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再見玄武
大周朝705的這個年,過得還是很喜氣的, 即使皇帝卧床, 也不影響百姓對于辭舊迎新的熱情,神都四面都滿是新年的氣息。
畢竟百姓本身對朝政的關注有限, 也沒有新聞聯播天天播報皇帝的病情,在所有人的心中, 大周依然在女帝的領導下一片繁華昌盛。
于是就更顯得一些人陰雲籠罩。
右羽林将軍府這兩日低壓環繞,而随着一個人的到來, 更加如履薄冰。
“來找阿爺的是誰?”李遠佞站在院子裏往遠處望, 此時李多祚老将軍的議事房外守衛森嚴,忠誠的衛兵十步一崗的站着, 眼神犀利的關注着每一個路過的人。
“你別問了。”李遠憂也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相比李遠佞, 他自己的親爹李承訓也在那房子裏, 一旦出事,至少從爺爺往下到自己都保不住, 他才是更擔心的,可看着堂弟擔憂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安慰他。
“會不會是鶴唳的事情?”李遠佞有些發愁,更有些憤怒, “她被發現了?在宮裏犯了事?”說罷還不等回答,咬牙道:“我出來前阿娘就說過最毒婦人心!卻不想她費那麽大勁就是為了混進宮,若是真連累了你們,我就找聖上請罪去!”
“休得胡言!”李遠憂斥道, “鶴唳的去向還不明,若她真是混入宮內犯了事,那也不會是這般來問罪,定是有人找阿爺和阿爹商量要事。”
“就算不為鶴唳!那毒婦也定是混入了宮中!”李遠佞氣得要哭出來,顯然已經成了心病,自從家人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分析出鶴唳的去向,小少年的三觀便遭到了巨大挑戰,幾乎要用餘生來探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問題。
有這麽個婊子混在偌大的宮裏,任誰都要吃不好睡不香了。
李遠憂無話可說,他被家裏人派來照顧弟弟,其實自己也還是個中二少年,心裏難免有些怪罪李遠佞認人不清,卻也不說出來,但安慰起來就有些口不對心,幹脆什麽都不說。
來人與将軍府的扛把子們的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夜方才趁宵禁未除悄悄離去。
将軍府中所有人自然也一夜未眠,很快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也進去與各自的丈夫進行了談話,不久以後,小輩們也被叫了進去,包括李遠佞。
一天一夜未睡,已過知天命之年的李老将軍并沒有顯得很頹廢,相反反而精神奕奕,倒是兩位當家夫人略顯疲憊,更多的是因為擔憂而眉頭緊鎖。
“阿爺,阿爹/大伯……”兩個孫兒感受到氣氛的凝重,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很是恭謹的向各位長輩問好後呆站着。
“坐。”李承訓看了看父親,擡手道,等兩個孩子坐下了,全場又陷入沉默。
“阿爹,可是出了什麽事?”李遠憂感覺到身邊堂弟的坐立不安,幹脆替他問出來。
“父親。”李承訓望着自家老爹,李多祚一直閉目思考,聽到兒子的召喚,方嘆了口氣,睜開眼看着自家孫輩,一時間表情滄桑,竟似比過去蒼老了不少。
“遠憂,遠佞,你們也大了。”李多祚嘆息一聲,“我給你們起這兩個名字,本也是希望你們一個遠憂,一個遠佞,然世事多舛,身為我們将軍府的人,到底做不到真正的遠憂遠佞。”
意識到事情并不是如之前所想,甚至可能更為嚴重後,兩個孫兒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能乖乖聽着。
“你們常年與神都世家子弟厮混,朝政的事情,可知悉一二?”
李遠佞一臉懵逼,李遠憂卻有點數:“只知今日宮中并不是很太平,不過多是些……”他沉默了一下,有些臉紅,“多是在說些宮闱之事……”
“哦,比如?”
“額,真要在這說這個?”
“說。”李多祚又微微閉目,正兒八經的應道。
“哦,前陣子說那個嚴青镕傷了臉還能争寵,獨霸皇上好多天,現在又聽說這些日子張易之和張昌宗不知使了什麽手段 ,把寵又奪了回來,每日端茶送藥都不借他人的手,朝臣想要見一下都不行。”李遠憂挑揀着能說的,說着說着不知道腦內是個什麽樣的小劇場,臉都紅了,他有些痛苦,“阿爺,真的要全說啊?阿娘在這呀。”
“……”
“罷了,差不多是如此。”李多祚嘆氣,對自己這個長孫很沒轍,“那麽,皇上病重,你們可領會得這背後的含義?”
“可皇上不是一直病重嗎?”李遠憂的回答異常純真。
“……”看衆長輩表情,他們很後悔把這個小輩帶進來。
李遠憂也知道自己有些犯蠢,下意識的把情況往最壞處想,不由得大驚失色:“莫非那兩個男寵想謀朝篡位?!”
“堂哥,他們把持了皇上,就把持了朝政……”李遠佞受不了了,“到時候皇上若是有個什麽,咳咳,那遺旨的內容不就是任他們,那啥。”
李多祚搖搖頭,指着李遠憂:“虧你虛長兩歲。”
李遠憂羞慚低頭。
“遠佞說得沒錯,皇上終究年邁,難保有一日不會出什麽差池,到了那個時候,大周江山決不能任兩個男寵糟蹋,我們為人臣子,必須做點什麽。”李多祚道,“昨夜,張相來了。”
“張……”張柬之!是他!兩個孫兒俱都大驚,目前整個大周最靠譜的宰相,非張柬之莫屬了,而整個大周最郁悶的宰相,也非他莫屬。畢竟少有宰相會被男寵一而再再而三的喂閉門羹。
李遠憂一旦被提醒,思維自然還是正常的世家子:“阿爺,莫非我們,真要……”
李多祚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沉聲道:“昔太宗于玄武門發動兵變,登上皇位,勵精圖治,方開創了大唐盛世,我們李家蒙受高宗大帝恩寵,才得以有如今之家業。無論如何,皇恩浩蕩,萬死難報。如今奸佞當道,權勢滔天,甚至敢以下犯上,挾持皇上。以卑賤之軀意圖毀我大周的基業,我們身為臣子,若是袖手旁觀,豈不是妄受皇恩,可堪為臣?”
全家都被他這番話鎮住,兩個孫子戰戰兢兢的,反而是李老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父親,何時?”李承訓也不多問,正襟危坐。
李多祚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心境中,他沉着臉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十日後,逼宮。”
“什麽?”兩孫子驚呼。
即使不是第二次聽到,李承訓在內的其他人還是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逼宮,然後呢,阿爺?”
“斬殺奸佞,效仿古禮,請皇上禪位于太子,還唐于李!”李多祚面容冷肅,這位靺鞨族出身的将領少時以軍功立足名将林立的大唐,征戰殺伐多年,後雖然衛戍宮廷多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現在談話間殺氣畢露,隐約可見當年威勢。
兩個小子眼睛都亮了起來,激動的直喘氣。
“你們也大了,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早就不知道得了多少軍功。茲事體大,攸關我全族,每一個子弟都不可懈怠,你們這些年也不曾落下弓馬兵事,是時候出來擔起責任了。”
“阿爺,阿爺,我們要做什麽?!”李遠憂眼睛都紅了。
“跟随你父親,帶我李家子弟,殺入玄武門!”
死寂,只有小輩粗重的喘息。
李多祚緩緩站起來,身姿挺拔而威武:“天佑大唐。”
李承訓随之站起來,亦沉聲道:“天佑玄武門。”
風雲再起,玄武門之變的陰雲尚未完全的散去,大唐的傳承卻又要圍繞它再起波瀾,只是這一次,不知這玄武門是否依舊是李唐的福地,還是就此,成為死地。
而與此同時,奉宸府某側殿的客房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鶴唳正哼着歌兒,擡手打量着腕子上的鎖鏈,雙腿晃動着,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很是歡快。
看到來人,她眯了眯眼,展顏一笑:“你來啦。”
“恩。”來人坐在床邊,“等他出去不容易。”
“看不出啊,青山竟然沒發現你。”
“他發現的。”來人平淡道,“但畢竟,我比他更應該出現在這裏。”
“哈哈,對哦……聽說你失寵了?青`镕`君~”
嚴青镕的面容在一半的面具下閃着冷光,他平靜的點點頭:“恩,沒撐住。”
“好吧~”鶴唳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轉而問,“你怎麽發現我的呀?”
“上官婉兒。”嚴青镕言簡意赅,“你走不走?”
“走呀,當然走……不過這個……”鶴唳擡起叮鈴叮鈴的雙手雙腳。
嚴青镕看了一會兒,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卻舉着不動:“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這幾日宮中恐有變。”
“哦?”
“我沒法守在皇上身邊……你替我。”
“……”鶴唳見鬼一樣的瞪大眼,“我的天!親愛的,人家八十了!你,你你你!”
“無關男女之情。”嚴青镕被鶴唳看得耳根都紅了,羞憤道,“無論如何,她于這天下,都盡心竭力,無愧于聖明二字,縱使有千般不是,也不該被奸佞所害。”
“哦。”應對嚴青镕一副慷慨的樣子,鶴唳卻興致缺缺,她想起了呂雉,那麽美豔霸氣,在絕對的男權中活得如烈焰一樣,武則天縱然是比呂雉厲害的,可她太老了,老到她提不起興趣。
“你答應了?”
“定個時間吧,我還有別的事兒呢。”
嚴青镕沉默了一下,道:“十日,就十日。”
鶴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年輕知道了什麽就該說出來,你這樣大家怎麽好好辦事嘛。”
“就十日。”嚴青镕咬牙,“我所知不多,業已無計可施,找你也是以防萬一,若你實在不願,我也不會就此離開。”
“成成成!”鶴唳無所謂的擡起手,“來吧,再不走他就打飯回來了。”
“無妨。”嚴青镕真的幾刀砍掉了細細的鎖鏈,卻并不擔心的樣子,“我觀察過他,雖無完全把握,但若真的遇上,也并非全無一戰之力。”
“……”鶴唳的眼睛唰的亮了起來,一獲得自由就巴上嚴青镕,抓的死死的,“真的!?你那麽厲害?!你有什麽絕技嗎?快速好學的!教我呀我可是要為你守護女皇陛下的人呀!”
嚴青镕連拖帶扯的往外走,青筋直跳:“十日。”
“十日十日!時時日都行!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