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楓淚痕

那是一個混亂的年代，那是一個紛争的年代，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那是一個飄零的年代……

女孩粉紅色的衣裙飄舞帶着一兩瓣桃花，衣服上的繡花是西洋最新的款式，上衣的小衫是現下流行的喇叭袖，嫩白的皮膚，桃紅的唇，一雙眼睛清純幹淨，一步步叩響空蕩的巷子，這整個巷子都是她的家。宋家，響當當的地主家。

走近家門之時，女孩拉拉袖子遮掩一下袖口的傷痕，再輕拍身上的土，才走進家門。

“小姐！你回來了！”劉媽熱情的接過她身後的書包，拍拍她頭上的碎葉。

女孩沒說話，只是低低點了點頭，又邁着步子，帶着聲響走進屋裏。

她是一個啞巴，生在地主家，最愛的是北邊。她是最安靜的人，坐在臺階上能看一下午的北邊，因為媽媽說，北邊是天堂。

“小北回來啦！快坐快坐。”妖豔的女人從男人身上下來，扭着腰肢拉着她坐下，這是她的後媽，一個20多歲的戲子。

她只點了點頭，随着她的拉扯坐下。

“北兒，都是你愛吃的。你小媽有心了。”男人輕咳兩下，示意她。

宋北對着女人輕笑着點點頭，表示感謝和親熱。說到底，宋北不是個受寵的女孩。

道家小少爺是街上出了名的神算子，是學校最清冷的學霸，是道家最活的招牌。

他不是一次看到那個深深的巷子裏，坐在臺階上看北邊的女孩，她總是安安靜靜一坐就是一下午道天臻讨厭比他還請冷的人，很讨厭。

學校裏的混混們最愛欺負的就是她，長得漂亮，柔柔弱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道天臻看到過一群男男女女對她呼來喚去，甚至打得她青青紫紫。他從來沒有管過，他想看她能有多清冷，又能堅持多久。

道家小少爺自然是沒有人敢惹，但有妖作怪。上帝開門的同時會為你關窗，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道天臻的卦象準，但他的道法卻最弱。

深秋，滿地的黃葉飄散，在這個季節小猴子最是猖狂。閑來起卦的道天臻看着“坎”，心頭大震，當天就不想出門。最後還是在母親的軟磨硬泡，父親的大嘴巴瓜子下出門上學。

黃葉飄散在四周，腳下吱呀吱呀的響，巷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大地主住在這裏，除了道家的人沒人會從這裏過。道天臻一身中山服，清俊的臉上帶着警惕，身後很小的“吱呀”一聲，他快速地回頭。

漫天樹葉裏站着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楓葉紅的長裙在風中飛揚，淺白色的上衣上繡着一兩片楓葉，今天的她不是雙麻花，一個半紮的頭發，臉上還帶着紅暈。

“紮這樣的頭發，小心別人說你小資！”道天臻自知自己失了态，嘴硬的教訓她一句。

女孩的小臉更紅了，下一秒就伸手拿掉了頭繩，散下來的頭發飛揚一下，明明長得清純柔弱卻因這個動作加上了不少的妩媚。

“披頭散發更是罪加一等！”道天臻臉色微微發紅，不理會身後的女孩，這姑娘可能腦子不好，他說話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他的腳步響兩聲，她的腳步跟着也響兩聲，在空蕩的巷子裏回蕩。一陣風刮過，帶着弱弱地妖力，直吹的女孩的長裙到了膝蓋，道天臻畫下一個符咒，薄唇念一個咒語，一道青光閃過平息了少女亂飛的裙擺。女孩的臉又紅色了幾分，道天臻清冷欣長的背影站在前方，輕輕說了句，“快走！”

他不想她拖累自己，集中精力判斷妖氣所在，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咒語。

突然小小的溫香加着重重的撞擊讓道天臻心頭一震，思路一斷。身後的女孩沒有離開，她在聽到那句“快走”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快步向他跑去，紅裙飛揚，黑發起伏，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仿佛被按了暫停，葉子的飄舞也慢了幾倍。道天臻一刻的空白，妖風乘機而出，他用力将身後的女孩推開，自己卻被狠狠擊中，退出去3米。天空中瞬間響起小猴子的嬉笑聲，一陣妖風再過，就是剛才的平靜。

女孩的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一個聲音，眼睛裏盈滿了淚水，她艱難地扶起地上的道天臻，可是對方已經完全昏死過去，她根本沒辦法背走他，急的直流淚。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脫掉今天特意穿的小皮鞋，赤着腳往道家跑去。

60年代的道家已經有妖怪居住，門口的石像上附有妖靈，遠遠看到一個女孩，赤着腳，散着發，一臉的淚水跑過來，心裏默念，“少爺啊！你這都做了什麽！人家都找上門了！”

女孩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大門，摸得門上的獅子羞澀地顯形。

“姑娘，你找誰？”他還紅着臉，掃一眼女孩白嫩的小腳，又別過臉。

女孩卻一句話也不說，拉着他就向巷子裏狂奔而去，完全不顧街上人的話語。

“這不是宋家的啞巴小姐！青天白日的，竟然拉着一個陌生男人，還光着腳，以後還嫁不嫁人了！”

“是啊！是啊！本來就不會說話！現在還有這樣的事！更是嫁不出去了！”

“宋家有錢怎麽了，這樣的人送我當媳婦都不要！”

……

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道天臻又眨了幾下眼睛才看清周圍的裝飾，是自己的卧室。

“天臻，你醒了！吓死媽了！”母親拍着胸口，又摸摸他的額頭，檢查退燒了才松一口氣。

“媽，她呢？”道天臻緩緩坐起來，看着母親，眼神裏全是疲憊。

“宋北嗎？”

他輕輕點點頭。

“她應該沒事，她叫了人救你，後來大家都關注你，再後來她就回去了。”母親拿起放在床頭的水遞給他，溫熱的水讓他的心頭一暖，冷靜片刻就不再提她，說了句“餓了。”

道家人，天生冷情。

……

道家的汽車停在學校門口，道天臻英俊的臉上全是不爽，自己沒有那麽弱不禁風，若不是那天……

一想到那天，他的背後就會莫名地有一股暖香，燒得他臉頰發燙，心裏煩躁。

下車在別人直勾勾地注視下走進學校，他沒有在意任何人，卻還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穿着青色短衫長裙的女孩，走起路來跛地明顯，今天也是半紮的頭發。在她手摸頭發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道青紫色的傷痕。道天臻腳步一頓，又恢複正常走向教室。

……

枯葉的吱呀聲響的讓人心煩。他越走越慢，告訴自己他沒有等人，只是身體還沒恢複。眼看就要到了出口，依舊聽不見身後小心翼翼地吱呀聲。他狠下心，一腳就要踏出去。

“呦呦！你現在反抗什麽！？那天不是拉着道家家丁跑得挺開心的！”一個男人調笑的聲音讓道天臻聽得只覺得惡心。

“是啊！我們幾個還不如那個麻子臉家丁嗎？”又一個男人的聲音點燃了道天臻心中的怒火。

下一秒，他卻又想，他救過她，她也救過她，其實已經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