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怪乎狄青将軍這般高興。

雖然他知道官家武力和能力, 可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擔心年幼官家受不住戰場上殺戮和死亡氣息。如今見面發現官家除了長高點兒以外，沒有其他一點兒變化, 自然是放下了心。

至于衆人大笑, 哈哈哈，官家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俊俏, 一樣懶怠。

小官家見到他們很高興，發現他們都這般高興他更高興, 聽到狄青将軍誇獎當下就很真誠回了一句，“狄将軍還是一樣性和易, 美儀度。”

自認确實是“性和易、美儀度”老美男子狄青将軍對于官家贊美大方接受；其餘人···？哈哈哈，狄大人這個歲數了看起來還是一副欺瞞世人“性和易，美儀度”模樣, 官家果然和太上皇、公主們一樣愛看臉嗷。

大宋君臣一夥兒人一起開心哈哈哈，幾只白色水鳥被衆人笑聲驚到，展開翅膀飛向太液湖另一邊。一陣大風吹過, 和天空一樣碧藍湖水泛起陣陣波紋, 紅燦燦太陽光将清澈湖水染成透明金色，藍金相間, 一種異域風情華麗多姿。

歡笑衆人慢慢移步來到行宮宴樂殿, 大宴開始。

漢蕃藝人奏起新學會漢家宮廷樂曲和羌人喜歡“西樂”，小張子領着人陸續把當地美酒佳肴、果物點心端上來。

端坐在寬大扶手椅上小官家開心給他們做介紹，“賀蘭山有名鹽池灘羊肉和石嘴湖魚頭湯, 大家嘗嘗看。”

中午進城後就忙乎着沐浴淨面右路軍将軍們, 此時确實都是餓了。聞到美食香氣更是感覺饑腸辘辘。雖然在宋夏邊境偶爾也能獵只野山羊打打牙祭, 可它哪能和聞名天下鹽池灘羊，廚藝精湛宮廷美食比吆。

狄青将軍用宮人給他準備好小刀削了一片進嘴，細細品了品後，忍不住重重點頭。離開汴梁小半年，這還是第一次吃到這般美味佳肴。

“這兒羊肉真好，可惜汴梁人吃不到。”想到太上皇當年想吃一碗羊肉湯都不舍得殺羊“趣事兒”，狄青将軍很是感嘆。

小狄将軍他們紛紛點頭，在汴梁想吃口羊肉确實不容易。

官家眼見他們都因為親人朋友無法享用此等美食而心生遺憾，又是欣慰又是得意開口，“朕已經做了安排，大力保護養護賀蘭山水草樹植，然後多多養殖灘羊等各種牛羊，把牛羊肉腌制或者冬天時候做冰凍，運到汴梁。”

“當然，我們在全國各地修路這件事兒要抓緊。”

右路軍人差點兒沒被嘴裏鮮美羊湯給嗆到。

或許他們小官家只是單純，要為了大宋人都能吃到西北牛羊而抓緊修路。可是出身窮苦他們卻是非常明白，一條 好路對于一個地方，一個村莊意義。

打小兒就被太上皇和太上皇後養樸素節儉小官家，第一次單獨出遠門發現了美食廣闊天地，然後就想到了全大宋人，簡直--太可愛了有沒有。

想到以後在汴梁可以和親人朋友一起享用這般美味羊湯，他們都笑開懷，官家威武！

王韶将軍等人一看這些人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同樣樂呵他們卻又不由暗自搖頭。明明修路是個造福萬民大好事兒，可按照官家小孩兒理解就是這麽簡單--大宋人一起來吃美食。

眼見官家因為他們一連串反應神色不解，展昭和白玉堂又都不在，龐統将軍忍住笑，理直氣壯說道：“銀州牛羊很好，當地匠人們木器和陶器手藝也是精湛，官家打算在銀州開官辦作坊，然後把他們各色貨物運往其他地方銷售。”

“汴梁人可以吃到羊肉，銀州人可以有份額外收益貼補日常生活，兩全其美。”

中路軍人聽完龐統将軍解說，齊齊一愣，一起擡頭看向官家。官家肯定點了一下腦袋，“龐統将軍說很全面。銀州處在各族文化交彙處，又有‘塞上江南’之稱，曲藝、雕刻、陶藝等等都很獨特。”

狄青将軍面容一肅，“官家這個想法好。互通有無，興旺之本。汴梁建設官辦作坊，招收禁軍家屬事兒末将也聽到了一點兒消息，官家大善。”

招收禁軍家屬？不說右路軍人，就是中路軍将軍們有也是第一次聽說。

面對衆人疑惑目光，官家想到他還打算把禁軍家屬日常補貼取消，一時有些小難為情，趕緊示意狄青将軍解圍。

狄青将軍憋住笑，咳嗦一聲把衆人注意力引過來，朗聲說道：“殿前司王安石大人負責汴梁官辦作坊事宜，需要人手自然是從禁軍家屬裏面收，狄某聽說目前已經開工。不光有男工，還有女工。每個人月銀大約在五百文。”

吸氣聲接連響起，狄青将軍摸着胡子笑了笑，“狄某也覺得挺多，一個低級武官月俸才七百文。當然，文武官員都有其他補貼。不管怎麽說，月銀很高，所以朝廷覺得既然禁軍家屬拿着豐厚工錢，再領生活補貼話不大合适，已經在商議怎麽把補貼取消。”

“補貼應該取消。大臣們商議對。”

“對，補貼取消，省下來銀子修路。”

······

反應過來衆人紛紛附和。哪怕是從來不為銀錢發愁中路軍将軍們也是激動不行，一個人一個月五百文，男女工都不限制，一個禁軍家裏大約有六七口人，即使一家只有兩個人有機會做工，也比一家人純粹領補貼要好。

關鍵人有個正經事兒做，活氣。想到他們手下兵以後都可以專心做訓練，不需要和以往那樣天天被家裏柴米油鹽以及各種雞毛蒜皮小事兒糾纏，将軍們都很興奮。

将軍們對着官家送上他們真心感動和贊嘆，官家安靜認真 聽着他們右路軍将軍們樸實無華“贊譽”之詞，臉上笑容和外頭大太陽一樣燦爛耀眼。

中路軍将軍們，比如進士出身王韶将軍，雖然聽着這般實在贊美詞很是樂呵，卻也因為官家微微眯起大眼睛和好像蠶寶寶橫卧小卧蠶，很給面子露出和官家一樣“小驕傲、小開心”小表情。

右路軍人漸漸也發現了他們“詞窮”，小尴尬咳嗦出聲，乖乖低頭喝湯--這湯真鮮美嗯。

小狄将軍對于中路軍友善笑了笑。

父親喜歡“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導致整個右路軍大多都是堪堪認識大字“老實人”。他和他們處久了，也習慣了他們說話方式。還好官家脾氣好，把向來眼高于頂中路軍帶也都親切很多。

想到一進這個原來西夏王宮感受到，在原本金碧輝煌和豪放奢侈中添加進來這股子樸素雅致、含蓄通透，心裏對于官家在中路軍心裏地位也有了認識。小狄将軍咽下嘴裏石嘴魚，笑更是開懷。

熟悉敵人比熟悉自己還上心狄青将軍，當然也發現了這座宮殿變化，剛剛又見到中路軍人對官家發自內心維護和恭敬，心裏頭很是欣慰。

心裏想着汴梁幾位老臣在給他信件中隐隐透露出來擔憂，引得他這一路上也是不安，狄大人笑釋然。自知他們這幫老家夥純屬多慮狄大人大方站起身，開開心心和中路軍這夥兒世勳出身将軍們敬酒碰杯。

中路軍将軍們發現狄青統帥主動和他們喝酒，當然是更加熱情回應。

他們這邊能打這麽順，全靠左右兩路大軍鼎力支持。否則按照霹靂彈威力，左右大軍任何一路來打中路，即使不能打和官家一樣快速完美，但也可以拿下來。

知道這麽大軍功卻安心做後背，怎能不敬着？

大家夥兒敞開胸懷，使勁兒喝，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三杯，各種五花八門、雅俗共賞敬酒詞層出不窮。等官家美美用完了他晚飯，再擡頭一看，大殿裏人都喝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個毫不客氣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別提多親熱。

小官家對于他們友好相處很是滿意，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酉時。官家想着傍晚時分美不勝收大西北，幹脆讓小張子給他拿套畫具來。

猜拳劃令、喝酒吃菜将軍們發現官家出去畫畫兒，笑意味深長。待官家走遠後，各種葷段子嘩啦一下全冒了出來。

官家對着天邊大漠落日，回憶着賀蘭山深處綠樹蔥茏，水流潺潺，越畫越開心。

田間地頭 30340野外，黃紅各色小野花在秋日裏悄悄兒開放，亭亭玉立蘆葦随風搖擺着袅娜身姿，調皮小娃娃折下一根花滿枝頭蘆葦，鼓着腮幫子用力吹，好像天女散花一樣蘆花在自己頭頂紛紛揚揚飄落，小娃娃歡喜蹦跳追逐。

那是大西北人最喜歡白。

賀蘭山上，紅瑪瑙一般酸棗挂滿枝頭，好像大西北人紅撲撲臉頰；紫水晶一般野葡萄沉甸甸地綴在枝梢，是大西北濃墨重彩七彩中一彩。

各種小動物在水草豐美山林裏自由自在成長，各種盆栽菊花在銀州城各家各戶恣意搖曳，優雅綻放。炊煙袅袅，合家用膳，傍晚時分大西北，豔麗斑斓、濃烈缤紛，一切一切都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心潮澎湃。

天空在落日映照下被整個渲染成紅色，紅通通好像火燒一樣炫目。官家畫好了他大畫兒，在一邊提上唐代大詩人王維來到西域時寫下著名詩句。

白草連天野火燒，秋日平原好射雕。

瞅着畫裏各種色彩鋪染、交織而成“大西北秋”，心滿意足想睡覺官家讓王頌和宴樂殿裏将軍們打個招呼，自己慢騰騰踱步回寝殿沐浴洗漱。

正在和幾位江湖人用晚飯，商議怎麽迎戰遼國武人展昭和白玉堂聽到官家已經準備休息，又聽到小李子彙報宴會中熱鬧氣氛，放心點頭。

漆黑天幕上繁星閃爍，月牙兒彎彎。難得相聚又得知了這麽大一個好消息将軍們還在盡情喝酒；小官家開心鑽進他小被窩，清朗如水眉眼和天然帶笑嘴角勾起笑影兒，和大西北夜色一樣祥和、安寧。

第二天寅時，風勢對比昨天小了很多，天地烏黑一片。認真小張子早早把官家喚醒，因為官家昨晚上畫落日時候覺得今兒一定是個大好天，對他囑咐了一句，“明兒賞日出。”

賴床官家卷着被子在寬寬大床上滾了幾滾堪堪醒了困，慢吞吞爬出被窩洗漱穿衣。

放開輕功來到觀日閣最頂端，時辰正好。紅通通太陽從天邊雲海裏慢慢地升起來，天空由藍漸漸地轉變為紅。

最輕盈、飄得最高那抹雲彩，絲絲縷縷地在空中飄浮，有時像一片彩色羽毛，有時像一塊潔白绫紗，有時成群成行地排列在空中，好像微風吹過水面引起鱗波。

雲彩不停變化它們形狀，太陽一個騰躍露出全貌，陽光透過薄薄雲層照到地面，房屋和樹木光與影清晰可見。大地醒來、萬物複蘇，幾只水鳥旁若無人在陽光下展示它們美麗。

官家眯着眼睛舉目遠眺整 個銀川郡，一面大漠荒煙、滾滾黃沙，一面碧海雲天、樹木蔥籠。

平原溝渠交織如網、湖泊珠連其間景色秀美。肥沃土地、豐美水草、富庶物産、、、，養育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人們，也成為了漢、蕃、羌、契丹、大食等各國各民族文化繁衍發展、融合一體搖籃。

同樣一大早起來和龐統将軍學習內功王韶将軍得知官家在觀日閣後，望着天邊日出壯麗景色，忍不住拉着龐統一起跟了過來。

“天下黃河富銀川。銀川郡位置，真是得天獨厚。”龐統将軍環視着這方水光潋滟、水映晴光塞外草原水鄉風光，很是感慨。

王韶将軍看着官家畫兒，把嘴裏那句“用銀川來稱呼這個地方真很恰當”咽了回去，結結巴巴問道：“官家畫兒--畫兒裏面用手法···？”

官家把目光從遠方收回，眼見龐統将軍也被引過來，神色震驚，歡喜給他們解釋，“你們瞧瞧今兒日出，我在靈州觀日出時候被濃烈色彩震撼，就想了這麽一個畫法，然後這幾天越畫越覺得好。”

“大西北粗狂，色彩斑斓；大西北細膩，不見筆觸。幹脆直接用色彩大面積渲染、塗點來表達西北風光特點。這樣爹爹和嬢嬢看到畫以後，就會對大西北有一個非常清晰立體印象。”

說着話，他想到龐統将軍文武雙全，王韶将軍更是進士出身，就細細和他們講解自己這幾天琢磨出來小道道。

兩位将軍聽了半天，眼睛越來越亮。王韶将軍提出來他看法，“官家這個畫法很奇特，确實比水墨畫更适合大西北風光。末将只擔心，純粹顏色，不大好保存。”

龐統将軍也覺得非常遺憾，官家畫兒雖然還沒有書畫大家手法娴熟，卻是靈氣躍然紙上，氣韻非凡。若是無法保存下去，當是一大損失。

官家睜着大眼睛迷糊，他從沒想過保存問題。

兩位将軍自顧自凝眉沉思。

“末将想到一個主意。”

王韶将軍突然一聲大喝，把正在收拾畫兒官家和正在沉思龐統驚了一跳。

“唐卡。”王韶将軍兀自興奮喊道，“末将曾經親眼見過蕃僧畫唐卡，一副唐太宗年間唐卡，雖然過了幾百年仍是色澤豔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