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看着夜陽的眼睛,蘇輕焰良久沒有反應。

少吃點糖。

她容易蛀牙。

這語調熟悉到讓人想起很久以前,屬于他們的時光。

最了解她的人不是父母,而是不論上學還是周末玩耍都要随時待命的夜陽。

她的喜好,厭惡,甚至生活上的一些小習慣,他都一清二楚。

以至于現在很難忘卻了。

蘇輕焰第一眼就看出夜陽怎麽藏怎麽躲都避不開埋不了的千萬般情緒。

她唇角勾起,譏诮的笑漫延開,“夜少是不是糊塗了,我不是長蛀牙的體質,而且。”

頓了頓,“我不怕蛀牙,我只怕人多管閑事。”

沒有多加猶豫,她揮開夜陽的手,迅速将糖奪走,攥于自己的掌心,小手骨節處緊繃着。

短暫的觸碰,她感知到他手的粗粝。

他的手曾為她築起堅固圍牆,做一個甘拜于公主裙底的騎士。

也曾她打過架,握起刀。

那又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

把她推給其他人了。

一時間,蘇輕焰忘記這塊糖該剝給誰吃,剝好後在她指尖停留了會,回頭送到離她最近的江行寧唇邊,笑容綻放得更深,“喏,剝給你的,這個最甜。”

從惡爪中搶來的糖,又是她親手剝的,當然最甜。

“很甜。”江行寧簡單嘗過後做出評價,摟着她腰身的手更緊,“但是最甜的是你。”

剛才抖過雞皮疙瘩的顧深遠又抖了抖:“……”

一個曾獨自面對元老股東們刁難仍然從容面對并且字字精髓嗆得他們無話可說的恒寧繼承人……怎麽他奶奶說起情話來又土又俗。

始終沒有吃到糖的陸與感覺世界凄涼如雪,愛了痛了傷了。

呵,還兄弟,雞腿(吧)兄弟。

“這裏好無聊啊。”蘇輕焰懶散打了個哈欠,“我想找個地方睡覺。”

江行寧:“樓上有房間,我帶你過去。”

“哎別——”顧深遠喊道,“你讓服務生帶她上去,我怕你這一走,人陷床上起不來了。”

陸與:“……”這你都猜得到。

江行寧自然不像他們口中說的那樣毫無節制,但避免不了拖很長時間,可讓服務生送蘇輕焰去睡覺,他不放心。

還是親自去一趟好。

他們兩人沒走幾步,牌桌那邊,傳來一道啪嗒聲。

被寬大椅背遮住的夜陽把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說道:“我可以接受你之前的報價,但是……”

夜色是當地利潤最高也最具有潛力的娛樂場所。

如果不是剛上任手頭資金不足的話,夜陽不會賣掉它。

江行寧雖然每年給紅十字扔錢,不代表他是個不懂得權衡利弊胡亂擲金的傻子,他的報價和夜陽預想有所差距,兩人誰也不肯讓步,僵持許久。

不過江行寧似乎勝券在握,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如果能早些拿下的話,自然省時省力。

江行寧問道:“但是什麽。”

“我們賭一把。”夜陽重新拿了副新的撲克,“你贏了,直接簽合同。”

撲克在他的手中散開,撲棱撲棱的,去掉大小王後,花色混合在一起。

“如果我贏了。”夜陽頭也沒擡,語言簡潔明了,“你離她遠點。”

所說的“她”,不言而喻,淺顯得就算是帶來的小跟班煤老板都聽出來是誰。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蘇輕焰半醒半睡的困意基本全無,轉過身,漂亮臉蛋完全不像剛才吃了糖果那般甜美,眼神森冷冷的,直直地看向夜陽。

“別誤會,我對她沒有一丁點興趣。”夜陽繼續洗着手中的牌。

洗牌的動作沒有花哨的表演,簡單,不誇張,每一張牌極其聽話地收歸于他的手心,平直工整。

“是嗎?”江行寧沒有太早表明意見。

似乎變得愈來愈有趣了。

“我要是對她有興趣,你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夜陽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妄自負,“我要你離她遠點,是因為你礙我事兒了。”

礙着他繼續折磨她了。

他對她的仇恨,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就能抵消的。

所以,要用這種方式去賭。

沉靜片刻,江行寧問道:“說完了嗎?”

夜陽眉頭一皺:“說完了。”

江行寧看了眼手邊的女孩,“他說完了,我們走吧。”

顧深遠:“……”

陸與:“……”

啊喂人家好歹也是夜大少你就不能給點面子嗎?

掀起萬般波瀾情緒變化的人是蘇輕焰。

那一剎那,她覺得,有些事該了結了。

終有一天,她會讓夜陽知道,他此時有多恨她,以後就有多後悔。

可比起讓他知道,她先要好好地,脫離他的掌控,活下去。

蘇輕焰脫離江行寧的手,朝牌桌走去。

她步伐看似輕慢,卻透着一種疏離,以至于其他幾個人都離開座位,靠邊站立。

掰過屏障帷幕,麻将桌那邊也有人探來好奇的眼神。

蘇輕焰在夜陽的對面坐下。

小小的身軀窩在寬大的座位裏。

未經世事,養在糖罐子裏,不曾被風雨吹打過的女孩,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足以對人構成太大的威脅。

“我來和你賭。”蘇輕焰靜靜陳述,“如果你輸了,拱手讓出夜色。如果你贏了,我任你處置,死活随意。”

除了江行寧,其他人都在心裏暗嘆。

卧槽!!

蘇輕焰身上穿着的是許知意新設計的薄外套,歐美拼接風,用陸與的話講就是七巧板瞎雞兒拼,毫無美感。

勝在那張臉和無與倫比的眼睛。

誰也舍不得美人凋落,輸掉,尤其是她說“死活随意”的時候,不相幹的人也捏了把汗。

夜陽掀起眼皮掃過她的面龐:“你确定?”

“對。”她已經起身将他的牌奪到自己手中,熟練地清洗,“我坐莊。”

夜陽低哼了聲,玩弄手中的牌,“七局五勝還是五局三勝?”

“一局。”

兩個字從她唇中吐出,沒什麽畏懼。

就一局。

定生死的一局。

旁邊的人急得團團轉。

這他媽的什麽鬼情況。

這麽多人看着,就算沒有裁判,誰也無法耍賴,輸了就是輸了。

如果拿錢去賭還好,反正她男人錢多随便輸,可他們這是玩命,小姑娘家家的,玩什麽不好,碰這些東西?還那麽大口氣?

最操心的莫過于陸與了。

雖然他剛才打牌時針對她,但……好歹是兄弟的女人,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欺負。

明明說好是娛樂局。

怎麽到頭來——

成賭局了。

“老江。”陸與深眉緊縮,“還愣着做什麽,你的小未婚妻和人家打賭呢,你怎麽一點都不慌?”

自從蘇輕焰坐在那個黑皮軟座上後,江行寧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

也沒開口勸過。

她像是在幫他贏夜色的所有權,又像是在賭自己的命運。

賭她能不能逃脫夜陽的掌控嗎。

這樣坐視不管,完全不像他的做事風格,難道有什麽事情瞞着他們?

禁止抽煙的包廂,沒有尼古丁的壓制,面對這個賭注物價的牌局時,大家的情緒很難自我調節好。

牌分發完畢後,蘇輕焰并沒有直接打開看。

夜陽同樣如此。

這是蘇家事發後,兩人第一次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面對面。

“嫂子,咱算了吧。”陸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是見過蘇輕焰被夜陽折騰成什麽樣的,哪忍心再看她往火坑裏跳。

見江行寧無動于衷,陸與只能自個兒上前試着勸說,“嗯?我都叫你嫂子了,聽我一句勸。”

嫂子不行,那就——“爹?媽?爸爸?姑奶奶?小祖宗?算我求你了。”

顧深遠一把将陸與拉走。

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存在感和作用都為負數。

別人在緊張的氣氛下茍延殘喘,蘇輕焰反而慢條斯理地摸出糖果,繼續淡定地吃着。

“夜色是我曾經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她嘴裏含糖,口齒不清,卻字字清晰地落入對面人的耳中。

是生日禮物,沒錯。

她沒有要回去的道理。

何況,當初的夜色只不過是一個坐落于繁華地盤,只供小姐少爺們玩耍消遣的地盤,是夜陽管理經營起來,否則,只會雖蘇家的房産一同被抵押。

夜陽薄唇微抿:“你不該送我禮物。”停頓,“更不該帶我回去。”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呢。

蘇輕焰嗤笑一聲,單手撩了撩耳邊的碎發,不經意的動作漫出幾分玩弄慵懶的風情,

她的手不大,覆在她手下的三張牌尾端突出,不規矩地放着。

這是定生死的局。

可兩人都沒當一回事,渾然不知他們的存在讓包廂呈于濃濃的化不開的死水一般,壓抑沉悶。

還挺有閑情地聊起了天。

“沒辦法,誰能想到忠犬也會咬人呢。”蘇輕焰把嘴裏的糖咽下後,唇齒甜甜的,說出的話卻惡毒。

夜陽沉默了會,拿起自己手中的牌。

站在他背後的煤老板,一眼就看見了兩張A。

如果第三張也是A的話,那麽這一局百分之百是贏的。

就算不是A,贏的可能性也很大。

摸到這樣的好牌,夜陽并沒有太過驚訝,似乎早已勝券在握。

夜陽看了眼她覆在桌面上的小手,“輪到你開牌了,輸了的話,不要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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