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聲聲慢
宮廷裏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她抱着琵琶，手指靈活地撥動。國又破了，皇家樂隊又散了。重新變幻一個樣貌，一個全新的身份，繼續憑着高超的技藝活着。
周圍火光星星點點，敵方将領高舉着長矛，踏過破敗皇宮的每一寸土地。頭盔下一雙清冷的眼睛全是冰冷，下颌微點之間，一間宮殿又被燒了。
火光閃爍，照亮他完整的臉，英俊清冷，白馬高揚前蹄，他握住缰繩。女子停在白馬前，一身破敗不堪的衣物，白皙肩頭暴露在空氣中，眼含絕望的她高舉匕首，對準自己的心髒。寒光閃爍過将領的眼睛，他揮矛打掉她手中的匕首，卻未傷她分毫。
“捉拿為俘虜。”他輕吐一句話，囚 禁她終生。
……
軍營裏少有娛樂，各大将領也只有脫了上衣，露出膀子，較量着摔跤。她是個癡迷音樂的妖怪，從沒見過這樣的游戲，透過行軍帳篷的簾子看得開心。
那晚的将領，袒露精壯的上身，翻手之間一個肥壯的大漢應聲落地。引得周圍人一片喝彩，她也忍不住鼓掌。他的眼神掃過來，眼角微揚帶着一絲得意。一群大漢笑得開心。
琴香香趕忙躲在簾子後，羞紅一張臉，外面都是露着上身的男子。下一秒又想到那晚将領的笑，臉色更紅。
她随行軍駐紮在外，晚上只能睡一張地毯，每晚她握緊匕首無法入睡，害怕饑渴的士兵喝多了酒闖進來。她看着簡陋的帳篷，哼着亡國前經常唱的小調。帳篷外，有聲音漸漸更上她的節奏，風微揚露出他的衣襟，他的側臉，他手握的一片綠葉，一聲一聲跟着她鹹澀的聲音。
琴香香嘴角微揚，內心有片刻安寧，雖然調子有些幹硬，她卻覺得好聽。唱着唱着，她不知不覺睡着了。
從那以後的每一天晚上都有他的吹葉聲伴奏，她也經常隔着簾子觀望他，或者變幻成一片葉子，偷看他看書，喂馬……有時她覺得，他能看到她，他能看到那片葉子。
……
行軍到達了帝國盛都，他們打了勝仗，凱旋的號角在城內久久回蕩，她和其他俘虜一起坐在颠簸的馬車上。本想和以前一樣，假死換個忠烈的名聲，沒想到這一次被救下，然後深陷不能自己。
所有的俘虜下車，他單膝跪地，向着他的君主，沒有看她一眼。
她的目光還鎖在他的身上，卻聽到他說，“此女通音律。”琴香香想再仔細聽聽，他有沒有想君主求情，有沒有說要迎娶她或者僅僅是收留她。
“第一排角落的女孩，你可會彈琴？”君主的聲音帶着威嚴，他眯着雙眼看着女子的臉，穿着奴隸的衣服也遮擋不住她的豔麗，一雙明眸閃閃發光帶着憂愁，明媚又好看。
琴香香輕輕點頭。
……
宮廷的燭火比以前還要亮，她穿的衣物比以前還要富麗堂皇，她有最好的古筝，撥動之間琴聲如流水而出，悠揚婉轉，細膩動人。悠轉琉璃之間，她想起了以前宮廷樂師的生活，日複一日的撥動琵琶。只是現在是撥動琴弦罷了。
宮廷裏夜很深很空，輾轉反側之間卻想到幹澀的葉聲，淚光盈盈難以入眠。
……
“小公子，你說去哪找啊？你還随便答應了。”胡念念圍着圍巾看天，天地之大，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啊！
“嗯，他是人早已度過數十次輪回，确實不好找。”道天琛雙手插兜走得悠閑，這件事仿佛根本沒有困擾他。
“那怎麽辦啊？”胡念念看着蒼藍的天空，這是世界一點也不友好。
“過幾天，她會自己把狐心送過來的。”道天琛踏着少有的枯葉，一步一步走在前面，胡念念被說得暈頭轉向，被事情煩的愁眉苦臉。
……
一周之間，胡念念茶不思飯不香，連夜翻看着登記人口，每次都是道天琛打着才去睡覺。沒想到的是，琴香香真的把狐心送來了。
琴香香穿着一身不知什麽朝代的衣服，手裏握着一把古筝，說要給他們再彈一曲，這曲過後她就要飛升成仙了。胡念念聽着鹹澀的琴聲，內心感嘆神仙的品味真是獨特。道天琛卻聽得很享受，末了點了點頭說一句，“好聽，安心。”
琴香香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哭了，最後抱着自己的琵琶走了。
……
幾天後琴香香的單身公寓被人買了，房東收拾東西之間發現了一封信，卻怎麽也打不開，就随手丢掉了。
琴香香：
人，我沒有尋到。但我查到一些當年的事情。X國将領——武懷世，終生沒有娶妻，也不再拿起長矛，吹着一片綠葉，英年早逝。當年進獻戰俘，有将領聽到他說，“此女通曉音律，我想娶她為妻。”
只是沒想到，君主貪戀她的琴聲，封她為宮廷樂師。此女又貪圖富貴，沒有抵抗。
（落款）道天琛
……
“小公子，她為什麽會送回來啊？”胡念念看着狐心，疑惑地問出口。這次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比上次的方形大一點。
“嗯？可能是良心發現吧！”道天琛認真收起狐心放到精致的木盒，敷衍的回答胡念念。
其實，她并不是非要他，她只是想知道他沒有負她。
……
“此女通曉音律，簡單的山歌就可被她唱的深入人心。”武懷世恭敬地跪在地上，語言裏全是讨好，不理會她灼灼的目光，半生飄蕩，獻一戰俘就能榮華富貴，有何不可。
“你可會彈琴？”
……
“懷世，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寶貝啊！曼妙的琴聲，嬌媚的人啊！”君王開心地打着拍子，一下又一下。
屏風後傳來聲聲琴音，繞梁三尺，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X國将領，武懷世封爵三品，迎娶長平公主為妻，贈黃金萬兩，戶邑三千。他縱享半生浮華，她淚滿幽深宮廷。
你畫地為牢，親上枷鎖，我抛盔棄甲，自丢鑰匙。
癡情的妖怪啊！擦亮眼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