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日,天果然不太好,忽然就陰沉沉的,看着就知道要下大雨了。
太醫院裏面收到吩咐的那禦醫,将該帶上的東西都帶上了,心裏頭還有點嘀咕:這陛下怎麽就一時興起,想起多年前退了的刑部尚書譚秩了呢?
譚秩的孫子譚陽要科舉,莫不是看着很有希望早早拿了進士,所以提前先給點小恩小惠?
還是說別的什麽呢?
身為禦醫,平日裏除了看病,就愛在心裏頭揣摩這些有的沒的。
當然,他們都不會說出口的,這是為醫者的本分。
行醫當官又做不了多大的官,那些個高官、皇家、宗族,一個個都能要他們的老命。
他順了順自己的胡子,一不小心粗糙的手勾掉了一根胡子,疼得他下意識捂住臉。
看了看周邊沒人注意他,這才松口氣。
出診挺麻煩的,很多東西帶來帶去不方便。
要是可以,他巴不得希望譚家看診的直接來他這兒看了。可惜,他沒這個膽說這話,畢竟命令是皇帝命令的。
禦醫出了門,尋了馬車,将自己的箱子先往上放,再上了馬車:“去譚宅,譚秩譚老爺家裏頭。”
馬夫應聲。
馬車裏頭還有一人,彎腰來扶這禦醫:“大人不急,慢慢來。”
禦醫點點頭。
他看了看這臨時被塞給他的幫手,心裏頭嘀咕的事更多。
Advertisement
“你會點什麽?”禦醫坐上了位,等馬車動起來。
這幫手年紀很小,恭敬回了話:“會畫畫。”
禦醫:“……”
幫手補了一句:“還能幫着搬東西。”
禦醫:“……”
這都什麽和什麽?
摸不着頭腦的禦醫到譚家的時候,譚老爺已得到了消息,讓人在門口迎了人。
他見到禦醫進了廳堂,上前頗為感動:“陛下有心了,老臣這般歲數,遠離朝堂五年有餘,竟還是讓他挂念上了。”
禦醫拱手:“陛下英明。譚老爺當初在刑部立下諸多功勞,陛下當然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您這年紀了,該注意的日常都要注意着,就連您偶爾提起家中那位身子骨不好的孫女,他也讓臣這回來一并給看看。”
譚秩心裏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還是那感動的模樣:“哎呀,都是些小事。陛下可還說了什麽?”
禦醫回想了一下:“只說了讓臣給譚老爺以及您孫女看一看,沒其他了。”
譚秩點頭:“成,我讓人去說一聲。我這孫女平日身子是弱,現下也不知是睡是醒。”
禦醫明白。
譚秩吩咐了人下去,轉頭和禦醫多聊了兩句。
禦醫就在場給譚秩望聞問切,看了看身子。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身體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禦醫和譚秩都明白,有的是真老生常談,該吃的東西必須要吃,不該吃的東西萬萬不可再碰。
主要是人有時候會想,反正活得夠了,再忌口也不知道是多活幾年的問題,還不如滿足一下口腹之欲。于是老生常談的事,大半都是做不到的。
禦醫又給譚秩寫了個方子:“譚老爺身子算好的了,這方子也是調理為主,您晚上能多睡就多睡會兒,心裏頭別總挂念家裏的事。現在有您兒子在呢。”
譚秩笑着應聲:“對對。”
話是應了,實際上聽不聽是另外一碼事。
下仆很快送了消息過來:“小姐聽聞有禦醫前來,實在感動。此刻正在更衣起身。”
“不礙事,我們不急。”禦醫帶來的小幫手這般說道。
原本還想說“躺在床上都能看”的禦醫,默默将自己的話吞了下去。
這畫畫的原來在這兒等着。
譚老爺順了順自己的胡子,心裏頭稍微安穩了一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月兒有分寸就好。他朝着禦醫笑笑:“實在是勞煩了,喝兩口茶,我那孫女必然就好了。”
禦醫默默點頭。
再等了片刻,下仆才再來通禀,說是小姐已收拾好了,此刻能見禦醫了。衆人這才從廳堂起身,浩浩蕩蕩一群人前往譚潇月的住處。
譚潇月平日裏不能被驚着,當然和衆人是分開住的。
她自個有一個屋,外間除了方氏罕見會來一趟,基本上沒待過多少人。
靈雲在門口候着,見了衆人後乖乖行了禮:“小姐這會兒在外間坐在,奴婢給各位去燒個茶。”
譚秩擺手:“你就負責伺候好你家小姐。福榮,你給各位燒茶倒水。”
福榮是譚老爺跟着的一位仆役,這會兒忙積極應了。
靈雲聽了這話,謝過譚老爺後,恭敬給衆人引路。
門敞開着,往裏一走,外間是一覽無餘。
譚潇月微微蹙眉,面上沒有多少血色,就連唇色都有點淡,緩緩起身,帶着淺笑朝衆人行了個禮。
禦醫倒吸了一口氣:這人樣貌生得太好。
時處夏日,屋子裏卻是有點點陰涼。譚潇月穿着極為簡單的淺色衣物,內裏交領短襖,外搭短袖對襟直領,樸素得很,可一旦配上她那張臉……
只能說不論是誰,進屋後必然會忘了自己進屋的目的,全然注意譚潇月那張臉去了。
她長得太好,尤其是合着那雙眼尾微微翹起的鳳眼,帶着一股子的年少清透。
若說外頭天有點陰沉,讓屋子裏有點暗。那麽譚潇月就是憑着那張略顯病弱卻剔透的臉,硬生生照亮了屋子。
可真真是好看!
譚潇月起身,垂下眼朝着衆人行禮,話還沒說呢,倒是讓禦醫下意識回了個禮:“小姐身體不适,可別行禮了。”
他說完反應過來,失笑補了一句:“身子不适,還是該多休息,而不是這樣起上起下的。”
要不是他們,譚潇月還真不用這番折騰。
譚潇月含笑回着話:“是我勞煩衆人,怎麽還敢在床上多躺着。今天身子尚妥,哪能失了禮數。”
這話聽得在場所有人都欣慰點頭。
禦醫也不多說:“看診吧。小姐可方便診脈?”
譚潇月自是點頭。
簡單的看一看身子,基本上就是那麽點事。脈象一把,臉色一看,手細細看看正反兩面,吐個舌頭看個眼睛,禦醫就差不多知道譚潇月的狀況了。
大毛病沒有,就是體弱。
不生病沒事,一生病回頭就容易有大事。
他開了個調養的方子,細細和譚潇月講着日常養生的事。譚潇月與譚老爺不同,她就是虛,要想辦法把平日裏吃的東西補進身子去。
有的人身子還虛不受補,這時就要吃點适配的藥想辦法。
年輕女子補身子和年老男子也不同,譚潇月要吃的東西和譚老爺要吃的東西,也有差異。
說得口幹,禦醫拿起茶水喝了兩口,極為懇切:“小姐務必照顧好自己,可別累着。你這身子可累不了。”
譚潇月點頭應下。
乖巧順從的樣子,看得衆人又是嘆息。唉,天妒紅顏吧。
禦醫這會兒暗自瞅了眼旁邊毫無用途的幫手,心底暗暗翻了個白眼。
他起身準備告辭,也不打算多留了:“太醫院瑣事繁多,我這會兒還要趕回去。就不再叨擾貴宅。”
“我送您出去。”譚秩當即打算稍微送送他。
一群人到了門口,就見方氏在譚潇月門口候着。
方氏見了衆人,淺笑行了禮:“兒媳聽說有禦醫前來給月兒看診,忙過來看看能幫上點什麽。”
譚秩點點頭。
方氏笑着對禦醫說了一聲:“月兒身子骨弱,我也不敢随意進去驚擾她。人一下子去多了,累着人不好。”
禦醫應聲:“是啊。她這身子是真的虛,且不易受補。如今能養成這樣,想來夫人是上心了。”他剛才可注意到了,那伺候的丫頭,明顯就是懂藥的。
方氏淺笑不語。
“有的話剛才不便當着小姐面講,但既然您在,我就同您講了。譚小姐這年紀,怕是很快就要成婚。這身子最好多養幾年,到了十八之後才可考慮子嗣,還得讓大夫盯着。”禦醫叮囑。
方氏一聽,忙應了。
本富貴人家,大多會早早定了親,随後再在身邊留兩年,等到身子長好些,這才真正成親去。
得了這話,方氏心裏頭安定多了。
她微側身讓出了路:“那我就不再叨唠大人了。”
禦醫點頭,帶着自己的幫手離開。
外頭在談論譚潇月的事,該走的走,該散的散,在譚秩的有意牽制下,沒有人再去打擾屋子裏頭的譚潇月。
譚潇月側耳聽着,見沒了人,終于沒了剛才閨閣女子的模樣,混不吝翹起二郎腿,一副浪蕩樣。
她哼哼唧唧,回想自己的慘痛過往:“遙想當年,潇月初病,虛不受補。”
靈雲顯然也想起了當初的事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譚潇月哀嘆:“眼看她吃燕窩,眼看她啃人參,眼看她流鼻血。”
很有韻味。
虛是假的虛,用藥和妝特意僞裝出來的。
誰想當初有的人還要親眼見她喝掉補藥,導致譚潇月轉頭就上演了一場鼻血橫流。
靈雲打趣:“小姐這文采,倒是有所進步。”
譚潇月眨了眨眼:“生活所迫,罪過罪過。”
作者有話要說: 譚潇月:閨閣少女好難做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