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哎呦, 這是餓了吧, 瞧把咱們阿琦給急的。”
沈葭說着用手指戳了戳袁琦的臉蛋兒,她的手指一放到小丫頭的嘴角,小丫頭便急急側着頭尋找着要吃, 沈葭見了不免辛酸,卻不好說什麽。
月娘正坐在對面的炕桌前給袁玮喂奶,嘆息一聲,望着哇哇大哭的女兒面露心疼:“奶水越來越少了,倆孩子根本不夠吃的, 也是沒法子。娘在竈房熬粥呢, 待會兒喂給她喝。”
沈葭倒是沒說什麽, 只在心裏感嘆:這裏的人有重男輕女的觀念,阿玮是個男丁, 故而才會緊着他吃,倒是可憐這小姑娘了。
最可悲的,是所有人都不會覺得如此對待一個女娃娃不公平。就連月娘也不過是心疼一下, 到底偏寵袁玮的多。古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當真不好修正。
沈葭不由又想, 雖說遠山哥嘴上說了男女都好, 只怕心裏也是更想給侯家傳遞香火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回去還是要好好做做遠山哥的工作, 若今後他們有兒有女了, 定不能偏倚着誰,讓他們将來的女兒心裏有隔閡。
旁人的她管不了,也沒有那個能力。但自己的卻一定要照顧好。
她正想着, 那邊高浣掀了門簾子走進來,看到小葭不由笑了笑:“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倒還出來走動。你家遠山哥不是回來了,怎的也不屋裏膩歪着?”
高浣在袁家待的久了,便也跟大家學會了打趣,不過卻是很少說的。畢竟她這種一直閨閣中嬌養着的姑娘臉皮薄,有時候本是拿人家尋開心,結果被人家一句話頂回來便先紅了臉頰。
沈葭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逗她,看她手裏端着一個小青瓷碗便笑道:“自然想來讨碗粥喝的,不過我看只有這一小碗,便也不跟咱們阿琦争了。”
袁琦似是能聽懂大人的話一般,突然止了哭聲,小腦袋不停的搖擺着,好似在找哪裏有吃食。
當真是餓極了的,高浣也不敢耽擱,忙去葉子跟前一起坐下來,一口一口的舀了喂給她喝。說是米粥,然而米并沒有幾粒,好在裏面加了白面,倒也擋飽。
袁琦吃了一會兒,肚子裏沒那麽餓了,便漸漸歡雀起來,葉子在一旁陪她玩鬧是也會停下來咧嘴笑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
沈葭坐在一旁瞧着,越看越喜歡,不由便幻想着自己的孩子将來這麽大了,必然也是這般讨人歡喜的。
幾人正在屋裏坐着,突聞外面一陣陌生的說話聲,接着是袁林氏應承的聲音,幾人聽得不大真切,但“來春”兩個字卻是聽仔細了。月娘臉色頓時一變,直接抱了袁玮出去。其她人也便跟着走了出來。
卻見院子裏站了一位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頭戴翻檐帽,一身簡單的襖衣襖褲,料子看上去比一般人家好上許多。只是整個人長得賊眉鼠目的,讓人瞧着總覺得哪裏不大舒服。
那人顯然沒想到這一窩腦的突然從屋裏出來這麽多人,頓時臉色詫異了一下,随即目光在沈葭臉上打量片刻,心中越發驚詫起來,一時間有些失了神,那一雙鼠目竟是挪不到別出去了。
“這位郎君?”袁林氏喚了他一聲,心裏有些不甚滿意,看這人的穿着總該是個正經人家,怎能如此盯着人家懷了孕的有夫之婦?
男人回過神,對着袁林氏作了揖,從肩上将一塊包袱給取出來遞上去:“這個便是袁家二郎差我送回來的東西,說是他在鎬京給人做夥計的一份貼己,又想着我回鄉探親會路過你們縣裏,便着我送了回來。”
聽到二郎,月娘不免急了:“那他可曾說過何時會回來?”
“是啊是啊,我二哥什麽時候回來,二嫂拼了命給他生下一雙兒女,他這會子竟是躲在京城裏讨清閑。”葉子不滿地插嘴。
袁林氏睇了她一眼,又伸手接過那人遞過來的包裹,見裏面沉甸甸的,面色微微詫異,又笑看向那人:“既然是我兒的故友,郎君便進屋喝杯茶吧。”
“不了,既然東西我已經送到便不多留了,還得回去看望家人呢。二郎說了,待他三年後考中自會衣錦還鄉,給你們大家一個體面。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了。”
那人說着,目光又在沈葭身上停頓了片刻,方對着衆人拱手告辭了。
望着男人離開的背影,沈葭莫名覺得心裏難安,手心裏竟微微有些汗。孕期的女人最是敏感,她隐約覺得跟前這個男人并非只是順路送個東西,傳個話兒那麽簡單。
瞧那人的目光神情,似是有所隐瞞的。還有他看自己的眼神,總讓人覺得分外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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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源自袁家出來,心裏不免納罕。他這次來袁家明面上是為了幫袁探花的忙,給他的家人送些貼己,實則卻是楚王妃的心腹,來打探王府未來女婿家裏的情況。
不說旁的,單袁探花家有妻室,且育有一兒一女的事便已讓他驚詫,卻不曾想,竟還有更大的收獲。
當初為了逃婚擅自離家的二小姐非但沒死,竟然也是住在這村子裏頭的!且看那肚子又圓又大的,必是已經嫁了人生了子。
他覺得,待回去把這件事好生禀報了王妃,他自是又有一番獎賞的。他早年瞧上了王妃身邊的大丫鬟茉莉,這次他立了大功,說不定王妃還會把茉莉賞給他。畢竟,他這些年可是為王妃做了不少事情的。
陳源這般想着,出門一上馬難免就急切些。誰知卻忘了雪天路滑,這一奔騰間馬兒失了蹄,硬生生地将他整個人從馬背上給甩了下來,頓時摔得個四腳朝天,屁股開花。
他疼的嗷嗷叫了幾聲,又看四下無人,慌裏慌張的重新上了馬背。然而這次卻是再不敢着急了,只小心翼翼地在這冰天雪地裏走着。
侯遠山自縣城裏買雞回來,大老遠地便看到有人摔倒,正打算去扶,卻沒承想他又自己站了起來,還一副怕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樣子,便也只裝看不見,一夾馬腹與他擦肩而過。
沈葭剛從袁林氏家裏出來,看到侯遠山歡喜地喚了一聲:“遠山哥!”
陳源聽到沈葭的聲音下意識回頭望過來,卻見侯遠山翻身下了馬,伸手摸着沈葭的臉,兩人很是親昵的樣子。
他心裏暗想,這二小姐總不至于嫁了這個漢子吧?看上去倒是個健壯厲害的角色。
正想着,誰知侯遠山突然一道目光射過來,他頓時吓得哆嗦一下,又險些從馬上摔下來。也幸好他反應快,迅速拉緊了缰繩,否則只怕就要在兩人跟前出醜了。
他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對着望過來的兩人作揖,随即又急急忙忙策馬揚鞭溜走了。
侯遠山顯然對着莫名其妙的男人很不喜歡,眉頭不自覺蹙在了一起:“這人是誰?”
沈葭想了想:“說是來春的故交好友,來幫他傳個話兒,順便送回來不少東西。走吧,咱們回家我再細細跟你說。”
侯遠山應了聲,扶着小葭一起回了自個兒家裏。
進了屋,因為天冷,侯遠山直接扶她入了裏間的炕桌前坐着。沈葭這才道:“說起來,我正不解呢,來春說他是在鎬京給人做夥計,賺了些銀錢,可鎬京那地方的錢縱使再好掙,那花費也是比咱們這個小縣城高的,卻不知他哪裏掙得那麽多銀兩。不說給葉子、月娘她們做的錦衣華服,珠釵頭面,就單單元寶便有兩錠,每一錠都足足五十兩呢。”
說到這裏,沈葭又嘆息一聲:“幹娘她們哪曾見過這樣多的銀子,直接便傻了眼。一口一個來春出息,可我總覺得這裏面另有隐情。”
她說着,倏地又想起以前在現代看過的男人發達後抛棄糟糠之妻令娶富家千金的例子,一時間愈發擔憂起來。
當初月娘生下袁玮和袁琦的時候總是擔心來春會負了她,如今可千萬不要一語成谶,那袁來春當真做了陳世美。
若是如此,可讓袁家這一家子的老老小小怎麽辦?來春可是她們全家人的指望啊!
沈葭越想越覺得擔心,不由擡頭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侯遠山:“遠山哥,你說來春會不會……”
她猶猶豫豫的,有些話真的不想說出來。侯遠山卻面色愈發凝重起來,袁來春這個事他到底該如何交待?
這件事只怕對大家的打擊都很大,尤其是月娘,他當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了。
見他凝眉不語,沈葭越發覺得心裏難安了:“遠山哥,你怎麽了?”
想到他方才去買雞前也是這個表情,她隐隐有了猜想:“你會不會……已經見過來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