了，我們能堅持十天，還是半個月？”
阿沁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緊地抱住喜哥，好半晌才道：“形神俱滅又能怎樣？我不怕。”
喜哥怔楞片刻，而後看開了一般，嘶聲大笑道：“你說得對，只要我們心在一起，形神俱滅算什麽！”
只是笑着笑着，兩個人都哭了。
姚一鳴剛經歷過父母無故失蹤、杳無音訊的苦痛，對于離別之悲深有同感。他見大局已定，便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兩人身前道：“其實你已經贏了，只是碰巧輸了。”
這句話竟有幾分禪意。
喜哥怔了怔，好似突然頓悟，苦笑道：“盡力而為，輸贏天定。這鬼間的行事準則，我用了九年才領略明白。小兄弟，你年紀輕輕卻廚藝高超，日後成就不可限量。但我還是要送你一句話……”
原本要跟心上人擺脫這日夜驚怕之苦，卻被這對手踩了狗屎運一般的贏了，阿沁很有些小女人般的怨恨，看向姚一鳴的眼神十分不客氣，可是聽到喜哥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她也有些感慨，目光很快變得柔和起來。
姚一鳴從這對苦命鴛鴦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見的真情，心中不免替他們一陣難過，鄭重道：“喜哥，您請說。”
“世有千萬條路，而你選擇了最兇險的一條。切記，多行善事，莫損陰德，否則，必遭報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