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納妾啊
“大爺被抓花了臉?你沒看錯?”羅衣頗有些驚訝地道。
“嗯!”小蘭用力點頭,臉上滿是興奮,“是王姨娘抓的!她本來抓的是陳姨娘的臉,但大爺把陳姨娘護在懷裏,王姨娘這一下就抓到了大爺的臉上。”
她一臉的幸災樂禍,還有些不屑:“大爺把王姨娘給打了。”
打女人的男人總是叫人鄙視的。
羅衣不語。片刻後,淡淡笑了。
自從陳綿綿進門後,許連山便專寵她一個,再不去金香兒和王玉蓮的房裏。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哪裏坐得住?三天兩頭的鬧,今日算是徹底爆發了。
“你把趙二叫來。”羅衣說道。
小蘭應了一聲,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趙二來了:“夫人叫我?”
他在羅衣跟前,永遠是恭恭敬敬的樣子,行了禮後,便垂手站定了。
羅衣對他道:“上回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趙二一愣,擡起眼睛看着她:“夫人說的是……”
随即,他想到什麽,清澈的眼睛裏流露出明顯的難過:“夫人要趕我走?”
“不能說是趕。”羅衣和藹地道,“趙二,你今年十七了吧?去年的時候,你瘦得皮包骨頭,我才叫你在這裏混口飯吃。可你現在,手長腳長,身量都長開了,再做個跑腿的小厮,實在屈才。而且,我也沒有許多事叫你跑腿。”
經過了一年的休養,趙二變白了,身量也結實了,五官漸漸長開,與那雙異常出彩的眼睛相得益彰,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洗馬跑腿的小厮。
趙二低下頭去,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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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羅衣以為還要再勸他時,忽聽他擡起頭道:“夫人,我想學醫。”
“學醫?”羅衣驚訝地道,“你想好了?”
這一行不比別的手藝,實在難學得很。
“是。”趙二點點頭,眼裏滿是堅定。
羅衣沉吟了下,說道:“好,你先下去,過兩日我安排你。”
趙二行了一禮,退下去了。
小蘭則有些好奇地道:“夫人,怎麽要送他學醫?”
“府裏留着他也沒事做。”羅衣淡淡道,随即看向她,“叫你認的字,你認齊了麽?”
許家早晚會破敗。她又活不久,這兩個孩子得早些安頓好。她打算送趙二學門手藝,再教小蘭認字看賬,以後胭脂記就交給她打理,既給了她安身之處,也給李一善省了麻煩。
小蘭苦得臉都皺成一團:“還沒有,我這就去。”
耷拉着肩膀走開了。
羅衣笑了笑,剛站起身,就見外頭快步跑進來兩道身影。
“夫人,救命啊!”
定睛一看,是金香兒和王玉蓮。
兩人沖進來,一左一右,抱住羅衣的大腿,哭着叫道:“大爺要殺了我們,求夫人救命!”
羅衣動了動,發現兩條腿被她們抱得很緊,竟是掙也掙不開。她臉一沉,喝道:“放手!”
金香兒和王玉蓮自進門以來,見到的羅衣都是溫柔和藹好說話的模樣,幾時見她如此嚴厲?讪讪松了手。
羅衣邁開腿,走到門口站定,看着随後沖進來的許連山道:“大爺要教訓妾室,我不便打擾,只是大爺教訓她們的時候,不要毀壞了我院子裏的東西。”
說完,一擡腳往門外去了。
許連山怒氣沖沖的腳步頓了頓,驚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屋檐下,金香兒和王玉蓮相視一眼,也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羅衣居然就這樣避開了。
羅衣不僅避開了,還體貼地關上了院子的門。站在門外的青石小道上,對身後的動靜聞若未聞。
不遠處,三三兩兩地站着府裏的下人們,都是跟着看熱鬧來的。見羅衣不攆他們,漸漸壯了膽子,慢慢走得近了些。
就聽到院子裏傳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喝。
“許連山!你擡我進門的時候,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會好好待我,把我當正室一樣尊重!我才放棄招贅,下嫁給你做妾!你現在怎能這樣?”
“我待你不好嗎?當初我怎麽寵你的?你要發作誰,我重話說你一句了?你作天作地,把我的孩兒作沒了,還想要我怎麽對你?我的心也是肉長的!”
聽到這裏,羅衣輕聲一笑。
她悠悠地看着天空,心想,王玉蓮大概很能明白李曼娘的感受了——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去幫助一個男人,結果那個男人說翻臉就翻臉。
門內,王玉蓮果然嗚嗚地哭了起來,聲音好不凄涼。
不遠處的下人們面上不忍,說道:“大爺可真是無情,當初靠夫人的嫁妝起家,發達後就納妾,把夫人撂在一邊。如今把王姨娘的嫁妝抓手裏,就不正眼看王姨娘了,還為別的小妾打她,啧!”
“她自甘下賤,非要給人做妾,怪得了誰?”有人不屑撇嘴,“還是咱們夫人厲害。男人靠不住又怎麽樣?照樣吃好喝好,每天優雅神氣,還開了間鋪子,聽說一年賺幾千兩銀子呢!”
随着院子裏的動靜小下去,下人們也不再守在外面,朝羅衣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便散開了。
不久,院子門被打開。
許連山一臉陰沉地走出來。
羅衣打量着他,發現果然如小蘭說的一樣,臉上被抓了好幾道口子,有一道從額頭延伸至顴骨,差一點就抓瞎了眼睛。
難怪許連山生氣,羅衣心想,迎上他的眼神,輕輕颔首:“大爺。”
“哼。”許連山神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掉頭走了。
門內,金香兒和王玉蓮先後走出來。金香兒還好,只是頭發散亂了些,王玉蓮卻是衣衫都破了幾處,臉上更是鼻青臉腫,顯然被許連山給打了。
出了門,金香兒觑了羅衣一眼,很随意地行了個禮,就揚頭走了。王玉蓮卻是一路哭,忘了給羅衣行禮,塌着肩膀慢慢遠去了。
目送兩人離開,羅衣才收回視線。
大家都以為兩個姨娘會安分些日子。沒想到,才過了兩日,王玉蓮就出了個昏招。
她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到許連山的床上去了。
“她腦子壞掉了?”小蘭誇張地大叫,“雖然能給陳姨娘添堵,可也給她自己添堵啊!而且,小桃伺候了大爺,就不能再伺候她了啊!”
這分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打法。
“未必。”羅衣一邊翻看着小蘭寫的字,一邊把她的錯處圈了出來,“小桃的身契抓在王姨娘的手裏,她是王姨娘争寵的最後一招。”
有身契在手裏,王玉蓮豈會擔心小桃不聽自己的話?等小桃得了寵,在許連山的耳邊吹一吹耳邊風,王玉蓮就複寵了。
“王姨娘的身體很容易受孕,你忘記了?”将标記好的大字交給小蘭,羅衣說道:“不出半個月,大爺就會到王姨娘的房裏去。”
對許連山來說,最要緊的是什麽?不是面子,是子嗣。
果然,沒過幾日,許連山就進了王玉蓮的房裏。
這時,王玉蓮臉上的青紫還沒全消。
“大爺真是魔怔了。”小蘭撇撇嘴,“這都下得去嘴。”
羅衣笑笑。
許連山那樣驕傲的人,一旦想去做一件事,便非要做到不可。王玉蓮姿容平庸又怎樣?只要能生孩子,關了燈還不是一個模樣?
挑了個日子,羅衣帶趙二買了新衣裳新鞋子,帶他去見保和堂的周大夫。
她這幾日打聽了消息,保和堂的周大夫極有醫德,醫術也好,而且聽說他一直不滿意之前收的徒弟,想再收一個關門弟子,把一身本事傳出去。
兩人提了周大夫喜歡吃的糕點,去拜見了周大夫。
見到趙二的一瞬間,周大夫就呆住了。羅衣暗笑,憑着趙二的容貌和品性,這事多半要成。
果然,問了趙二幾句話,又試了試他的人品,周大夫就心動了。但他還撐着架子,只道:“你從前沒學過,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天分。這樣吧,你先在我身邊做一個藥童,跟着我見見世面吧。”
“多謝師父。”趙二立刻跪下磕頭。
他還沒有被收為弟子,周大夫方才也只是答應他做個藥童而已,然而他這一跪,就相當于行了拜師禮。偏偏周大夫沒有察覺一般,裝模作樣地叫他起身。
“你已經這麽大了,再跟我學醫,其實已經晚了。不若這般,你去拿你的行頭,往後便住在我這裏吧。離得近,也好熏陶。”周大夫道。
趙二的眼睛垂了垂,低聲道:“是。”
走出保和堂後,趙二的臉上卻看不出太多喜色。他垂着眼睛,微微抿着唇,沉默地走着。
“你這副模樣若叫周大夫看了,不知道多傷心。”羅衣打趣他。
趙二勉強笑了笑。
羅衣不知道怎麽勸他好。她很是不明白,做一個雜役小厮有什麽好的?叫他這樣舍不得。
“喲,這是哪家的美人兒?生得真俊。”不遠處,歪歪扭扭地走過來幾個醉漢,見到羅衣後,眼睛一亮,呼喝着擁了過來。
趙二擡頭,眼裏劃過一抹狠色,不等幾人走近,就捏着拳頭沖了上去。
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瘦瘦小小,被人堵在巷子裏拳打腳踢的孩子了。一拳出去,立刻把一個酒鬼打暈過去。三下兩下,就把一群酒鬼打得七歪八倒。
末了,他收回手,繃着一張臉走回羅衣身邊。
“夫人,沒驚着您吧?”他沉着眼睛道。
羅衣心想,他嘴上這樣說,可是眼裏透出來的淡淡控訴,分明是在說——你還叫我走,如果我走了,以後你出門,誰保護你?
“你來抓我。”羅衣對他示意,“抓我肩膀。”
趙二一愣:“什麽?”
“我說,你過來抓我肩膀。”羅衣又說一遍。
趙二遲疑一下,便試探地伸出手,猶猶豫豫地碰她的肩膀。
目光落在她白皙細膩的脖子上,連忙移開目光,臉上微燙,手掌不自覺地輕顫起來。
就在他的指尖要觸到羅衣的肩膀時,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着後背一陣生疼。
回過神後,趙二愕然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地上!
她怎麽做到的?他驚愕地擡頭,去看羅衣。
羅衣站在他身邊,衣角都沒有亂半分,垂首微笑着看他:“沒驚着你吧?”
她在回敬他剛才的那句話。也是在告訴他,她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趙二躺在地上,看着這樣的羅衣,恍惚又回到了下雨那日,他躺在一片泥濘中,她也是這樣來到他身邊,像是仙女下凡,救他于泥濘。
他胸膛忽然火熱,一時耳朵都嗡鳴起來,連她說了什麽都聽不清,只是直直地望着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