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最悔恨的事
“前年12月我女朋友懷了孕，胎兒檢查一切正常，我們便決定扯證結婚。母親知道這件事後讓我們回家裏住，我一想自己工作挺忙，女友小慧的父母又遠在西南農村，便同意了母親的建議。”
李平博發現只要自己說得真實細致，身上的疼痛便不會發作，他大口喘息，慢條斯理地訴說着。
“一開始婆媳關系融洽，三口之家和和美美，我也就踏踏實實地在外面工作，可是南北生活差異實在太大了，小慧吃東西無辣不歡，母親卻喜歡清淡飲食，而且她總勸說小慧，懷孕的女人要少吃辣，漸漸地，她們不再和睦相處，我每天回到家，母親都要唠叨小慧的不是，而到了睡覺時，小慧又在我耳邊吐槽我的母親。”
“也怪我沒有重視這裏面的問題，我聽得實在煩了，便跟公司讨了個出差的工作，想躲躲清淨。小慧在電話裏讓我安心工作，母親卻有點吞吞吐吐。我沒在意，可一個月後，我在視頻裏發現母親剪了頭發。
“在我的記憶裏她一直是長發，她說她不喜歡短發。我察覺出她的狀态不太對，支支吾吾像在遮掩着什麽，隔了幾天我就回家了，還沒進門，我就聽見特別壓抑的哭聲，我打開門，發現母親正坐在一堆鞋子間，不斷地抹着眼淚
“我發現那些鞋子的鞋幫都被剪碎了，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鞋底。母親看見我之後，臉上完全沒有與兒子重逢的喜悅，她手忙腳亂地去擦嘴角，可我還是看到，她的嘴裏全是血。我問她原因，她笑着說不小心摔倒了，可是你明白嗎？她含着淚和血的笑，像針一樣紮進我心裏。
“我立刻沖向卧室，想問問小慧是怎麽一回事，剛到門口就聽見她咯咯的笑聲，還聽見她說，‘老太太真不是東西，我又把她打了，還把她的鞋子給剪碎了，讓她光腳出去買菜……跟她兒子告狀？媽的，那天他們視頻，老太太特意剪了個短發，就是不想讓平博看出來……我告訴你，女人有了孩子就是牛逼，哈哈哈……’
“我沒法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只是下意識地去看母親的腦袋，她躲着我不讓我碰，說別聽小慧瞎說，孕婦的情緒很反複……可我還是看到了，母親的頭皮上，一塊塊暗紅的傷口，有的地方已經禿了……想必是小慧揪壞了她的頭發，她為了遮掩，才把頭發給剪了……
“我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渾身都在發抖，我掙開母親，一腳将卧室門踹開，看見小慧正搔首弄姿地跟人視頻聊天，她見到我後驚叫了一聲，迅速關掉視頻，可我還是看出對面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前男友，憤怒像火一樣灼燒着我的神經，我開始打她，拼命的打，用拳頭砸，用腳跟去踹，母親拉不住我，可是打了一陣她突然叫嚷‘血！流血了！’我這才看見，小慧的兩腿間流出了好大一攤血，連裙子都染紅了。”
李平博說到這裏停下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就好像往事如鉛一樣壓在胸口，讓他說話時有種剛剛結束長跑的艱難。
“我的孩子沒了。媽媽比小慧哭得還傷心，她一直都盼着能抱抱孫子，以後去了地下，也好跟我爸交代。所以當小慧流了産，醫生又跟她講這輩子無法再生育後，母親總是哭着罵自己，不該去摻和年輕人的生活習慣，她覺得一切錯都在她。
“久而久之，我在小慧夜夜抽泣的悲傷裏，也接受了這個說法。我也覺得是我媽多管閑事，才讓婆媳關系鬧翻了，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可恥，可孩子是無罪的啊！母親只是受了皮肉苦，但小慧卻被剝奪了做母親的一切可能。”
姚一鳴聽到這終于忍無可忍，“我去你大爺的！這事是陳阿姨一個人的問題嗎？！小慧是被你打流産的，不是被你媽氣流産的！你真是傻比……”
“對，我就是傻比。”李平博滿臉沮喪和悔恨，“可我後來才知道，小慧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那是她跟前男友開房打分手炮懷上的，她之所以不能再生育，也是因為以前打胎次數太多，子宮壁太薄……”
“說重點！”姚一鳴沉聲打斷。
他不想再聽李平博解釋。
從李平博的陳述中可以知道，小慧是個極其能作妖的女人，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是姚一鳴明白，對于女人來說，無法再生育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沒有人應該用這種方式來還債。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姚一鳴不想去思考其中的對錯，也不想再聽到有關于小慧的肚子的一切內容，他讓李平博說下去，無非是想知道，李平博悔恨的到底是什麽。
他為何對不起那樣一個盡心盡力為兒子着想的母親！
陳瑩知道兒子的性格，為了不釀成大禍，才把一切委屈都吞到肚子裏，不想讓兒子知道吧？
“後來，我和小慧又搬了出去，她每天都想盡各種辦法去自殺，我陪着她哭，陪着她痛，卻不敢陪着她瘋。那種煎熬你能理解嗎？所以我把自己所承受的，都歸咎為母親的老土、自私、還有沒文化。
“我換了工作，又搬了一次家，後來，我又換了手機號碼。整整一年……我有一年時間沒跟母親說過話，也沒去看她，我用‘斷絕母子關系’這樣的方式，去踐踏她本就一層瘡疤的心……你知道我再見到她是什麽時候嗎？”
李平博凄慘地笑了笑，“就是我死了以後。當我的臉被八分莊的厲鬼們抓成兩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有多麽混賬。我知道，我再也無法補償對母親的虧欠。我恨這個處處不公的世界，我恨水性楊花的小慧，我恨那個逼我在開發大道停車的那一夥人。
“噢，對了，你能猜到那個揍我揍得最狠的男人是誰嗎？呵呵，是我們拍小學畢業照時，那個羞辱我們的教務主任。我變成厲鬼之後，第一個殺的人就是他！說來忏愧，或許就是因為我的沖動，八分莊冤魂才嗜血一樣殺掉了其他六個人吧。
“殺了教務主任之後，我還想殺了他所有的親人。找到他家的地址并不難，可是當我走進去，看到他的妻子正給一個未滿月的嬰孩哺乳，我心中對殺戮的渴望驀然消失了……我只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