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傅語諾是真的想搬出去住,一來她已經二十一歲了,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離開過謝西然。

身邊的同學大都是外地學生,上大學就離開父母,獨自闖蕩世界,個個都獨立自強得很,唯有她像朵經不住風雨的琉璃花,被謝西然放在幹淨無菌的玻璃罩裏,養成了一個中看不中用的三等廢物。

二來,她對謝西然的依戀不正常,她知道的,她離不開他,不是基于愛情。他們看似親密無間,卻在這段關系裏尋求着全然不同的東西,這份差錯讓他們暫時躲藏在愛欲溫存的表象下脆弱而勉強地聯結着。

所以她在嘗試做切割,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回到各自的軌道上去。

可惜前幾天剛邁出去的第一步就被謝西然狠狠地打了回來。

這可真叫人傷腦筋。

車開進別墅的院子,傅語諾懶得動彈,眯着眼賴在謝西然寬闊的懷抱裏,任由他抱着自己下車,進屋。

老羅沒跟進來,目送這一老一少進了屋便走了,陳姨晚上不在,整棟別墅只有他們兩個人。傅語諾怕黑,謝西然一進屋就打開所有大燈,把兩個人的別墅亮出了一大家人的效果,燈火通明。

傅語諾已經醒過來,別着身子去摸五鬥櫃上的茶月季,不滿抱怨:“怎麽有點蔫了,你沒照顧好它!”

謝西然在給她脫鞋,應付地“嗯”了一聲,感覺到懷裏的人想鬧騰,他卡着她下颌把她腦袋扭過來,埋在她頸間嗅了嗅,嫌棄道:“身上都是味道,快去洗澡。”

傅語諾撅着嘴聽話地上樓去洗澡,謝西然繞到陽臺找噴壺,給五鬥櫃上的茶月季喝了個飽,确實好幾天沒照顧它了,這幾天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顧得上管這小東西?

澆完茶月季又想起院子裏還冷落着一堆花花草草,他拎着噴壺推門出去,可憐那一院子花花草草蔫了吧唧地旱了好幾天,終于被它們那不靠譜的男主人想起來了。

浴室內熱氣彌漫,蒸紅了搭在浴缸邊的白皙手臂,傅語諾兩頰緋紅,舒服地倚靠在浴缸裏,臺面上的手機突兀地叫了一聲,她淌着水起身去撈,是何筝,問她安全到家沒。

“到家了。”她回。

何筝又問:“你和你叔叔說了要搬去學校宿舍的事了嗎?”

傅語諾的閑适散了大半,她猶豫了一下回:“還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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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跟他提,我明天去幫你領申請表。”

傅語諾遲疑了幾秒,到底沒好意思拂了對方的好意,便回複謝謝。

她放下手機,臉埋進水裏嘆了一口氣,水面咕嚕嚕湧起一串水泡。

何筝不知道她和謝西然的關系,大概一直誤以為他們倆是親叔侄吧。

然而實際上他們倆并無血緣關系,甚至在法律層面上也沒有一丁點牽連。

傅語諾常想她已逝的父母對于曾經那個英俊卻貧困、努力卻坎坷的年輕人來說必定相當重要,不然謝西然怎麽會在他們離世後心甘情願地擔負起養育她的重擔。

傅語諾洗完澡下樓,謝西然正在廚房用奶鍋給她熱牛奶,找杯子時瞥見她一雙光溜溜的腳丫直接踩在地板上,眉心不禁微蹙,上前單臂将她橫腰抱了起來:“說過多少次不要光腳踩地板了。”

被責怪也不惱,傅語諾笑嘻嘻的,失了重心雙腿用力絞在他腰上,防止自己掉下去,擡手去幫他拿杯子,浴袍的袖子往下落,露出兩截白花花的手臂,她一手一個杯子,吊住男人的脖頸,邀功道:“好了,我幫你拿到了,放我下來吧。”

完全不聽勸的模樣,謝西然将人放在餐桌上,轉身再去倒牛奶,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

傅語諾還在舒服地握着奶杯暖手,他已經喝幹淨了自己的那杯,轉身抵在她面前,抓住她兩只冰涼的腳放進懷裏暖着,催促她:“快點喝,喝完就去睡覺,動作慢吞吞的,明天早上又要起不來。”

“起不來就起不來。”

“你明天早上有張教授的課,到時候別賴着我給你打假條。”

那個脾氣很爆的張教授?

“不行!”傅語諾大眼一瞪,虛張聲勢地威脅,用眼角飛他,淩厲又風情,窩在他懷裏的腳不老實地揣了他一下,被他敏捷地捉住,那麽小的一只腳,掌進掌心絲毫不費力氣,謝西然将腳丫捉住了,在泛着沐浴清香的腳背上印下一個吻。

那吻既輕且淺,卻烙得傅語諾有點臉熱,她想收回自己的腳丫,可被對方攥得動彈不得。

“做什麽,又不是沒親過,吃都吃過了還害羞?”

“你說什麽,”傅語諾撲上去捂他的嘴,牛奶差點灑出來,“老東西,一點也不懂得害臊!”

在男人的監督下磨磨蹭蹭地喝完牛奶,傅語諾身子往前倒進男人的懷裏,手臂纏住脖子,雙腿挂住勁腰,等對方抱自己上樓。

謝西然檢查她杯底,挑剔道:“又沒喝幹淨。”

又來,要不是名牌西裝穿着,獨棟別墅住着,這人的某些生活習慣真要讓她生出這個家很窮的錯覺。

“不想喝了,困。”傅語諾發出撒嬌的長音,不耐煩地拿身子蹭他,被對方一下制住了,屁股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哪來的壞習慣,別亂蹭。”

“唔……”她蔫在了他肩頭。

隔着浴袍,謝西然又安撫似的捏了下她的臀肉,将她剩下的牛奶一飲而盡,大小姐不懂民間疾苦,總是浪費糧食,罷了,他也不想讓她懂,永遠不懂才是福氣呢。

安靜的卧室裏,窗簾閉合,光線柔和,兩個人一左一右地靠在床頭,各霸一盞臺燈,都戴着一副眼鏡在看書,動作與姿态一致,仿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紙頁輕響,二人同時翻過一頁。

時間近午夜,傅語諾看累了,她摘下眼鏡打了個哈欠,鑽進被窩滾到謝西然身邊,後者視線還在書上,尤能騰出一只手攬在她身後,輕柔緩慢地拍打她後背,哄孩子一般。

傅語諾扯了扯謝西然的衣角,他接收到信號,放下書本問:“睡不着?”

“嗯……你也睡。”

他夾一片書簽在書裏,然後将書放到另一邊,又從床頭取了另一本書,那是聶魯達的詩集。

謝西然骨子裏是個浪漫文藝的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會抱着她給她念那些纏綿悱恻的詩歌。

“暮色中在我的天空裏,你像一片雲,

你的形狀與顏色正是我喜愛的模樣。

你是我的,我的,具有甜蜜雙唇的女人,

在你的生命中,我無止盡地夢想着活着。

……”

微弱的燈火在暗室裏閃動,謝西然深深地凝望她的睡顏,嗓音如細絨線般詭谲低柔,壓抑地,纏繞着,緊緊地攫住她。

“……

你是我的,我的,我在午後的風中放聲大叫,

而風,拉扯我喪偶般的聲音。

劫掠我雙眼的女獵師,你的戰利品,

讓你的夜的凝視宛如水一樣的寧靜。

你被囚禁在我音樂的網中,我的愛,

我的音樂之網如天空般遼闊。

我的靈魂在你哀嘆雙眼的海岸中誕生。

在你的哀悼的雙眼裏,夢的土地生成。

……”

傅語諾閉着眼睛,內心無比安寧,她喜歡聽他念詩,因為那會讓她産生她被深刻的愛意擁抱着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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