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重計何人争鋒
“夫……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将之道也。知此……知此……額……知此……”
夫子的眉毛一立掏出戒尺:“手伸出來。”
喬逐衡的小臉皺成一團,他本就不擅長背書,這夫子還偏偏抽背,那麽多篇,他怎麽可能記住。
白生生的小手伸出來,指肚因為習武已經起了薄繭,但面對夫子的萬鈞戒尺,這點可憐的防護根本不足挂齒。
“布置了整整一周。”“啪!”
“還記不住。”“啪!”
“喬将軍的兒子連兵法都背不住,以後怎麽上戰場。”“啪!”
“長不長記性啊”“啪!”
喬逐衡憋了半天才道:“長。”
“回去怎麽辦”“啪。”
“背……”“啪!”
“明天還背不好怎麽辦”“啪!”
“一定背會。”
喬逐衡的眼睛包着淚花,夫子這才收了手,看向旁邊:“懷之,你來給他背。”
褚淮看着抱着手欲哭不哭的喬逐衡生出些可憐的情緒。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褚淮頓了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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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夫子吹胡子瞪眼,“你才背了幾句就忘了!”
“感覺沒什麽用,就沒背了。”
“氣煞我也!手給我伸出來!”
“啪!啪!啪!啪!”
戒尺拍肉的聽得喬逐衡心驚肉跳,而挨打的人面不改色,等夫子打完才慢吞吞把手收回來。
“都給我去祠堂跪着!”
褚淮內心很惆悵,他個姓褚的為什麽要跪喬家的祠堂啊。
兩人跪在祠堂前,喬逐衡在旁邊吹手:“懷之,你怎麽也不會背啊。”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傻子,褚淮在心裏碎碎念,張口:“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還要背嗎”
喬逐衡:“……那你為什麽不背啊……”
“不想行了吧。”
喬逐衡随即愁眉苦臉:“那我明天怎麽辦啊,一天怎麽記得住。”
“夫子明天很可能抽你九地篇,這是才講的,你回去把第一段背熟。”
“可是夫子不是說明天抽我今天的嗎?”
“聽我的沒錯,你回去背就行了。”
“那萬一他沒抽……”
“那今天的你一晚能記住嗎?”
喬逐衡一臉委屈:“不行。”
“所以啊,聽我的說不定還有機會,萬一抽了就不會挨打了。”
喬逐衡在心裏算計了一下,最後繃住小臉說行。
第二天。
“啪!啪!啪!”
“書都能被串!去祠堂跪着!!”
褚淮:“……”他果然還是高估喬逐衡了。
……
“褚公子。”
褚淮猛然睜眼,黑暗中看見一個人跪坐在一旁,褚淮一翻身起來。
“西塔。”
“抱歉,這麽晚來找你,我姨母她……”
西塔發出一聲苦笑,這幾天褚淮是看見圖卡幾次三番來都碰了一鼻子灰,感慨這普蘭雖為女輩,戰鬥力真是一流。
“無礙,還是多虧了夫人,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才好,事後我還要想她謝罪和道謝才對。”
“褚公子幫我們良多,哪還能讓你做這些,我不能久留,與你說些事就離開。”
“請講。”
“算算時間喬将軍他們離開也有十多日了,不知褚公子最近可聽見什麽消息”
“還沒有,不過應當快了,”褚淮想了想,繼續詳細解釋“地圖我見過一次,算算時間要是快最少七天就到了,若路上耽擱可能推遲兩三天,到現在已經十二天了,過不久應當會有傳書。”
“這就好,這就好。”
“這些日子塔姆爾那裏也還好,只是我沒法近他身具體情況不了解,你不要太擔心。”
“勞煩褚公子了。”
“不必這麽客氣,等接信那天就看西塔先生的準備了。”
“已經差不多了,”西塔遲疑片刻,輕聲嘆息,“只是這之後怎麽辦我還沒有想好,不管怎麽說,我們名不正言不順……”
“他若是能管好西夷,帶部落變強,那些流言蜚語自會煙消雲散,現在不反抗以後便什麽機會都沒有了。”
“嗯,我知道,那就不打擾了,我先走了。”
“小心。”
西塔走後褚淮也睡不太着,方才夢見了些小時候的事,竟覺恍若隔日。
褚淮把燈點亮,撚得暗些,摸起手旁放着的兵法書,這不過是當時順手揣着準備路上解悶的,誰知道這夜喚起了舊憶。
書又翻開兩頁,看的心卻沒多少,不知道喬逐衡那裏到底什麽情況,以前在垣國時還能借鳥兒千裏傳書問候一番,現在離得近了反做不了什麽。
果真是不見倒好,省得惦念。
烏爾木發出一聲慘號,帶着人瘋了一般沖進被雪堆着的營帳當中,但那雪高數尺,加上營帳傾塌,壓在下面的人這會兒怕都斷氣了。
桑格在高處看着心裏發寒,當初他帶兵襲擊喬逐衡守衛的關口,這人也是借地勢勝得他,當時大雨數日,喬逐衡他們誘敵臨江,待時機正好便開閘洩水,把他們沖了個七零八落,之後趁他們逃時半路伏擊,好在桑格憑經驗帶着殘兵出逃,終是铩羽而歸。
難怪喬逐衡只帶了四十多人就去了,這根本就是誘餌。
桑格頹然嘆息,圖卡看似精明,借刀殺人,但殺的……到底是自己的兄弟啊,要是他當初早早交出手中權利,而不是遵照西夷王臨終指示考驗圖卡,是不是現在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為什麽!”烏爾木挖雪的手凍得通紅,呲目欲裂,“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樣!!”
那些官兵也亂了手腳,再無心戰鬥,不顧敵人就在身後,埋頭挖雪,強忍悲聲。
終于烏爾木在這群人當中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再一個個細細辨認過去,都是塔姆爾的人,烏爾木頓覺頭暈目眩,這毫無威脅,總是滿目堆笑的混血弟弟,難道是這種兇殘之人。
喬逐衡下馬把槍頂在烏爾木胸前:“停手吧。”
“塔姆爾派你來的他想要什麽?”
“要你的命和手下。”
“哈哈,難道他就這種本事,自己躲在後面,派一個漢人來讨伐自家兄弟?”
喬逐衡沉聲:“讨伐自家兄弟的人是誰,你應該更清楚才是。”
烏爾木沉默,最終咬出一個名字:“圖卡。”
桑格在高處看見喬逐衡和烏爾木在說着什麽,奈何距離太遠根本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但這都不重要。
桑格沉聲:“拿弓來。”
仆人聽命去取弓,桑格臉色陰晴不定,圖卡在開宴前便同他說過,這次出行監視為二,永訣後患為一。
喬逐衡若是輸了便由桑格去與烏爾木談判,若是喬逐衡贏了,那就趁其不備,要其性命。
畢竟這是西夷人的地盤,他作為漢人再厲害也不是自家人,指不定哪天甩個回馬槍,這人鋒芒太盛,連垣國皇帝都沒法制服他匡論西夷外族。
一烏木長弓被遞上,弦擰得極緊,桑格吐息,又深吸一口氣,将一三菱赤羽箭搭上弓,緩緩拉滿。
桑格看着那一點,心中嘆惋。
喬将軍,對不住了。
破空之聲響起,熱血噴了出來,灑滿雪地,只見一二尺赤羽箭狠狠紮在雪裏,烏爾木驚得眼皮一跳。
喬逐衡還穩穩當當站着,沉聲:“看見了嗎,來的可不止我。”
桑格踉跄後退兩步,肩頭一把粗糙的木箭,血沿着手臂蜿蜒滑落,感受到痛意,桑格連連慘笑,到底,他還是贏不了這個人。
一百個人,怎就被他用得此般出神入化。
看見自家将軍受傷,桑格帶來的親衛拔刀出鞘,準備下去拼命。
“罷了,”桑格疲憊制止,“是我暗算在先,小人行徑怎麽敢去理論。”
其中一個護衛趕緊上前:“将軍還是先療傷吧。”
桑格嘆息着點頭,同旁人進了帳子。
烏爾木聽喬逐衡說完事情大概渾身顫抖:“我已同他約法三章,再不踏足他的領地,如何還要害我的族人!現在你滿意了嗎,當初我兩千族人因他折損大半,其餘的人一路随我颠沛而今也只剩寥寥,就這樣……就這樣……你們還……”
看見這人哽咽喬逐衡皺起眉,不知是時間蹉跎還是回報有誤,這個說是同圖卡一樣兇蠻的大漢竟是而今這樣。
喬逐衡嘆息收槍:“我無意害你族人,只要你答應同塔姆爾聯合,定下約定,我自會把族人還你。”
烏爾木愣得不知如何是好,喬逐衡繼續道:“圖卡的人可還在後面監視着我,你不反擊,難道以為他會輕易放過你?”
“塔姆爾比我還要弱,我同他聯合除非瘋了。”
喬逐衡複用槍戳了戳烏爾木的胸口,輕笑:“是嗎?那我現在用點強硬手段向你證明一下塔姆爾到底弱不弱?”
“圖卡手下幾千人,就憑你們我怎麽相信得了。”
“你不也是幾百號人被我幾十人耍得團團轉嗎?”
“那是,是你們用陰謀!而且還拿捏着我的族人。”
“那你怎麽就知道我們沒有圖卡的弱點。”
烏爾木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只能僵硬道:“我不可能就這麽和你們聯合,若是你們再詐我怎麽辦,但我可以保證若是塔姆爾真能頂替圖卡,我定會全力支持,絕不為難。”
喬逐衡知道這已經是烏爾木的底線,再逼反而會激起反抗,而且這個結果已經超過當初所想,穩賺不賠。
“寫吧。”
“你說的我的族人在哪?”
烏爾木不相信喬逐衡還有什麽起死回生之術不成。
喬逐衡傳下去令,等了些時間親眷紛紛從林中跑出,後面跟着一直不見的喬逐衡的其餘手下,在喬逐衡開始誘敵的時候,這些人換上烏爾木手下的服飾,謊稱受命躲避組織人進入森林,同時擊鼓鳴喝,引發雪崩成了這般樣子。
看見自己的家人毫發無損,戰士喜不自勝,丢下盔甲去查驗,烏爾木傻呆呆坐在雪地裏茫然地看着喬逐衡。
顯然習慣于面對面硬碰的這些人還不太習慣這種奇怪的戰術。
喬逐衡命人拿來紙筆遞給烏爾木,揚眉:“寫吧。”
烏爾木:“……”其實要是自己抵死不從,這人其實也不會拿他怎樣對吧。
等人用西夷語寫完,喬逐衡給旁人辨認了一下,确認無誤算是了結此事。
“其實我早就無心争奪,當初也只是心高氣傲想和他一較高下,現在我只想安穩過日子。”
這兩人斷斷續續争鬥了少說也有兩年,烏爾木早已滿心疲憊,原本父親就定了圖卡是繼任人,他只是想多搶點好處過得好些。
“塔姆爾身上留着漢人的血,就算我當他兄弟一場認了,其他人不見得承認。”
“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了,塔姆爾為人豪爽重情,就算不是首領,也自有大把人願意從他,我幫他做這些,但決定在他。”
聞言烏爾木也不再繼續說什麽,回頭去找自己的親人。
喬逐衡回望了一下高處,面上凝霜,接下來要處理的就是桑格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孫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