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靖宇?侯遠山對于這個名字并不熟悉。對着那人打量片刻, 不由問道:“你是鐘樓之人?”如若不是, 他實在想不出他因何會喚他師兄。
林靖宇笑了笑:“不算是,但我這一身武藝是鐘樓樓主高繼所授,姑且算得上是師父吧。”談到高繼, 他臉上的笑意冷了幾分,任憑誰也瞧得出他對這個傳授自己武藝的師父并不十分尊敬,反倒還有一絲恨意。
這世上恨高繼的人多了去了,就連侯遠山每每提起師父,也是有着幾分恨意的, 因而對于林靖宇的反應他并不覺得奇怪。
此人與師父有瓜葛, 具體的侯遠山不清楚, 也不願打聽。只将手裏的錘子遞了過去,沒有多說什麽。
他既存心要跟小葭好好過日子, 外面的事情他不願引火上身。
林靖宇似乎也瞧出了他的心思,倒是沒說什麽,只接過錘子道了聲謝, 轉身離開。
在他側身的一剎那,目光掃向坐在搖椅上的沈葭, 灼灼的目光中漸漸有了點點紅絲, 雙唇緊抿, 拿着錘子的手緩緩握緊, 一顆心突然痛了起來。
他的情緒轉瞬即逝,但仍是被侯遠山敏銳的捕捉到了,望着已經空空如也的大門口, 他那雙眼眸幽如寒潭,久久未發一語。
沈葭瞧出了他的異常,不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遠山哥怎麽了?”
“那個林靖宇……有些反常。”
沈葭思索着點了點頭,那個人的确很反常,尤其臨走前看自己的眼神,實在有些暧昧不明,倒像是跟自己相熟一般。可她又沒有失憶,十分的确定自己和他是不認得的。
如此一來,就越發詭異了。
林靖宇出了侯遠山的家,将錘子遞給蘇拂揚,自己靜靜立在南面的垂柳下發呆。
想到方才院中女子的相貌,他不由捏緊了腰間懸着的玉佩。那是一塊雕琢極好的和田玉,上面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鳳鳥,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他恍惚間又記起了那個午後,一個模樣精致的女娃娃小跑着來到自己跟前,臉上的笑意宛若春風吹起時的茉莉花開:“靖宇哥哥,你看我得了好東西,是一對兒和田玉鳳凰,我哥哥給我的,咱們倆一人一只好不好?”
以前的事如今回想起來,竟好似已經過了一輩子,可女孩的音容笑貌,卻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她跟在自己身後叫“靖宇哥哥”的樣子,她因為被自己拒絕而傷心絕望的樣子,以及他們後來形同陌路的樣子……
原本是想躲着她的,卻沒想到在這裏竟能碰到與她相貌如此相似之人,再次勾起那份不願提及的過往。
蘇拂揚正在屋頂上訂着木板,見他獨自望着手裏的玉佩發呆,不由嘆息一聲:“造化弄人吶!”
随即又搖了搖頭,繼續忙活自己的去了。
*****
隔壁的兩個人自從住了下來之後,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行事低調的很。衣服換成了和村裏人一樣的粗布麻衫,平日裏林靖宇去山上砍柴拿去縣城裏換銀兩,蘇拂揚則是四處的搜集草藥在院子裏曬,常見的拿去鋪子裏換錢,遇到稀罕的便自個兒存起來制成藥丸子帶在身上。
自從家裏經常飄蕩着一股子藥味兒,沈葭終于相信蘇拂揚說自己是大夫的話并非虛言了。
好在當初奶娘生病期間她常常熬藥給她喝,聞得多了對藥味兒并不排斥,否則她非要讓遠山哥轟了那人住遠點兒不可。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除了那日見面之後,兩家雖住在隔壁,卻并無交集,誰也不曾刻意和誰走的太近。
這期間高裏正倒是親自過來詢問過情況,起初村裏人見這二人相貌英俊,沒少借着來沈葭家裏送些東西的由頭看熱鬧,但時間久了也就各忙各的,不再稀罕着了。
這一日午後,沈葭睡了一覺醒來突然嘴饞想吃縣城裏的小馄饨,肚裏的饞蟲一上來任憑怎麽樣都壓不住。因為縣城并不算太遠,侯遠山便也舍不得她着急難受,騎了馬兒去往縣城幫她買。
沈葭原本是乖乖地在屋裏待着的,後來覺得憋悶了,便想出去透透氣。誰知到了門口,肚子突然一陣疼痛,竟使得她連個剛剛及踝的門檻都跨不過去,兩腿一軟,硬生生地栽了出去。
她如今身量明顯,根本就無法平衡,這麽一栽竟就那麽硬生生地跌在了地上。縱使她拼盡全力的護着肚子,可趴在地上的一剎那還是有鑽心的疼痛傳來。
她疼的臉色蒼白,待感覺到伴着疼痛有一股熱流自下面流出來時,她吓得整個人幾乎要傻掉了。
孩子,她的孩子!
林靖宇自侯遠山家門口經過時下意識地往這邊看了一眼,結果便看到了如此驚險的一幕,整個人面色微頓,疾步走上前來。卻見沈葭如今正一手護着肚子,一手撐着地面在地上跌坐着,下面的血源源不斷地流淌着,很快便在地面上印了大片的陰影。
林靖宇吓得不輕,趕忙扭頭望向隔壁自己家的方向:“蘇拂揚,你趕快過來!”
他話一說完,望着地上的沈葭猶豫了一下,快速将人抱起進了裏屋,放在炕上。
而這邊蘇拂揚也已經來了,待看到屋門口那一大灘的血跡不由得面色一變,腳下的步子快了幾分:“怎麽回事,外面怎麽出那麽多血?”
沈葭疼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不少的汗珠,雙唇隐隐顫抖着發出痛苦的沉吟,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我,不小心,絆了一腳,救,救我的孩子……”
“這……”蘇拂揚急的跺了跺腳,上前抓住沈葭的手腕把了把脈,神色凝重起來,“這摔得不輕,只怕要早産了,小林子,快去請穩婆!”
林靖宇自知事情不敢耽擱,急匆匆的出去了。
而侯遠山一回來,看到那屋門前的血跡也頓時吓壞了,手裏剛買的馄饨掉落在地上,臉色蒼白着進了屋:“小葭……”
炕上的沈葭疼的渾身被汗液打濕,臉色白的瞧不見血色,直看得侯遠山滿心疼痛。這怎麽他剛出去一趟,就成了這幅模樣?
蘇拂揚見他過來忙道:“你回來的正好,你家娘子要生産,小林子去請大夫了,我先去回家找催産的藥去。”
侯遠山應了一聲,快步坐在炕頭上握住了沈葭的手,眼中因為自責而布了一層血絲:“小葭,你堅持住啊。”
沈葭在炕上疼的就要哭出來:“遠山哥,我會不會死啊?我還不想死呢……”她此時多希望自己是生活在現代的,這裏的醫療設備這麽差,萬一胎死腹中,一屍兩命可怎麽辦?
她怕死,真的很怕死。她和遠山哥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此時怎麽能死呢?
侯遠山被她這話問的終于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來,握着她的手渾身都有些顫了:“不會的,你不會死,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若閻王爺敢抓你,我跑遍了十八層地獄也定要尋你回來!”
隔壁的袁林氏一家人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都是一陣驚吓。
“好端端的,怎麽就成了這模樣,可請了大夫沒有?”袁林氏急急問着。
侯遠山道:“蘇拂揚說要早産,已經去喚秦大娘過來了。”蘇拂揚和林靖宇二人深藏不露,侯遠山對蘇拂揚的醫術還是有幾分信賴的。
袁林氏一聽忙對身後的高浣吩咐着:“快,你去竈房裏燒些熱水來,待會兒秦大娘來了好直接用。”
說完又轉而對着葉子道:“去咱家拿高粱杆子來,待會兒也要用。”
高浣和葉子應聲急匆匆的去了,蘇拂揚也已經翻找來了自己的各種瓶瓶罐罐跑了來,一進屋就把那些個瓶子遞給侯遠山:“快,這些東西每一樣給你家娘子吃一顆,待會兒好生産。”
侯遠山原本還是有些信他的,可如今看着那一大堆的小瓷瓶有些傻了眼,怎麽這麽多?
見他猶豫,蘇拂揚急道:“趕緊的,再晚些你的娘子就危險一分,這些藥是我前些日子特意為你家娘子配置的,就是怕她出個意外大出血了來不及。”
衆人:“……”雖說這蘇拂揚是一片好心,可這話聽着怎麽都覺得有些欠揍。
蘇拂揚望着衆人的臉色也明白過來,不好意思的撓頭笑笑:“有備無患嘛。”
說完又急急催促着:“趕快為她吃下吧,我又打不過你,還敢當着你的面害她不成?”
侯遠山此時也是沒法子了,又覺得蘇拂揚此人不壞,便定下心來,從那些小瓷瓶裏各自取了一粒出來喂沈葭吃下。
剛服下藥丸,秦大娘也被林靖宇給叫來了,瞧着這一屋子的人,再看看炕上的沈葭,找急忙慌的趕人:“好了,都別在這兒杵着了,趕快出去,你們這一屋子的圍着也不吉利。”
她一說完,直接轟了大家出去,只留自己的兒媳秦嫂子在一旁做幫手。
屋裏沈葭的呼痛聲一陣蓋過一陣,直聽得院子裏的衆人面色各異。侯遠山更是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焦急的站在窗前,聽着沈葭的聲音雙拳不自覺的握緊。
林靖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放寬心吧。”
侯遠山看了他一眼,此時不想說什麽話,只點了點頭,繼續望着屋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