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離開韓信
丞相蕭何來了,聲勢不大,帶的人也不多,怎麽看都透着一股熟人的勁兒。
即使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站隊的跡象,每天該辦事辦事、該訪友訪友,即使韓信府裏剛流了一地他手下的血,此時踏進來的腳步依然穩健從容,看着韓信的眼神是親切又和藹。
韓信攜着齊王妃站在門口迎着,他面色并不是很好,看着蕭何走近,眼神裏有些疲憊和審視,陰沉沉的。
可這恰恰顯示了他對蕭何的信任。
他的心情确實不好,對蕭何也心存疑慮,但是信任卻大過了疑慮,所以他就表現出來了,就等蕭何有些表示。
而在他心裏,是确信蕭何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的。
“老弟啊。”果然,蕭何上前就抓住他的手,嘆息,“你這是在做什麽呢?現在城內城外形勢如此緊張,不過一些小人作祟罷了,你若擺出架勢,豈不是正中了他們的下懷嗎?”
“我什麽都沒做!”韓信一口咬定,“為何城內一旦風動,那群小人就認定是我?我已經被貶為侯了,他們還想做什麽?非要我死嗎?!”
“萬萬不可如此說。”蕭何連連擺手,仿佛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齊王妃,連忙行禮,“夫人,多日不見,可安好?”
齊王妃端莊的一禮:“有勞丞相挂懷,一切都好,只是……”她瞥了一眼韓信,無視他警告的眼神,發愁道:“這段時日将軍本就身體抱恙,又為了前方戰局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卻還要受小人中傷,我心中實在難安,可否請丞相勸慰一二?”
“這是自然。”蕭何點頭,“我正是擔心老弟,特來看看,是否可以謀劃一二,挽回劣勢。”他繼續握住韓信的手臂,“老弟,皇上又傳捷報,叛軍首領陳豨已死,禦駕不日即将凱旋。”
“陳豨已死?!”韓信不可置信道,“為何我絲毫不知?”
“今晨加急的線報,我剛得到消息,老弟莫非還不知道?”
韓信有些失魂落魄,他輕輕的搖頭,有些踉跄。
陳豨已死。
他原本裏應外合的計劃就全部破産,要知道原本他勾結在外征戰的郎中騎兵,便是想與陳豨裏外聯合,他擾亂長安,并為叛軍打開城門,到時候管他什麽鐵腕皇後還是開國皇帝,群龍無首,誰都不是他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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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陳豨死了,他握着一支還沒到手的郎中騎兵,又有什麽用?
即使站得老遠,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天塌地陷的感覺,他整個人仿佛被壓了塊巨石,火速沉了下去。
蕭何仿佛沒看到,繼續道:“宮中随後就下旨,傳為慶祝皇上大捷,未央宮要先行擺宴,并在在宮外布施粥棚,與民同樂,以安民心。屆時諸侯以上都将齊聚宮中同樂,我料你心中不平,特地接了傳話的活,好來叮囑一番,你在宮中可切莫沖動,反而落了口實。”
韓信還沒回話,齊王妃身後衆仆中,鶴唳卻已經喝彩起來,蕭何這大爺真厲害,說話一環一環的。
這話聽着很普通,可其實蕭何根本沒給韓信去不去的選擇,而是直接表示你去了可千萬別鬧脾氣,我就是擔心你到時候在宮中鬧事才特地來的。而開頭就拿陳豨的死震他一下,恐怕現在韓信已經六神無主。
韓信愛面子,這時候認慫來一句你說什麽呀我根本沒想去,這比殺了他還難,可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其中的陷阱,奈何深思不屬,只能皺眉不語。
蕭何一臉殷切:“我知道城外迎駕的事沒有交給你,你以為皇上疑心與你,你可不能如此多想,儀仗本是非戰之兵,若這樣的兵還要你來出,豈不是堕了你軍神的名聲?”
“此話何意?”韓信被帶了過去,“什麽儀仗,什麽迎駕?”
蕭何愣了一下,摸了摸胡子:“樊哙派了他麾下留守的騎兵,在城外作為迎駕的儀仗,你不知?”
那不是用來怼我的郎中騎兵的嗎!韓信的眼睛裏已經實體化了這句吶喊。
兩人對視兩眼,蕭何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糊塗啊!你這般多疑,讓宮中如何信你?!幸好我攬下這活,否則換個人來請你入宮,你是不是還要斬了來使?!”
韓信讷讷,他在蕭何的嘴炮面前似乎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思維完全就被帶着走,之前通透的邏輯現在完全被颠倒了。
偏蕭何還一輪接一輪的。
他隐晦的看了齊王妃一眼,齊王妃會意,卻關心則亂,并不想離開,于是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鶴唳和仲言對視一眼,這意味着他倆可以走了。
但是在看到蕭何的隊伍的時候,他倆卻有了一個同樣的想法。
滴滴!順風車!
當然這是鶴唳的形容。
随着仆從群離開,兩人在齊王妃近身侍女不情不願的掩護下離開了隊伍,躲在了一邊,鶴唳想了想,還是對仲言道:“想不想知道蕭何怎麽忽悠韓信的?”
仲言:“……不想。”
“啊,好好奇啊……”她蹲在書上摘樹葉,天冷,樹葉都快掉光了,禿樹上寥寥幾片葉子垂死掙紮,還是沒逃過她的黑手。
可這确實有風險,她只能癡癡的望着主殿,順便望出一條通往蕭何車隊的路來,朝仲言示意了一下,兩人往外溜去。
韓信的淮陰侯府整體來說并不複雜,甚至設置非常簡潔,大多都是一看就上過戰場的士兵筆直的在要道站崗,一些空餘的地方則多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兵在打掃。他對自己士兵的愛護顯而易見,也盡其所能做好了善後,對于自己的兵,和軍事事業,他可以說是無愧于心了。
她想起昨夜,尋了一夜無果,最終回到齊王妃房中獨坐的淮陰侯。
似乎是抱着讓老公和“小三”都死心的念頭,又因為四人同一間房太過詭異,齊王妃也是一夜沒睡,最後天都微亮了,忍不住起身給韓信披外套,柔聲問:“求而不得了?”
韓信不吭聲。
齊王妃抱住他的頭,輕聲嘆:“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可能事事順心?”
“一個女人罷了。”韓信拍了拍她的手臂,反而安慰,“一時之趣而已,害夫人傷心了,信的不是。”
齊王妃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咬了咬牙,道:“呂雉只有一個,虞姬……亦只有一個,将軍,有此二人者,或家事不寧,或不得善終,你……”
她沒說下去,意思卻很明顯了。
韓信這是想學西楚霸王,也有個紅顏知己?還是羨慕劉邦,有個鐵腕後盾?
而齊王妃就是要告訴他,no,不管哪個,都沒好下場!
鶴唳本覺得很好笑,可轉頭朝仲言要一起笑時,卻發現他一臉怔忪,竟然是一副理解了的樣子,回望她的眼神,滿是嚴肅和審視。
所以他也覺得齊王妃是說對了?
而韓信的反應回答了她,他起身,攏了攏衣服道:“來人,收了防衛,歇了吧,準備明日迎接丞相!”
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果然不能事事順心,甚至可能把自己置之死地。
不好意思了我的無雙國士,琴簫和鳴什麽的,真沒法陪你演。
縱然心裏這般嗤笑着,可踏出府門的最後一刻,鶴唳還是回頭望了一眼,西風肅殺,落葉枯黃,這深深庭院,最終還是困死了初漢的軍神。
誰管他心裏多少旖旎和悲涼。
蕭何出府了,臉上是從容平和的笑,沒有一絲負面氣息,顯然,他的勸說成功了,韓信最終還是會入宮赴宴,以顯示他并無反意。
他最終還是相信了蕭何,收起了獠牙。
府外并沒什麽路人,多出兩個陌生人很是顯眼,雖然可以躲着等沒人了溜出去,但是考慮到蕭何是自己人,最終仲言還是率先越出去找了蕭何車隊的人傳話,沒一會兒,他回來示意鶴唳一起混在車隊中走出去,出了最容易被發現的區域,便得到了蕭何的召見。
他坐在牛車上,表情很平靜,甚至有些嚴肅,看到鶴唳時,眼神也很平和,沒有什麽精光四射,只是簡單的端詳着:“鶴內侍。”
鶴唳還是第一次見這位“追韓信”的人,她的歷史知識僅到這裏了,畢竟季思奇沒法未蔔先知的給她補課那麽多,可不妨礙她此時乖乖的坐在那兒,畢竟她沒騙過的人,他騙過了,那這個人,她就服。
“淮陰侯英雄蓋世,鶴內侍心系于他亦無可厚非,若鶴內侍不嫌棄,盡可留在我府中,稍事休息,畢竟明日午時,就是宮宴。”他意味深長的看着鶴唳,“不需要等待很久。”
“宮宴上會怎麽樣?”鶴唳歪着頭問。
蕭何看了她一會,緩緩道:“淮陰侯會被皇後請入鐘室,那兒早已埋下伏兵,群起而攻之,淮陰侯縱然英雄蓋世,亦無生還之理。”
“……好吧,”早就有這個思想準備,鶴唳并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反而覺得蕭何的說法很有趣,歪頭問:“那你說我心系于他,什麽意思?”
“但凡美人被淮陰侯收用過,”蕭何頓了頓,“大多會心系于他,此乃常事,鶴內侍無需挂懷。”
回應他的是鶴唳猛地一拍大腿,惱怒道:“媽的,虧了!”
蕭何:“……?”
“早知道他這麽厲害……”咬牙切齒,“就試一試了!”
“……!!!”
蕭何定了定神:“所以,鶴內侍并未,被淮陰侯……收用?”
“收噗噗噗噗用哈哈哈哈……”鶴唳實在憋不住笑,“我倆若有事,那算誰收用誰啊。”
“……”蕭何保持微笑,“既如此,那便無妨了,不知鶴內侍是想留在我府中,還是……”
“看情況吧。”鶴唳悠閑道,“我既然從淮陰侯這兒失蹤了,以為我死的那群人說不定會又知道我沒死,到時候做出什麽還不一定,你離開的時間和我離開的時間太巧,難保不懷疑到你頭上來……嗯……我先一個人活動活動吧。”
一瞬間理清關系,蕭何贊同的點頭:“敵在明,我在暗,大善。”
“那麽,有錢給錢,有證給證呗。”鶴唳笑嘻嘻的伸出手,“什麽東西能幫得上我,大叔你這麽聰明,肯定知道吧!”
蕭何大方的點點頭,沖窗外下令道:“繞城轉一周,過辟陽侯府。”
吩咐完,他回頭摸胡子:“鶴內侍為誰辦事,就問誰要去,老夫可不是施粥的棚子。”
對付大叔百戰百勝的賣萌大法冷不丁碰了釘子,鶴唳伸着的手還攤在那,臉卻委屈的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