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滿腹悲憤不平的人群被歐陽修大人的一腔正氣鎮住,歐陽修大人見他們面露尴尬,就大度的邀請他們其中的幾個小頭頭去自家用晚飯,繼續開解他們。而此時大相國寺裏面的一間雅致寬敞的靜室內,幾位至交好友也在美酒佳肴的香氣中說談最近發生的事兒。
有在制科考試中取得“百年第一”,被太上皇直接授于大理評事、官家老師的蘇轼大人;有剛剛回到京城,被恩師歐陽修舉薦做館閣校勘、集賢校理《戰國策》、《說苑》各類古籍的曾鞏大人。
有曾經向太上皇上萬言書,請求改革政治,加強邊防,提出“收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的理財原則,剛剛被歐陽修大人召回京城的王安石大人;有嘉祐二年考取進士,卻因為侄子章衡考取了狀元感到羞愧不就而去,預備今年再考一場的章惇先生。
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當代樸素氣學大家張載大人;有被贊為“骨格似雪窦,後來之俊也”,大隐忍,大智慧的主人佛印禪師。
張載、蘇轼、蘇轼的父親、弟弟、曾鞏、章惇等人都是嘉祐二年進士,這些文學大家因為當年歐陽修大人的科舉改革,同時湧現,可謂是華夏千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人才盛事,盡管當世人都不喜歡二程提出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才華。
曾鞏感嘆,“當年一同考中進士,眼看着兩位程兄的發展最好,沒想到世事變化太大。”
佛印大師微笑;張載大人直言,“理家學說确實是危害世人,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或者任由周大人影響小官家的想法,後世将無法想象。明明是人,卻非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蘇轼大人一聲嘆息,“周大人的學說一開始沒有這麽嚴重,只是這個發展,‘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如果兩位程兄将來和周大人一樣影響世人的想法,讓理學成了氣候,大宋将變成禮教吃人的大宋。
王安石大人直擊要害,“如果不是官家猛然提出來,我們也不會深思這件事。從古到今,除了孔聖人,沒有哪個學術大家像他們這樣一心一意的收徒辦學,立志把理學做成新的國學;也沒有人像他們這樣迎合陛下和天下男子的喜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男男女女。”
章惇先生聽到這裏,萬分慶幸的說道:“幸好官家沒有被其迷惑。”
佛印大師微笑着給在座的各位好友添了一杯美酒,蘇轼大人笑話他,“和尚,你這大相國寺,将來可能沒有現在的興旺香火了。”
衆位好友紛紛轉頭看向他,一臉興味的等着他的回答。佛印大師保持他的微笑,笑眯眯的回答,“天下人安居樂業,不需要我佛,乃是大善。”
衆人大笑,王安石大人說道:“人都說佛印大師德化廣被,英靈衲子,今兒我是相信了。”佛印大師搖頭又點頭,“德化廣被的是官家。和尚身為大宋人,心系大宋萬民福禍,理所應當。”
張載大人興奮的喊了一嗓子,“和尚說得好,為了我們的小官家,為了我們同為大宋人,為了同樣的心系大宋萬民福禍,我們來碰一杯。”
“來,喝一杯。”衆人紛紛歡喜的碰杯,為了看得見的美好未來。
有理想的大宋文人因為小官家的這一番大氣磅礴、接納四方的氣勢引導,各個都是精神抖擻的準備大幹一場;有志氣的大宋武人也從小官家的身上看到了重振國威,收複北方燕雲十六州的希望,各個摩拳擦掌的準備縱馬揚鞭。
四月初十以後,小官家的登基大典臨近,各屬國使節都已陸續進京,王韶也馬不停蹄的從邊關趕回京城。
一進汴梁城就感受這股子外松內緊的緊密布置,進到內城投了拜帖等了兩天終于被安排見面,向來恃才傲物,又因為邊境所見滿腔憤慨的王韶,一進到政事 堂就被包拯和文彥博等諸位大臣的威壓吓得收起了心裏所有的想法。
“學生王韶見過諸位大人。”
包大人虎目圓睜,不言語;範大人暗自品評,也不說話;文彥博大人親切的笑了一下,面色和藹的說道:“王韶,坐。”
王韶小心翼翼的坐下來後,還是沒等來幾位大臣明确的态度,只言片語也沒有。幾位大人有條不絮的處理繁瑣的國家政務,期間展護衛進來彙報事務一次,錦毛鼠白玉堂進來一次,翻江鼠蔣平進來一次,龐統進來一次。
王韶看着進進出出的年輕武學才俊,心裏更是打鼓。
因為幾位大臣的不明态度心中越發不安的他,在終于得以見到小官家的時候,再也沒有任何的自視甚高的姿态,面對将将十三歲的小官家的黑色細綿**靴,态度乖順的不得了。
小官家看着他這個低眉順眼的恭謙模樣,心裏納悶,這可和蘇轼老師說的王韶不大一樣。
“賜座。”
“謝官家。”宮人輕手輕腳的搬過來一張小方椅,王韶的屁股就挨着椅子一咪咪,簡直就是蹲馬步一樣,頭更是不敢擡。
“朕聽聞王韶在邊境幾年,可否對朕具體的描述一下大宋邊境的情況?”
王韶刷的站起來,頭還是微微低垂,目光還是落在小官家的常靴上,張了張嘴巴卻是無法言語。
他該怎麽回答?邊境百姓的日子,沒去過、親眼見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其中的困苦。就算他如實說了,估計高居廟堂、高枕無憂的官家和朝廷也不會在意。
官家小眉頭微皺,這是什麽情況?
“啓奏陛下,邊境百姓都在熱切的期盼着陛下收複燕雲十六州,揚我大宋國威。”王韶憋了半天終于避重撿輕的回答了這麽一句。
小官家眨巴一下眼睛,輕輕緩緩的說道:“朕這幾天有聽說,王安石就任北方時曾經寫過一首詩,河北民,生近二邊長苦辛。家家養子學耕織,輸與官家事夷狄。”
王韶心裏一動,就聽小官家接着說道:“歐陽修也曾寫過一首《邊戶》,家世為邊戶,年年常備胡。兒童習鞍馬,婦女能彎弧。胡塵朝夕起,虜騎蔑如無。邂逅辄相射,殺傷兩常俱。
“自從澶州盟,南北結歡娛。雖雲免戰鬥,兩地供賦租。将吏戒生事,廟堂為遠圖。身居界河上,不敢界河漁。”
小官家懶洋洋的聲音裏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清朗,雖是沒有感情起伏的吟誦,卻是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強烈的表達出他對于剛剛王韶那個回答的不理解和不滿意。
王韶心裏驀地升起一股勁兒,熱血上頭,高聲回答,“回陛下,澶淵之盟後大宋和遼國交好,契丹鐵騎不再南下,大宋得以休養生息,是大好事。然朝廷每年向契丹、西夏交納的大量銀絹等“歲賜”,首先落到邊境百姓身上。”
“邊境遠離京都,州縣官衙對百姓肆無忌憚的敲詐勒索讓老百姓苦不堪言,遇到天災的時候更是舉家流離失所、難以生存。王安石大人的《河北民》下半句是,“今年大旱千裏赤,州縣仍催給河役。…悲愁天地白日昏,路旁過者無顏色。…”
官家聽完這段話後眼睛微合,沉吟片刻,又慢吞吞的問道:“以你之見,大宋欲收複燕雲十六州,當如何謀劃?”
沒有責罵和呵斥,也沒有粉飾太平的“謙虛傷心”之語,一時嘴巴爽快了,心裏正後悔的王韶,沒想到他居然等來了這句期盼多年的詢問。
王韶內心激蕩,聲音發顫,小官家慢吞吞的聲調在他耳朵裏就是天音,“回陛下,當前遼國和西夏的國主俱是大權在握卻貪圖享樂,政事**,當是我大宋進攻的最好時機。王韶以為,我們大宋除了勤練士兵和糧草充足外,具體的方法還可以有招撫、征讨、屯田、興商、辦學。”
“目前大宋邊境上和西夏挨邊的各族羌人,呈分裂之勢,互不統屬,正好可以用計他們割裂開來,各個擊破。我們大宋可以先收複這些地方的取河、湟二州,然後兵分兩路進攻,讓西夏人腹背受敵。···。”
······
小官家安靜的聽着王韶滔滔不絕的講訴,他憋在心裏多年的籌謀計策,心裏有了大致的方向,聽到他說起渭源到秦州一帶,良田棄置無人耕種的有上萬頃,又懇切的建議朝廷在那裏設置市易司,以求的商賈之利,再用經商所得的銀錢治理農田,心裏有了主意。
“在渭源到秦州一帶開市易司的事兒,朕會安排下去。”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朕欲派王韶先到殿前司法司做班,熟悉禁軍情況,協助文大人裁軍,你可願意?”
“王韶願意!”
只要能進禁軍,從夥夫開始做他也願意,更何況是跟着文大人學習裁軍事宜。
“王韶謝陛下大恩,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只為給陛下和大宋收複燕雲十六州。”
作者有話要說: 嘉祐二年,1057年的龍虎榜,有人說他影響了中國一千年。蘇轼等唐宋八大家代表了華夏文化的前半截,理學家的趁勢興起代表了華夏文化的後半截。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二程全書·遺書二十二》:“又問:‘或有孤孀貧窮無托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後世怕寒餓死,故有是說。然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
程門立雪的故事,說的也是二程,學生寧可在冰天雪地凍個半死也不打擾睡覺的程老師,居然被世人廣為傳頌揚,據說那個雪都厚的蓋腳面,還是窮學生,穿的特別破。
後來二程在宋神宗時期朝上升官,然後果然也和老周一樣做了太子老師,自上而下影響世人。然後理學到了朱子手裏的時候,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國學,然後大華夏就正式開始了三綱五常、人吃人的國教。
以上僅為個人愛好嘿,二程也有優點。
張載,蠢作者也是才熟悉,他是氣宗大家,氣,物質的意思,樸素唯物主義。可惜歷史上的他死得早,他的學生後來都被理宗劃拉去,然後氣宗斷絕。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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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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