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二根羽毛

片場內,幾個小演員在一角低聲讨論八卦。

“哎,你們看新聞了嗎?洛晴主演的新電影昨天剛上,撲慘了。”

“這部電影據說是奔着十億票房去的,結果首映才三千萬,預估最終票房能有三億都不錯了,片方虧大發了!”

“原本她還想靠《野火》沖今年金影獎,現在票房這樣,聽說正在談的好幾個劇本都吹了。”

“外面都在傳《歲月如故》劇組邪門……以前景聞接了主演結果景聞自殺了,後來向承澤接了,向承澤又摔下T臺,現在洛晴又……唉……”

“說起來,今天好像沒看見小晴姐來啊?”

清晨,天空剛剛透露出微微的魚肚白,柔暗的天光穿過客廳的門窗,照落在沙發宿醉女人的身上。

啤酒瓶零零散散扔了滿地,屋內彌散着濃郁的酒氣以及嘔吐物熏天的臭味。

被揉成一團的娛樂報紙滾落在屋內一角,壓在地上的那面應該是個人名,後面緊接着票房毒藥的字眼。

手機鬧鐘和經紀人的電話交替咆哮,在耳邊持續嘶吼半小時後,洛晴撐着快要撕裂的腦袋醒了過來。

雙腳從沙發挪到地上,驀地覺得腳底一陣刺痛,她皺眉看去,昨晚打碎的啤酒瓶玻璃碎狠狠紮進了腳心,血流不止。

她咬住唇,将玻璃從腳心拔出,随手扔在一旁,然後重新踩落回地面,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煩躁冷漠地走進房間,從櫃子裏翻出碘酒和紗布,粗糙地裹上自己的腳,擡頭環視這間屋子。

她的房間布置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以及窗臺上一棵綠色的盆栽。

唯一鮮明刺眼的色調,還是牆壁上貼滿了同一個男人的海報。

那個人的名字叫景聞。

從他十七歲出道,到二十八歲,所有的紀念版海報、CD、電影、電視劇的收藏她一個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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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中起就瘋狂迷戀他。為了他,她拼了命從偏遠的小縣城來到紅楓市,當她知道他所屬的經紀公司招聘,她不惜放棄學業,成為他身邊一名最不起眼的小助理。

但當她真正接觸到景聞時,她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根本不如他外表般親和近人、愛笑陽光,私底下他極少笑,即使是與人對視,頂多一兩秒,很快便移開。

仿佛不曾有誰能真正落入他眼睛。

他總是很忙碌,總是很疲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錄歌、拍戲、背劇本,好像他的世界除了工作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她跟在他身邊做了幾年助理,由于公司要求,不允許他和異性拍到同框照片,即使是助理,和藝人外出工作時也必須戴口罩。

那時候,她對他的滿足僅止于她每次遞水遞飯時,他對她輕聲說的那聲謝謝,抑或是禮貌的淺笑,她想,只要她在他身邊多待幾年,哪怕只是一個助理,對他而言,自己一定會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直到有一次,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洛晴記得很清楚,那天她趁沒有人,偷偷摘下口罩,精致地化上淡妝,用一個月的工資買了一條漂亮裙子,然後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提醒他吃藥的時間到了。

當時景聞聽到聲音緩緩從劇本裏擡頭,漆黑的眸子清寡冷淡,極輕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努力辨識些什麽,終究失敗,風輕雲淡地問了句:

“請問你是?”

她頓時啞然。

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為了他,她可以舍棄一切。

可她在他身邊做了三年助理,他卻連她的長相和聲音都記不住。

洛晴看着眼前海報裏的男人無聲扯了扯唇角,一抹自諷的弧度。很快便撤下。

她轉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眼底因為宿醉而浮腫,面容憔悴,頭發糟亂,像人海中毫不起眼的某個失意女青,哪裏還是大衆口中稱作的“仙女”和“女神”?

這樣的她,讓她想起她曾經在景聞面前卑微乞憐的模樣。

洛晴厭惡地皺了皺眉,起身走到梳妝臺前,開始細細地化妝。

今天的工作還要繼續。

片場外的停車場。

洛晴從車內走出,前面不遠處停着輛黑色奧迪,駕駛座的門推開,長腿邁出,走下一個年輕好看的男人。

男人身高腿長,一雙黑眸寡淡疏離,往上是兩道利落的長眉,襯着他皓白的膚色,好似用筆鋒清隽勾勒斜長的烏墨,他鼻子很高很挺,有隐隐的孤鼻峰,立體感極強,擱在娛樂圈裏,是張無論攝影師抑或導演都愛不釋手的臉。

她莫名覺得有些心跳加速,舔了舔下唇,正準備走上前,卻見男人繞過車頭,走向另一邊車門,低頭對蹲在地上的短發女孩說些什麽。

他輕擰着眉,神情卻耐心溫和。

“你蹲在這做什麽?”

南楓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咬着後牙,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個字:“疼。”

“腿怎麽了?”寧川彎下身,目光落在她捂住的右腿上。

“變天下雨就會疼。”

南楓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遠處烏雲湧動,沉沉壓向城市高樓,看來有場暴雨要下。

“還能走嗎?”他問。

蹲在地上縮成一小團的女孩聞聲靜了會兒,眼珠子轉轉,忽而擡頭,眼底淚光閃爍,豆大的淚珠卻偏偏懸而不落,在紅紅的眼眶裏滾來滾去,微抿的薄唇不時輕顫,吸了吸發紅的鼻尖,可憐巴巴:

“不能了~”

寧川:“……”

她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有賴死不走的氣勢,雙手一張,噙着一絲令人難以拒絕的哭腔:

“要男神的抱抱才能起來。”

他被她這無賴模樣逗得無聲失笑:“我看你是把畢生的演技都用在我身上了。”

“嘿嘿。”南楓沖他龇牙一笑,得到男神的認可內心非常滿足。她撐着車門想起身,小腿處猛地傳來一陣劇痛,硬生生讓她整個人抖了下。

寧川扶住她。

她的胳膊還是那麽細,一手就能圈住。

南楓看着環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指節分明的手,額角被疼出了一層細汗,勉強對他扯了扯嘴角:“這回沒演戲,是真疼。”

尤其是冬天下雨,又濕又冷,更難受。

每回吃了藥都得在床上疼得嗷嗷打滾好半天才能緩過來,現在要趕着回劇組拍戲,肯定不能因為這件事請假。

寧川想了想,轉過身,微彎下腰,雙手背在身後握成拳,側過臉淡道:

“我背你。”

南楓臉一紅:“不、不用,哪有那麽嬌氣,我單腿蹦跶進去就行了。”

他沒動,堅持地:“上來。”

南楓小嬌羞地在原地扭捏半會兒,小聲說:“這回可是你讓我占你便宜的啊,那我就上了啊……”

寧川感覺背後的重量一沉,唇角彎了彎,背起她。

“每次下雨都這樣嗎?”他問。

“嗯,”她臉紅紅地,趴在他背上,“斷過兩次還能正常行走,只留下一點後遺症算是很幸運了。”

寧川想起之前無意間看見過她小腿上那道可怖的疤。

他心裏突然有點說不出的感覺,正想問關于這傷的事,灰蒙蒙的天突然被閃電撕裂,緊接着一道駭人的驚雷在他們耳邊震響。

“啊——”

身後的女孩低呼了一聲,身體一顫,雙手像是在索求安全感般将他環得更緊,小臉埋進他的頸脖中。

他頓了頓腳步,反應過來:“你怕打雷?”

她悶悶地點了點頭。

原來她也有怕的東西。

他任由她抱着,平靜往前走,聲音卻放柔了一度,從前面安撫般傳入她耳朵:

“快到了,別怕。”

剛進片場,導演迎面走來。

南楓倒有點不好意思被其他人看見被他背着,單腿從他背上蹦下,室內溫度緩和,疼痛好像也減緩一些了。

“導演,你找我有事?”她問。

“哦不是,我找你經紀人有點事。”鄭龍看向寧川。

寧川點頭,對南楓說:“你先坐這休息一下,別亂跑。”

“知道啦。”

鄭龍和寧川去了拐角的樓道口,他認真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許久,感嘆:“唉,你和景聞真的長得太像了,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說真的,你頂着這張自帶流量的臉,考慮出道不?”

寧川:“……”

“不說笑了哈。是這樣,投資方那邊原本有個指定綜藝,要求所有主演都要上,但向承澤的事兒你也知道,風口浪尖的,他最近也不适合出席太多公開活動,所以原本計劃的節目腳本就要改了。”

寧川大致聽懂了:“您的意思是?”

“《歲月如故》本來是由景聞主演的,裏面男主的角色也是編劇給景聞量身打造的,他粉絲群體很龐大,只可惜後來……”鄭龍遺憾地嘆了口氣,繼續說,“投資方的意思是,這期綜藝想走情懷賣點,勾起景聞粉絲的關注,畢竟是他生前接的最後一部戲,他的粉絲的期望值肯定很高。”

“但是吧,在節目上回放他以前演唱會和電影經典片段這些橋段又太俗了,投資方和節目組商量覺得,你恰巧和景聞長得那麽像,想安排你在節目中作為特別嘉賓出現,假扮一下景聞。就當是給景聞粉絲一個驚喜吧!”

寧川:“……”心情複雜。要假扮“自己”,還要頂着冒牌貨的頭銜去溜自己曾經的粉絲……

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鄭龍見寧川臉色不佳,以為是在糾結酬勞的問題,于是認真拍拍他肩膀:“放心吧年輕人,你整成這樣也不容易,看得出來你肯定也是景聞的死忠粉,只要你願意幫這個忙,以後你維護這張臉的錢就都包在我們劇組身上了。”

寧川:“……”心情更加複雜。

他思索半刻,緩緩開口道:“聽說最近劇組正在給主題曲演唱者物色歌手?”

鄭龍愣了下,這話題轉變太快,但随即反應過來:“是啊,你有推薦的人嗎?”

“我們家楓楓歌唱得不錯。”

合作愉快達成。

答應扮演“自己”的寧川心情複雜地走回,側眸看了眼,發現南楓沒坐在休息室外面,應該是拍戲去了。

他收回目光,正打算邁腿走進片場,聽見身後踏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猛地抱住。

還抱得很緊。

寧川微愣,心底卻一軟,大手覆上身前的那雙手,輕聲地:

“片場人多,別鬧。”

作者有話要說: 川兒:心情複雜,cos自己是什麽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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