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争辯
出門一晚,尤問約帶着哈欠連天的東方貓回家時,坐在中堂大廳喝茶看報紙的男人叫住了他們。
尤問約走進大廳,目光在大哥和怡和洋行的買辦陳進生來回看,然後問:“什麽事?”
東方貓左看右看,問:“小豬呢?”接着,腦袋一疼,背後傳來義正言辭的聲音,“我說過,不許再叫我小豬!”
東方貓不服:“二哥可以叫,我為何不能叫?”
尤問珠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我說你不行就不行。”
尤問聲打住吵吵鬧鬧的人:“都坐下。”三人乖巧聽話坐下。他把報紙放下說,“從明天開始,問珠去學校上學,問約和貓兒去怡和洋行工作。”
被突然安排的三人異口同聲地說:“為什麽?”
單眼皮,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一身西裝革履的大買辦陳進生說:“這是我和問聲的意思。”
尤問約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個男人:“你有什麽資格安排我們?”他知道陳進生瞧不起他,可突然到對方手下工作,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背着尤問聲,陳進生對他露出鄙夷的表情:“尤問約,別給你哥添麻煩。”
東方貓沖着他張牙舞爪:“我絕對不會辭掉巡長的位置,絕對不會!”
尤問珠為難地看着一臉淡定的大哥。
聽了兩人意見,尤問聲慢條斯理地說:“捕房巡捕每個月酬勞二三十塊大洋,還吃力不讨好。而怡和洋行每個月給你們一百塊大洋。因此,進生與我商議,讓你們換掉工作。”
尤問約眼底有些冰冷:“他許諾給我們新的活兒,那麽,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尤問聲一頓。陳進生說:“我與問聲是摯友,絕不會拿這些可笑的事情與他做交易。”
尤問約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哪怕如此,這人情債也是欠下了。小貓兒可以去怡和洋行,我卻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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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貓義正言辭地拒絕:“我絕對不會放棄巡長之職。”
陳進生似在嘆息一般地說:“尤問約,五年時間,尤家敗在你手裏。你大哥現在回來了,還為了你們的事情奔走,希望你們能有個好将來。你現在拒絕,可考慮過問聲的心情?”
話裏話外,都是尤問約的不是。
沉默許久的尤問珠怒喝道:“你又知道什麽?要是沒有二哥,這家早就亡了!”
尤問聲質問:“此話何意?”
尤問珠低頭,不言不語。
尤問約指着妹妹說:“問珠去學校,但我和小貓兒是不會辭掉捕房事情的。”說完,他站起,“我去歇息歇息,小豬,午飯叫我。”
尤小妹重重點頭:“好。”
東方貓指着自己:“還有我,還有我。”說完,身影一竄,靈巧地竄上牆頭回隔壁家去了。
中堂大廳只剩下尤大哥和陳進生。陳進生倒了一杯茶,說:“你們若不願,你怎麽辦?”
尤問聲說:“強扭的瓜不甜。”
陳進生搖搖頭:“尤問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問聲,我希望你能夠進怡和洋行,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容我考慮考慮。”
“好,我等你消息。”
“進生,你知道問約得了什麽病嗎?”
“不清楚,只知道三年前有一天,他一夜灰發,躺在床上發病了幾天幾夜。之後暴食,卻怎麽也吃不回身上的肉。”
尤問聲不再問,之後,陳進生告辭離開。
在尤問約睡了一個上午時,上海灘各路人馬相繼前來拜訪。畢竟是前清最後一任上海道道臺的大公子,又是留學歸來的難得人才,因此各路人馬希望把他收入麾下。
一個上午時間,尤問珠燒了好幾壺茶,尤問聲肚子裏灌了不少茶水。當他收到直系江蘇軍閥送來的請帖,希望他出任文官一職時,默默地把信折好放在房中。
中午,尤問約頂着一頭亂糟糟,如同鳥窩似的灰白色頭發走進中堂大廳,看到餐桌上的饕餮大餐時,忍不住問道:“今天什麽日子啊?怎麽這麽多的好菜?”
“今天可是好日子。要是昨天知道問聲回家,我早該回來給你們做頓好飯菜。”女人的聲音傳來。尤問約轉頭,看到了一身錦繡長跑的環姨。她手中端着一道菜走進來,烈焰紅唇帶着笑意,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戴着扳指,身穿黑褂,梳着背頭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去年環姨改嫁的黑道大佬陸庸。
近一年沒有進入尤家的環姨,沒想到為了陸庸招攬尤大公子踏入了家裏,尤問約心情複雜不已。
早已守候在桌邊的東方貓攙得像只貓兒:“喏,環姨可以吃了嗎?”
尤問珠抽了他一個響頭:“去叫大哥。”
東方貓一聲是,去後院叫人去了,尤問約站起:“陸先生請坐,這一年來,承蒙陸先生照顧環姨。”
陸庸“呵呵”一笑落座:“別怪你環姨不來看你們兄妹,她只是有了身孕,不方便出門罷了。”
尤問約驚訝:“環姨有孩子了?”
環姨笑着說:“那孩子有三個月了,叫杜優,改天我抱他來看看你們。”
尤問約道:“不不不,改日我和大哥與小豬去看看弟弟。”
陸庸樂得一笑:“那我杜府,便恭候三位的到來。”
尤問聲被請到前廳,落座後,他親手給杜庸倒了一杯酒:“謝謝陸先生到來做客。”兩個杯子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杯中酒一飲而盡,環姨說,“別盡着喝酒,來吃吃菜。”
道過謝,尤問聲吃起飯來。
這一桌子上的好飯菜,大多落盡了尤問約、尤問珠和東方貓肚子裏。環姨笑着說:“你們三個,還是沒變。”
尤問珠鼓着嘴巴:“環姨做的飯菜,可好吃了。”
看着小姑娘,環姨為“抛棄”他們兄妹而內心複雜。今日前來,也不過是別有目的。
吃飽喝足,碗筷撤下,尤問約和杜庸拿着茶喝,杜庸說:“這英國茶是中國茶包裝而成,大公子要是喜歡英國茶,我每天讓人送正宗的過來。”
聽了他的話,尤問約驚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法國人騙了錢。他家大哥昨天喝的時,一定喝出來了,如果他說出來,他一定找那個法國人算賬。
尤問約客氣說道:“謝謝杜先生,這雖然不是英國茶,卻和小時候父親喝過的茶一樣。”這就是為什麽沒有戳穿“英國茶”真相的原因。
杜庸一笑:“是大公子該配得上好茶。現在,也不知道大公子有何打算?”
尤問聲說:“我剛回上海,對這裏的事情尚一無所知,因此暫無打算。”
杜庸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笑着說:“也是。明天我派人來接送大公子,大公子想去什麽,盡管去。這上海灘啊,不同以往,可比以前有趣得多呢。”
“謝謝杜先生,不過我與怡和洋行老板有約在先,恐怕佛了您的好意了。”
“怡和洋行……哦,我想起來了。是年輕有為的陳先生吧。”
“是的……”
聽着兩人的談話,尤問約站起身去後院換衣出門調查。後院樹枝上的那只烏鴉“嘎嘎”怪叫着,在房裏換好衣服,把警帽往腦袋一戴,招呼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他并不擔心尤問聲被套住,這個男人,雖然無法容忍髒污,卻比他狡猾得多。因此,別說杜庸,就算是軍閥都督前來,也未必能撼動他。
下午,在霞飛路與新的搭檔巡邏,五點後,他到捕房槍支室,要求換一支手木倉。前來排隊交還槍支結束工作的巡捕,把弄着槍支,一不小心走火,“砰砰砰”子彈擦過槍支室室長的腦袋上。吓出一身冷汗的室長,大罵道:“找死啊!趕緊登記滾蛋!”
日夜巡捕交班結束,室長問:“你要手木倉做什麽?”
尤問約說:“調查。”
“除了巡長和隊長可把槍支帶出捕房外,普通巡捕除了當班領取槍支外,一律不許私自攜帶離開。身為前任巡長的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
“我只借一晚,明早還你。”
“出了事,我承擔不起唔……你……你要幹什麽?把槍放下,把槍給我放下。”
“那現在,可以換槍了麽?”拿着巡邏用的□□頂着槍支室室長的腦袋,尤問約問。
“可、可以了。”室長吓得腿軟。
尤問約咧牙,露出魔鬼一般的表情:“那便多謝了。”然後,順利換了一把手木倉。把手木倉別在腰間,他走出槍支室,身後傳來咆哮聲,“我要揭發你,我一定要揭發你!”
尤問約哼笑了一聲,離開了霞飛路捕房。
回家路上遇見東方貓,這少年四肢纏上到他身上,任由着人把他帶回家。進了家門,看到挂在二哥身上的小貓兒,尤問珠伸手又是一個響頭:“下來。”
小貓兒委屈巴巴的下來,然後直奔桌邊,在看到那一大盆菜,露出興奮的表情:“開飯啦——”
四碗白米飯,除了尤問聲之外,其他三人吃沒吃相,狼吞虎咽,仿佛餓死鬼投胎一般。尤問聲說:“明天我找個人打理家中雜務,問珠你去學校。”
尤問珠停下筷子,有些怯生生地說:“可不去嗎?”
尤問聲說:“不可。”
尤問珠低頭,二哥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去吧,別做個大字不識的人。”
尤問珠擡臉辯解:“我識字,可多着呢。”最終,她還是聽從了進學的安排。尤問聲繼續提起進怡和洋行的事情,尤問約直接站起,“我和小貓兒還有事,這件事以後再說。”說完,把東方貓拎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