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納妾啊

家裏沒有賊,許連山十分确定。而且他自己管着鑰匙,不可能有人碰得了他的錢匣子。

那麽,錢呢?

他将這一年的事情,從頭到尾品了一遍,想到了羅衣,她問他要去兩千兩,想到了金香兒,他為金香兒贖身花去三千兩。

可這些不夠。僅僅是這樣,只能說今年不賺不虧。可他的總賬目上,分明虧了兩千多兩!

花到哪裏去了?許連山左思右想,也沒想到第三宗大筆的開銷。

他從沒有虧錢過。

今年,他卻虧錢了。

許連山滿腦子都是虧錢了的念頭,整個人坐立不安,難以入睡。

他睜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從窗子裏透進來,才呼出一口氣,勉勉強強接受了一個事實——平時金香兒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給出去的,就是這個數。

他很難受。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納妾會這樣費錢。

但他很快就原諒了自己。他畢竟是頭一回納妾,不曉得輕重。往後他知道了,就不會再這樣了。

羅衣注意過下人們的言行,從他們的口中得知許連山這幾日的臉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鮮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頭面,帶着小蘭去花園裏散步。

“快過年了,小蘭你說,我要不要做幾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這件就是啊,您這幾個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沒上過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費了,您別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過蝶蘭坊,看到他們新出的幾套衣裳,可真是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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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也看見了,的确好看,不怪他們家是最受歡迎的成衣鋪子。“

“尤其紅色的那一套,又鮮豔又喜慶,多襯氣色啊!這就快過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遠處,一道纖柔的身影悄悄離開。

羅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說那些話,就是為了給金姨娘聽的?”小蘭也住了口,好奇地問羅衣。

她很不解。金香兒打扮得好看了,對夫人有什麽好處呢?

“咱們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羅衣笑道。

兩日後,羅衣在花園裏散步時,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鮮豔紅衣的金香兒。

正是蝶蘭坊的那一套,價值六十八兩銀子。

見到羅衣,金香兒笑着迎上來:“妾給夫人請安。”

她一舉一動,都十分刻意,把嬌柔之美擺到了極致。

“衣裳不錯。”羅衣對她點點頭。

金香兒的眼裏露出得意:“是蝶蘭坊這一季的新款,大爺買給妾的。”

羅衣的目光落在她鎖骨處若隐若現的淤紅上,點了點頭:“大爺疼你,你也要争氣,早日生個孩子,給大爺承歡膝下。”

金香兒臉色微變,咬了咬唇,低下頭道:“是,妾記住了。”

她進門有幾個月了,許連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被羅衣這樣一點,方才的得意頓時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麽還勸她給大爺生孩子?叫奴婢說,她永遠懷不上才好呢!”小蘭沒忍住道。

她知道羅衣不喜歡她說這些話,已經很少主動說起了,可是總有些時候忍不住。

“你不懂。”羅衣淡淡地道。

從沒得到過,算不得難過。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徹心扉。

小蘭看着她淡淡的模樣,心裏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發涼的後背,說道:“這裏空曠,風大,咱們回屋吧?”

“嗯。”羅衣點點頭。

年關将至,節禮也要備起來了。

羅衣如今手裏不缺錢,開始給李曼娘許久不聯絡的娘家人備年禮。

“夫人,您今年可要備厚一點。”小蘭觑着羅衣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從前咱們手裏沒錢,受大爺轄制也就罷了,如今手裏有了錢,可要好好備一份年禮。”

小蘭的本意是出一口陳年惡氣,因為随着許連山越來越有錢,待岳家卻越來越淡漠,為此惹得李曼娘傷心了好些回。

羅衣點點頭:“那是自然。”

但也不好太過。免得家裏人收到後,反而擔心。

她想了想,給李曼娘的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弟、弟媳,及幾個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夠做兩身衣裳的細棉布,又給幾個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銀裸子,最後買了些豬肉、雞蛋、米面、糕點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離城裏不遠,趕牛車也就半日的工夫,本來羅衣可以親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買了節禮,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禮送回去,許連山就來了。

卻不是追究她送年禮的事,他的心壓根不在這裏,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這麽久,該好了吧?”他一進門就問道。

羅衣擡頭看他,就見他眉眼間掩不住焦慮,心下猜測他的來意。

“嗯,好些了。”她笑着回答,“比先頭知道你要納妾時,好了不少的。”

許連山聽得她的話,心裏一刺,不由皺起眉頭來:“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這件事?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麽還看不開?”

他納妾怎麽了?她如今不年輕也不鮮嫩了,親熱時索然乏味,他納個妾怎麽了?又沒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罷了,居然屢屢招他不痛快!

羅衣看他一眼,低下頭道:“再給我一段時日,我會盡數抛開的,請許郎不要催我。”

“……我沒有催你。”許連山擰起眉頭,他幾時催她了?這種事,有什麽好催的?

他心裏一陣煩躁,只覺得跟她說不通,索性道:“我今日來,是有件事同你說。這兩年家裏的生意越做越大,我騰不開手,你幫幫我,把家裏的開銷管起來吧。”

果然是這件事。

羅衣心底輕笑,擡起頭來,臉上卻是不解:“家裏才幾個人、幾件事?許郎連外頭的生意都管得,何況是家裏這點小事?”

許家沒有多少人。

許連山是窮小子出身,把錢財看的很緊,或者說摳門。他舍不得多買下人,府裏除了他身邊一個小厮,李曼娘身邊一個丫鬟,便只有采買娘子、廚娘、粗使仆役等十來個。

就連金香兒,許連山那樣寵她,也沒想着給她買個小丫鬟單獨伺候。

許連山見她沒有一口應下,反而質問起他來,心裏頓時覺得:“曼娘真愚頑也。”

一點兒也不像金香兒那樣知情識趣。他至今還沒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難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這個府裏的女主人,理當管起來才是。從前是我體恤你,舍不得你勞累,如今我忙不過來,你該幫幫我才對。”許連山理直氣壯地道。

羅衣輕輕笑起來。

好不要臉。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兒的索取,既想轄制她的花銷,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來管家。偏他這樣說,好大的臉。

羅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許郎知道我,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我如今開着一間胭脂鋪子,已經是耗盡心神了,實在擔不得更多。”

許連山皺起眉頭。

他忘了這一茬,原是沒想過羅衣開鋪子會開得有聲有色,還能有不少盈餘。

他想起羅衣的鋪子有盈餘,自己卻虧了那麽多,心裏更不是味兒。

然而不等他開口,羅衣又道:“倘若許郎當真忙不開,不如交給金姨娘?她進府這些日子,我瞧着很是本分,伺候許郎也盡心,許郎交給她可以放心的。”

許連山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賬,就是叫她轄制金香兒花銀子。她這樣說,是想叫金香兒花空家裏?

“她不過是個姨娘,怎麽能管賬呢?”許連山說着,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來,曼娘不答應,并不是沒精力,而是還在生他的氣。

夫妻兩個,床頭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氣性,纏綿一番,也該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這裏。

在他的印象裏,曼娘就是個棉花做的心腸,只要他給點好聲氣,她是再也硬不起來的。

許連山打算得很好,但他沒想到,羅衣拒絕了他:“許郎今晚是要歇在這裏嗎?”

“許郎能過來,我心裏是很歡喜的。只是自從上回小産後,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伺候不了許郎。”羅衣一臉歉疚,“而且,我晚上總做噩夢,夢見孩子一身是血的抱着我的腳,哭着問我,為什麽不要他?我自己做噩夢便也罷了,只不好驚到許郎。”

許連山猶如被兜頭澆了盆冷水,脫衣服的動作頓在了那裏。

他臉色難看之極。

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卻無一子女。上一個孩子,是被他親手推掉的。

看着羅衣瑩白的臉龐,他喉嚨裏猶如吞了冰冷粘膩的死蒼蠅。

“我走了!”他一臉惱怒,穿回衣服,甩手便走。

羅衣輕輕笑起來。

“夫人,您怎麽拒絕了?”外頭守着的小蘭,推門進來,不解地問道:“管家哪裏不好?還能叫金姨娘不那麽得意。”

管家,就相當于整個內宅都歸她管了,這是多好的事啊,夫人為何拒絕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羅衣答道。

第二日,金香兒管家的消息,傳遍了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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