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魂消魄奪
聽明巡捕的來意,孫興賢坐下拿住杯子喝了好大一口水。把杯子放下,他說:“那個男人陰魂不散,天天來騷擾我家,還想把我妻女帶走。要不是我揍了他兩次,早讓他給得逞了。”
閻數問:“那你們之前,有見過那個男人嗎?”
孫興賢搖搖頭:“沒有。一個月前,他突然出現闖入我家中,還指認我妻女是他的妻女。我把他趕出去後,他大鬧,說他才是真正的‘孫興賢’。呵呵,這個瘋男人要真是我,左鄰右舍,能認不出嗎?”
尤問約手指輕輕蹭着下嘴唇。在巡捕房審訊室,那個孫興賢說,因為和妻子吵了架,去喝酒,三天後回家看到有男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這麽說來,問題就出在喝酒的那天裏。
閻數問完後,孫興賢說:“為養家糊口,我平日忙于工作,還請兩位盡快把那人抓了,以免趁我不在家闖進來。”
閻數答:“好。”
然後,招呼尤問約與東方貓離開。
走出孫家後,三人前往一個月前,孫興賢喝酒的小酒館去。路上,三人對證詞。閻數說說,一家三口有可能撒謊,可左鄰右舍幾戶人家,不可能一并撒謊。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巡捕房的孫興賢在撒謊。
東方貓說,自家家人,不可能都不認識。我細問了小淑兒,她說了很多話。足以證明,她爹爹是在家裏的那一位。
尤問約卻說,現在斷言還過于早。
三人來到一個月前孫興賢喝酒的酒館。這家有些年頭的小酒館,裏面,聚集裏一堆下九流的人們,他們摳着腳,大口喝着便宜的雜次酒,空氣彌漫着一股難聞的味道。盡管如此,也由于這裏的酒便宜,再配上一小碟香豆,因為有的人能在這裏坐上一整天。
閻數要了一壇酒,三人坐下,然後把店裏的夥計招來,詢問一個月前的事情。聽明他們的來意,店夥計抓耳撓腮,說:“真是對不起,每天往來的客人太多了,哪還記得一個月前的事情啊。”
東方貓說:“你再好好想想,真不記得了?”
店夥計說:“真不記得了。”然後,指着這一屋子的人說,“每天,咱店有這麽多的客人,哪還記得啊。”
尤問約說:“夥計,二十塊大洋替我懸賞一個月前孫興賢在你們酒館喝酒的事情。這五塊大洋呢,是給你們辛苦費的酬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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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夥計一呆,急忙道:“好勒,我這就去辦。”收下五塊大洋,店夥計知會了掌櫃一聲,掌櫃的讓他給尤問約送上一壺酒,然後開始在門口貼懸賞。店夥計還搬來一張椅子,人站在上面大聲吆喝:“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整個亂哄哄的小酒館安靜下來,喝酒的男人們看向店夥計。店夥計說:“這三位爺二十塊大洋懸賞一事。”
男人們嘩然。二十塊大洋,對他們這些底層百姓來說,可不是小數目啊。于是,有人搶先問道:“不知道要懸賞什麽事啊?”
店夥計大聲說:“是一個月前,孫興賢在咱們店喝酒過夜。有誰知道的,報上這三位爺,只要爺滿意,這二十塊大洋便是你的了。”
店夥計剛說完,店裏彼此起伏地聲音傳來。
“我,我知道。”
“我也知道,那二十塊大洋是的!”
尤問約揚手一拍:“排隊,一個個來。”
店裏“刷”地一下,排成了一個隊伍。哪怕撒謊,他們也想蒙混過關得到二十塊大洋。這群男人,在老奸巨猾的閻數面前,還上不了臺面。因此,對方一開口,眼珠子滴溜溜的轉,開始編造故事時,他便讓東方貓把對方揪出來扔出去。
直到輪到一個口中噴着酒氣的中年男人,男人說:“那天晚上是我和他喝的酒,他喝着喝着酒哭了起來,說什麽厭惡現在的自己,希望能夠找到更好的活兒養家糊口……”然後,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來。
聽完後,尤問約說:“孫興賢和你喝了三天的酒?”
男人點頭:“是的。咱們在這酒館喝酒,第二天,上了我家。第三天,他醒來,說再也不能讓妻女傷心了,便出去找活兒。嘿嘿,你別說,後來還真讓他找到好的活兒了。”
尤問約不再問,他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唇,腦海正在思考着。
之後,繼續詢問,剩下的人裏,有人證明了男人的話。有人記得,一個月前,孫興賢确實和男人在一起喝酒。
東方貓假意說道:“啊,說起來,孫興賢就是那個瘦瘦矮矮的男人吧。”
男人奇怪地看着他:“小少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孫興賢長得高壯,看起來魁梧着咧。”
東方貓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男人最終得到了二十塊大洋的懸賞。三人喝過酒後回捕房。
法租界盧家灣薛華立路中央巡捕房,二樓總探長室裏,閻數抽着煙,尤問約腦閃過這個案子的每個細節。而東方貓,早已下樓當職。
這個奇怪的案子裏,如果只有一個真的孫興賢,那一定是孫家裏的那位。可是,另外一個孫興賢,又作何解釋……
他難道真的是假的?
這裏面,到底誰在撒謊?
總不可能,所有認識孫興賢的人在撒謊。
閻數吐出一口煙:“那小子,恐怕是假的。”
尤問約看向他。閻數繼續說:“從孫家裏的東西看,皆是适合孫興賢使用的。這一點,是沒法掩飾的。”
尤問約手指輕輕點着桌面,他說:“這麽說來,前來報案的孫興賢是假的?”
閻數點頭:“是的。他是真正孫興賢鬼化出來的人。”
尤問約說:“厭惡過去一無所成的自己,于是,鬼化出一副無能的自己。以此,親手斬斷擺脫自己的另外一面。所以,人們才不會認得那個落魄的人。”
“這就是為什麽,他擁有孫興賢的記憶。”
本質上,兩個孫興賢同為一人。不同的是,真正的孫興賢為了家人抛棄了另外一個自己。
傍晚霞光照射進入總探長室,尤問約站起:“我每天再來。”說完,離開了探長室。他下樓時,東方貓也正回去。于是,兩人徒步回家。
回到家時,失蹤了三天的尤問聲依舊沒有回家。烏婆婆做好飯菜,坐在桌子上吃飯時,尤問珠好奇問道:“二哥,大哥哪去了?”
尤問約答:“為工作的事情忙去了。”
尤問珠美滋滋地想:“大哥這麽厲害,人人争着搶。即使不做外交官,也會被學校聘請成為先生。”
嘴巴塞滿飯菜的東方貓含糊地說:“要是他去幫那什麽陳進生呢?”
尤問約兄妹兩一致露出厭惡的表情:“絕對不會!”
一旁吃着白米飯的烏婆婆“呵呵”笑。
飽腹之後,三人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尤問珠說:“不管大哥做什麽,我将全力支持到底。”
尤問約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傻丫頭。”
東方貓家中沒人,在尤家裏留到深夜和尤問珠一起看書論辯後,才翻牆回隔壁。讓妹妹早點睡,尤問約回房後,點起大煙抽了起來。
算算時間,快到了。
好睡一晚,翌日一早,尤問聲依舊沒有回來。尤問約和東方貓前往中央捕房,在審訊室裏,他們再次看到了昨天前來報案的男人。
閻數把調查結果告訴他,聽了結果後,男人顫抖地說道:“你是說,我是假的?”
尤問約說:“意念過于強大,就會演變成真是。你只是真正孫興賢鬼化出來的産物。”
男人崩潰大哭,他激動地錘桌,眼睛裏的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下:“他們是騙子,他們都是騙子。我才是孫興賢,我才是真正的孫興賢。”
閻數說:“你不是。”
男人“啊”地一聲掀翻了桌子,跑出巡捕房。尤問約似嘆息了一聲。
等在門外的東方貓,在他們出來時,問:“放任鬼化出來的人不管,會怎麽樣?”
閻數回答:“會崩潰而亡。”有的,會自殺;有的,會極端到殺了原主。總之,不會有好下場。
因為,他們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我才是孫興賢,我才是孫興賢!”從巡捕房逃出來來的男人,朝小東門跑去。路上,口中瘋瘋癫癫地說這話。在經過一個買賣豬肉的攤時,搶了一把殺豬刀。殺豬佬叫罵了一聲,可又不能把攤子的生意扔下。
拿着殺豬刀一路闖入孫家。正在小院裏晾曬衣服的婉娘看到一身殺氣的男人時,驚恐大叫:“啊——興賢——”然後抱起身邊的女兒退後。
屋子裏,孫興賢走出來:“婉娘,怎麽了?”
婉娘抱着女兒躲到了丈夫的身後,孫興賢看到拿着殺豬刀的男人,便知來者不善。他拿起木棒:“你想幹什麽?”
看着妻女躲在他身後,男人紅了眼睛,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殺了你!”
崩潰後,絕望感襲來。如果他無法奪回自己的妻女,那就親手手刃奪取了他一切的敵人!手中殺豬刀,在太陽底下反射出寒光,男人一步一步地朝着一家三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