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文大人凝目注視着官家一會兒,暢快的大笑,包黑子還說小官家沒有太上皇的好脾氣,簡直瞎扯。

包大人···冤枉,他說的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莫名其妙的官家···文大人今天好奇怪。文大人摸了摸胡子,開心的笑了笑,“微臣提的這個人,乃是正經進士出身,名叫王韶。”

王韶?

官家想了想,從記憶的角落裏趴出來這個人,“可是老師蘇轼先生的同科進士,嘉佑二年被歐陽大人收取的王韶?”

“官家好記性,微臣說的就是他。王韶此人足智多謀,富于韬略,不到三十歲就中了進士。初任新安主簿,後為建昌軍司理參軍。因為考試制科不中,目前在邊境游歷,采訪邊境之風土民情。”

聽完文大人對王韶的介紹,官家眼睛一亮,考試制科不中後,沒有頹廢失落或者閉門苦讀再考,而是去了邊境做實地考察,是個人才。

“好。文大人招他回來見朕即可。”

小官家把他能安排的兵事安排好,時間就到了四月份,不忍心大臣們天天早起喊他起床,他就努力的早起,然後又因為在早朝上睡大覺引得包大人大聲咳嗽。

官家迷糊臉的看下來,包大人沒詞,範大人站出來,蒼老的聲音分外有力,“啓奏陛下,今年的春闱題目和考試題材,可是要換一換?”

官家滿臉懵懂,範大人細細的解釋給他聽,“慶歷新政實施以來,朝廷一直致力于廢除“險怪奇澀”讓人看不懂的太學體文風,只是見效不大。嘉佑二年,歐陽大人任主考官,将寫太學體的學子一律不取,卻是收到了一大批具有真才實學的棟梁之才。”

“今年又是春闱,臣等議定還是由歐陽大人任主考官,只是考試題目、內容、書寫文體,還請陛下裁定。”

官家使勁兒睜大眼睛,在腦袋裏把嘉佑二年龍虎榜以及每位進士的“趣事傳說”找出來,想到他折枝花兒送嬢嬢就被周敦頤老師一通訓誡,不确定的問道:“把儒學翻來覆去、咬文嚼字的折騰研究,融于佛理、道論,也是好嗎?”

“程頤與其兄程颢學于周敦頤大人,師徒天天搗鼓什麽“存天理、滅人欲”,開辦學院教出來一個個“小和尚”一樣的,沒有人情味兒、心如死水的所謂名人學子,是國之棟梁?”

群臣默,時下文人研習佛經,道論,已成風氣。

剛剛回京城做國子監博士的周敦頤大人···官家,微臣錯了,微臣不該攔着你折花兒,微臣只是以儒家學說為基礎,融合道學,間雜佛學,微臣師徒不是“小和尚”。

站在大臣隊伍後排的蘇轼老師聽到官家用平時反駁他的話,反問群臣,正式表達他對世人研習佛理的不滿,同樣心裏委屈。

他們只是閑着琢磨琢磨佛家而已,沒有要跟着滅人欲,他們是人,怎能沒了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人性?

同樣不喜歡這股子裝腔作勢的風氣的歐陽大人站出來,“生而為人,進而為臣,當思為國為民進忠,教化世人,豈可直接滅殺人性?微臣以為,不好。微臣慚愧,收錄二程,助長此不良風氣。”

聽到這裏終于醒神的官家不緊不慢的說道:“既然儒家一門不足以讓大宋文人們研究,那就開放法家、墨家,三家一起參與科舉。尤其是墨家,朝廷急需好的匠人,大宋的文人們有多餘的精力的話,都去想想怎麽把農具做的更方便使用,怎麽把弓=弩射的更遠。”

群臣呆愣,因為想到了好主意的官家兀自歡喜的說道:“至于儒家的科考內容,詩賦、帖經、墨義,追求聲韻強行談古論今,強記博誦文章義理,學而無用,華而不實。這次和以後的科舉,分兩科,詩賦、帖經、墨義是其一,通經致用、結合當前時政是其二。”

“說起來艱澀難懂,廢話連篇 的太學體,朕不明白,寫文章不是讓人看的嗎?寫得朕和大宋百姓都看不懂,這文章用處何在?當然,喜歡太學體的人可以在家裏自己研究。三家考試,一律用白話文,普通平常、淺顯易懂的平民語言、甚至小兒童言也行。墨家人不會寫,畫圖也行。”

群臣繼續發呆,官家興致高昂,大眼睛發亮,“範大人,新政改革,實政要改,世人的思想風氣也要特別關注。”說到這裏,他又學着他爹爹的模樣“老氣橫秋”的說道:“當然,朕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時間很難改變這些邪風歪調。”

群臣瞪眼。

官家,你這樣可愛是不對的,我們要嚴肅的讨論三家學問一起考試的事兒。

奈何自認英明無比的小官家,壓根兒就沒想過和他們這些被佛理毒害了腦袋的糊塗人讨論,直接發話。

“關于這次的科舉,法家由包拯做主考官;墨家由文彥博做主考官;儒家,仍由歐陽大人繼續主考。嘉佑二年收錄的蘇轼、蘇轍、章惇、王韶等人,都很好。各位愛卿再接再厲,回去研究考試試題報上來。”

被點名的幾位大臣木呆呆的領旨;自覺為國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的官家,美滋滋的邁着懶洋洋的步伐退去文德殿用點心休息。

大臣們齊齊圍住五位輔政大臣,官家這是要變天啊。

雖然他們也知道,任由“存天理,滅人欲”的那套出家人理論風行是不對的,任由文人天天吟詩作賦不事生産是不對的。

大宋需要好的武器保家衛國,需要安定農事促進農業生産,需要讓百姓每天都和官家一樣開開心心的睡吃,吃睡,可是官家咱能慢慢來嘛?一下子三大家學術一起科舉,還把儒家的考試內容更改。

包大人鐵口直言,“精通《大宋律》是好事兒,官家就能把《大宋律》倒背如流。”

群臣,哈哈哈,包大人額頭上的月牙兒和官家的小卧蠶真像。

範大人摸着胡子一聲感嘆,“官家說的對,為官者,當多思考如何讓老百姓過得更好,過得更方便,而不是天天想着出家做和尚。”

群臣,我們沒有要做和尚,我們就是閑着沒事兒研究一下,附庸一下風雅而已。我們馬上去研究怎麽做個更方便的農具出來。

官家太欺負人了,長的這麽可愛還故意顯擺。

對群臣的反應很滿意的範大人,當天就把官家的意思頒布天下,自然的,天下震動。

老百姓非常歡喜,咧着大大的嘴巴笑的合不攏,官家和他們一樣聽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之乎者喲,官家嫌棄文人們天天出家修仙不做正事,讓他們回家研究農具和弓=弩喲。

埋首在《齊民要術》、《武經總要》等等書籍認真研究的文人們,笑吧,我們很大度,遇到這樣一個“樸素實在”的官家,他們能怎麽辦?

對這些毫不知情的官家,因為大臣們都去忙乎科舉,老師們都去研究農具、武器裝備,美滋滋的抱着心愛的小被窩,睡得香甜。

三天後的傍晚,負責國子監和太學院事宜的歐陽修大人回家的時候,被京城的學子們和他們的家長、支持者聚衆攔住。

“歐陽大人,我們不是要鬧事,就是問個明白。我們從小到大都是按“太學體”學習,學習詩賦、帖經、墨義。上次你不錄取寫太學體的舉子們,我們就當是特例。這次官家一句話就罷黜太學體的考試資格,還要考時政策論,讓我們情何以堪?”

嘉佑二年被圍堵過多次的歐陽修大人,經驗豐富,從容淡定,瞅着沖在他面前神色最激動的那個學子,笑眯眯的抛出每次必問的問題,“你怎麽稱呼你家爺爺?”

學子們···,歐陽大人你能不能換個奶奶問?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兒,衆人捏着鼻子乖乖的回答,“吾父之父。”

歐陽修笑,“叫爺爺不行?”

“這太普通、平常、大白話···呀!”學子們也忍不住笑了,叫“爺爺”,怎麽顯擺自己的學問高深、與衆不同?

歐陽修大人學着小官家的模樣,不緊不慢懶洋洋的繼續發問:“你們學知識,是為了做官做宰吧?是為了報效官家和百姓吧?”

學子們挺起胸膛高聲回答,“當然!”

他們可是有夢想有志氣,立志報效國家和百姓的國之棟梁。

對他們的流露出來的驚人氣勢非常歡喜的歐陽修大人,很滿意,當下就慢條斯理的安撫他們,“官家不是不讓你們顯擺自己的學問高深,與衆不同,也沒禁止你們在自家裏私底下研究。只是讓你們在寫給官家和百姓看的時候,要用官家和百姓能看懂的語言。”

···官家看不懂太學體?哈哈哈。好吧,官家你可愛你怎麽說都行,你說的都有道理。

“那大人,時政策論怎麽說?”

“時政策論很簡單,”歐陽修大人因為他們的松動心裏開懷,語氣中帶了輕松,“官家的意思就是,做學問歸做學問,為國為民做事的官員怎麽能不通庶務,不懂民事時政?”

那個最激動的學子辯解道:“大人,我們沒有不通庶務,不懂民事。”

“本官知道都很好,可你們只是大宋學子的一小部分。”歐陽修大人摸着胡子耐心的解釋給他們聽,“當前全國上下這股浮誇風必須打壓。國家科舉取士是為了取賢納才,治理天下,不是為了寫詩作詞。”

“上了龍虎榜成了天子門生,都要做實事,并且有能力做實事。進了鴻胪寺,需要懂各國語言文化;到了地方,要知道地方上的風土人情,水利農事;到了工部,要熟知大宋的建築規劃,武器裝備等等。這些事兒和做文章寫詩作詞,完全是不搭嘎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朱子的理學學說,起源于二程,二程的老師是老周,老周才是理學始祖。雖然他的《愛蓮說》很美,可是,他的學說,真的是,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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