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變

上海黃包車車夫不得越界拉客,有大膽的,會穿越界線進入租界——前提是不被巡邏的巡捕逮住。

同樣的,三界巡捕不得跨越辦案,如被發現,将引起紛争,甚至是槍戰。因此,像身為法租界警察廳在職人員的尤問約和東方貓,是不可穿着法租界巡捕制服踏入公共租界或華界,不然動刀動槍那還是小的。

法租界盧家灣靠近華界南市,與公共租界接壤的閘北華界一樣,這裏聚集着魚龍混雜之人。尤問約與東方貓在夜晚混亂的鬧市裏和閻數碰頭。

閻數嘴巴叼着一根煙,等到來人,他拿掉仍在地上踩滅,說:“走吧。”于是,三人穿過鬧市街,來到餘名士家門口前。

餘名士乃前清官員,清亡後,定居上海成為衆多遺老遺少中的一員。尤問約他爹是最後一位上海道道臺,因此與這位餘名士認識,但卻沒什麽往來。

連續近一個月的調查,這兩天,最終查到餘名士身上,尤問約由驚訝過後,便推算出了他為何這麽做。

擡手敲開了餘府大門,前來開門是着着一身前清束裝的餘夫人。尤問約說:“餘夫人,我們找餘老爺。”

餘夫人問:“可有拜帖?”

尤問約說:“無拜帖。”

餘夫人道:“那便請改日再來。”說完,打算把門關上。尤問約伸出腳插入門內,說,“餘夫人,打攪了。”說完,推開了門。餘夫人眼睛深處,閃爍着暗光。最後,只得把人帶進宅子裏。讓人在前廳等待,她進入後院叫餘名士。

餘名士古板着一張臉,似不太歡迎來客。他坐下,餘夫人便給他倒了一杯茶,而後候在他身後,可見,這家裏一切由他這個主人做主。

“三位深夜造訪我餘府,不知有何貴幹?”

“調查一件事。”帽子下,閻數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前清朝臣。

“你是什麽人?”

“閻數。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總探長。”閻數說。

“東方貓,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總巡長。”東方貓笑意盈盈地揚手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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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問約,法租界霞飛路捕房巡捕。”尤問約道。

餘名士目光掃過三人,說:“你們既然是法租界警察廳的人,卻膽敢跨界查案,就不怕我告發,讓你們在上海混不下去?”

尤問約說:“餘老爺,咱們要查辦的案子,比咱們的前途重要得多了。”

“那我倒要問問,你們要查什麽案子?又為何查到我家裏。”

“咱們要查的案子,是這一個月來自殺的女人。”

“那五具豔屍?”

“看來,餘老爺有所耳聞。”

“周樹人把這事情寫上了報紙,還有誰不知道的。你們找我,是想說,這個案子和我有關?”

“不僅有關,這案子的兇手,可不就是餘老爺麽?”

“誰都知道那幾個人是自殺而亡,你憑什麽說是我殺的人?”

“就憑你腳上鞋子的證據。”

“鞋子?你什麽意思?”

“每有人血屍花,都會有一老太太前往摘取煮了吃。從她口中,我們得知,女子自殺而亡時,圍觀人群裏,有一人刻意裝扮成不同身份之人混在其中看豔屍。可這老者,連續四次,忘記換了自己的布鞋。而那雙鞋子的主人,便是餘老爺你。”

聽完尤問約的話,餘名士嘲笑般地說:“就憑一雙鞋定我罪?”

東方貓撲到餘老爺的腳上取下鞋子,餘名士大吃一驚,卻沒來得及阻止。東方貓指着鞋子後縫線說:“這個縫線便是證據,且,老太太描摹的身形,與餘老爺一模一樣。如此,餘老爺還想繼續狡辯嗎?”

閻數說:“餘老爺,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餘名士冷笑:“你們還沒有資格查辦我。”說完,候在身邊的餘夫人抽出一把刀,然後紮進肚子狠狠一劃,被割開的口子,有人血屍花生根發芽竄了出來。餘夫人嚎叫一聲,人跪倒在地,身子往後弓起,從肚子裏生長而出的人血屍花,帶着屍體紮根于地,然後刺向尤問約三人。

“砰砰砰”迅速抽出搶朝野蠻生長的人血屍花打出,尤問約避開攻擊,說:“果不其然,餘名士你早已堕成鬼。”

正常自殺而亡的女子,身上豈會生出人血屍花?

被人血屍花保護着,餘名士露出了扭曲的表情:“那些女人,死不足惜。不僅抛頭露面,還大聲說着什麽女人應當和男人同等之地位。咱們這國家的女人,豈能讓這些人帶歪了。女人,便應當遵從婦道,相夫教子不要出門賣頭賣腳。”

不斷被攻擊的東方貓抽出警棍打斷人血屍花,炸開的觸手濺了他一身血,他身影輕巧地快速逼近餘名士:“餘老爺,大清都亡了九年了,你還想把女人當成男人的私有物,任由打殺不成?”被打斷的人血屍花又重新生長,真是沒完沒了。

餘名士雙手十指交織一起,張嘴便是怪笑:“女人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她們一旦碰到了知識和權利,天下就會大亂,便會滅國。你們好好看看,是誰害得大清帝國滅亡。若不是慈禧太後,我中國定統治整個中亞。是她,是這個女人害了這個國家。除了她之外,現在的女人們,卻想從男人手中奪取更多。我決不允許,我要殺盡天下背棄三從四德的女人!”

閻數喝道:“餘名士,你以為今晚能逃得過這裏麽?”

餘名士張開雙手仰天癫狂大笑,随後十指長指甲劃過臉頰,十道指甲痕滲出血跡。這個瘋癫的男人,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他不斷地說着:“我要殺盡違背婦德的女人!”

尤問約手中子彈打盡,他從腰間抽出警棍抽打刺來的人血屍花,說:“沉溺過去王朝不願醒來的人,最終扭曲而喪失人格。”

已認不清自己是誰的餘名士,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指甲刺進了眼睛挖掉自己的眼珠。被挖掉的眼睛,鮮血噴出,而後竄出了新的人血屍花。

“爾等,為我王朝而死吧——啊——”

尤問約大喝一聲:“小貓,掩護我!”

靈活跳躍襲擊的東方貓回道:“好勒!”

于是,替尤問約辟出一道口子,尤問約喝了一聲,手中的警棍破入餘名士的身體,然後搗碎了他的內髒。

同一時,閻數打中了餘夫人的心髒。

舞動的人血屍花瞬間落花,而後垂地,不再動彈。

這場血戰,結束。整個大廳,仿佛剛被血池裏撈出來一般。東方貓看着兩具屍體,說:“真醜。”也不知,他意指何事。

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才把此事擺平,閻數內心松了一口氣。他說:“總算,把這事情給解決了。”

尤問約說:“可是,我們依舊不知道他們為何異變。”

人,為何異變。這種詭事,因無從解釋,又稱為鬼變。

他們三人,在查。

可查了近三年,卻一無所知。只知道,鬼變之人,形态各異。

如今,整個上海灘,漸漸地被黑暗所籠罩。“鬼變”的人,還有潛伏暗處,生根發芽的詭事,變得越來越頻繁。整座大都,似成為了狩獵圍城。你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不會堕成鬼。

而上海灘,又是否會堕落成“鬼城”。

閻數抽出一支煙點燃叼在嘴裏:“走吧。”

東方貓露出貓兒一樣的表情:“好咧。”

尤問約站起,三人轉身離開餘家宅子時,尤問約“唔”地一口□□,他緩緩低頭,看到了刺穿自己胸膛的人血屍花。然後,心髒仿佛被人捏住一般,

耳邊,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始從于終。此刻起,游戲正式開始。

黑夜的上海灘天空,鋪了一層紅色。

看到被刺穿身體緩緩倒地的人,東方貓瞳孔一縮大吼道:“二哥!”

尤問約,緩緩陷入了黑暗中。

東方貓如同異獸一般露出鋒利的爪牙朝宅子後面去——他們怎麽就忘了,餘家還有個女兒。

在後院廂房裏,纏着小腳,穿着錦繡襖服的女子靜靜閉着眼睛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她的胸口,破了一處,便是這處,竄出了人血屍花刺穿了尤問約的胸口。

到來的東方貓,怒吼着揚起警棍砸碎了她的腦袋。

前院,看着倒地的人,閻數退後三步。接着,紅色的燈籠光照耀下,他看到尤問約身體裏的黑色蟲子迅速蠶食刺穿身體的人血屍花,胸口上的血洞,開始被“修補”愈合。直到東方貓從後院奔來,尤問約身體仿佛沒有受過傷似的,完好如初。

如果,不是他衣服前後破了洞口,怕是沒人知道他的胸口,被刺穿過。

東方貓抓住尤問約拼命搖晃:“二哥醒醒!”

尤問約□□一聲:“別搖了,疼死我了。”

知道他這次又沒死成,他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閻數從懷裏拿出一點鴉片塗抹在煙上,然後把煙遞上。尤問約顫抖着手接過,深吸了一口。

東方貓擔憂地問道:“二哥,怎麽樣?”

尤問約面色蒼白如紙:“好多了。”

鴉片,可是他的止疼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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