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裏一赴鴻門宴

褚淮睡得不分日夜,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夥食太差勁這點着實不能忍。

這天外面還沒黑褚淮又睡了,睡到一半被猛砸醒,褚淮一擡頭,看見高處的窗子被掀開一個縫隙,普蘭的臉半露出來,看人醒了扔進來一個紙團就不見了。

普蘭夫人果真女中豪傑,仔細想想這帳子頂也就她還能爬上來,西塔可真是會找人,褚淮默默在心中對普蘭表示了敬意才伸手拿起紙團。

這漢字扭得都快飛走,費了好大的勁,褚淮終于認出來——還有半日他們就要回來了。

褚淮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腳,終于能出去了。

看守的人只有一個,果然對他這個喬逐衡的“男寵”很放心。

褚淮開始喊叫,牟足了力氣大罵,說起來西夷語正兒八經沒學幾句,罵人的話倒是上口得奇快,罵上半柱香說不定都不帶喘氣。

帳外沒什麽動靜,褚淮就耐心靠着牢門繼續罵,從祖宗罵到新生孩子,從媽媽罵到老婆,總之一個是都不能落下。

褚淮發音再不标準也總有那麽幾句能讓人聽懂的,果然沒多久那守衛耐不住性子進來了,嘴上也是罵罵咧咧。

但褚淮聽不懂這人的口音,只是一個勁繼續對罵,那人氣急敗壞,看褚淮完全沒有被他震懾忍無可忍要沖進來。

褚淮的大名依托着喬逐衡可是響當當,西夷男人對他都鄙視萬分,哪能容他在這裏罵自己不是個男人,盡管有不少話褚淮都不知道是在罵什麽……

看人沖進來褚淮毫不遲疑,伸手一拳就把那人打倒,那人應對不及,吃得結結實實,連褚淮都沒想到。

看人滿臉血地倒下褚淮趕緊查看了一下,好在只是打掉幾顆牙沒鬧出人命。

褚淮利索把人脫了,又把自己的衣服和草席子給他蓋上,免得多事。

收拾好這些,褚淮掂了掂手中的長矛,真不錯,裝備也趁手。

褚淮先在帳外裝模作樣站了一會兒,慢悠悠蹭進了巡邏的隊伍,途中經過外圍,看見那些士兵蓄勢待發心中很是同情,真的一點意外都沒給他準備,圖卡果然要對桑格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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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巡邏過主帳,褚淮矮身溜到了帳後,帳裏熱鬧,這會兒西塔安排塔姆爾族人的女眷表演節目,後帳根本沒人在意。

在帳子上撕了一個口子,褚淮裹着雪擠了進去。

冷意轉眼就卷進了帳子,卧倒的狼紛紛豎起耳朵看着來人,奈何都關在幾人高的籬笆裏,只能發出低吼。

塔姆爾和他夫人也看見了褚淮,臉色微變,隔了這麽久褚淮是第二次看見塔姆爾,他的狀況顯然好了很多。

褚淮堵上破口,拉下獸皮面罩,夫人一下認出了褚淮臉色一亮,趕緊給塔姆爾解釋來人。

聽完塔姆爾的臉色卻更古怪了:“你是仲衡的……寵妾?”

褚淮:“……這個問題之後再解釋。”

西塔當時和塔姆爾見面緊急,也沒法詳細解釋計劃,只說會有人來幫他們,不過看見來人,再考慮他的身份……塔姆爾不太确定這個計劃是進行得順利還是不順利。

關着塔姆爾的籠子上有一道鎖,鑰匙從不離圖卡的身。

“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你們都不要着急,一切有我。”

褚淮聲音沉穩,顯然勝券在握,塔姆爾點點頭,和他妻子站在籠裏不再說話。

帳前歌舞還在繼續,褚淮伸手撩開簾子,一直盯着這裏的西塔一下就注意到了,心安了大半,這三天他也不好過,沒有普蘭的回護,圖卡讓他吃了不少苦,現在人還被綁在椅子上。

褚淮做了一個準備好的手勢,西塔點點頭,恭聲:“西夷王……咳咳,現在如您,如您所想……咳咳,她們會準備些特別節目,不過如果可以,能否別讓其他人看見……咳咳,畢竟事關您的威嚴。”

“行啊,來人,把塔姆爾族裏的男人押上來,讓他們也看看。”說罷塔姆爾臉上露出下流的笑意,“是不是很寬容,畢竟是最後一面了。”

褚淮沒聽懂,只見西塔的臉上更差勁,那些侍衛還是退下,不一會兒把一群五花大綁的男人押了上來,看這個陣勢褚淮算是猜出了幾分內情,心上湧出厭惡。

“其餘人退下吧,就在帳外守着。”

待人離開歌舞繼續,那些女人緩緩把外層的薄紗褪下,艱難地表演着,圖卡只是一邊喝酒,一邊鼓掌稱好,下面的男人個個怒火中燒,沒法出聲只能怒目看向西塔。

就在這愈發糜亂的氣氛中倏爾一道閃光,長矛猛探出從圖卡身後紮來,登時把他的桌子頂翻,圖卡大驚彈起,從腰中拔出長刀怒而直奔後帳,醉酒加上憤怒,他竟一時沒有叫人。

等到帳後看見是誰圖卡哈哈狂笑,譏诮道:“我當是誰,原是那喬逐衡的身下愛寵,怎麽這麽迫不及待去陪你男人”

“我只是着急讓你下去,”褚淮挺矛而來,堪堪被圖卡躲過,“陪、閻、王!”

圖卡一驚,酒登時醒了大半,怒而揮刀而上,毫不把褚淮放在眼裏。

褚淮冷笑一聲,毫不畏懼迎上。

他同喬逐衡師出同門,喬逐衡使的叫逐浪槍法,而他褚淮學的是不動槍法。

喬逐衡的槍法勝在氣勢淩人,快而迅猛,如層浪相逐,後浪推前浪,層層疊疊,相簇而來,無窮無盡,攻時如驚濤拍岸,氣吞山河,一往無前,以攻為守。

褚淮的槍法則是如青山巋然,化守為攻,堅不可摧,長于回護,不可突破。

這兩套槍法猶如世上最極端的兩段,也是最矛盾的存在,唯有逐浪槍法能破這青山巍峨,也只有不動槍法能攔這群浪滔天,一切盡在用槍之人一念之間。

褚淮十年疏于槍法,但為保護三皇子偶有拾起,此刻應對圖卡不落下風。

圖卡長刀揮舞,但沒占到半點便宜,這才驚覺這褚淮非表面所見,忽覺一團迷霧攏住自己,弄不真切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見褚淮一個突刺擋住襲來的刀鋒,旋身用力将矛身壓在圖卡身上,後者酒後手腳幾分酥麻,生生被褚淮壓跪在地上。

褚淮猛然發力,從後頸把他制在地上,伸腿壓住圖卡,另一只手拔下了鑰匙甩進了籠子。

圖卡被壓得骨頭咯咯作響,發現自己掙脫不能,仿佛萬鈞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嘿嘿嘿,倒是小看你了,小男寵。”

褚淮默不出聲。

“就算拿到鑰匙如何,只要踏出籠子半步,我的寵物就會把他們撕個粉碎。”

“那我把你放進去喂飽你的寵物可好?”

“就算喂飽了,他們也還是會襲擊任何人,他們可兇着呢,你以為憑你那槍法能毫發無損來去?”

褚淮用力把人壓着靠近籬笆,把圖卡的臉按在籬笆的縫隙,狼群的眼睛果聚集過來,但還沒有動。

“你說你的這些寵物是會認你這個主人的臉還是你這個主人的呼哨?”

說罷褚淮模仿圖卡發出一聲呼哨,狼群聞聲立起,有些茫然,這音調褚淮在牢中練過幾次,好像還是不太準,但狼群有反應。

褚淮又試了兩次,狼群有些焦躁,第四聲似乎終于扯動了狼群神經中的熟悉聲調,齊刷刷退到了遠離一側的籬笆——如同褚淮第一次來時那樣。

“嘛,看來這些狼不認人的啊。”

圖卡側臉抽搐,汗水涔涔而下。

“你第一天下令攻擊我們的那個哨聲我可還記得,你說我把你放進去試幾次能試出來?”

“呵呵,呵呵,倒是有本事,是我疏忽了。”

褚淮并不想扯這些沒用的,但圖卡是西夷人,處決他也是內部的事情,輪不到他動手,褚淮能做的只是盡力壓制,讓圖卡服軟。

“你很聰明,漢人都很聰明,難怪喬逐衡要帶着你……”圖卡艱難地側過頭,“但你總會有疏忽,不是嗎?”

只聽一聲哨聲沖出,圖卡被塵土嗆得咳嗽不止,褚淮心知不妙,塔姆爾變聲的“小心”和一聲女子尖叫傳來,不及閃避就看一頭巨狼從另一處陰影越出——就在後帳,沒有關在籠中!

褚淮忙後退橫槍,但狼已經撲了過來,龐大的身軀轉瞬将褚淮壓在身下。

“你說的沒錯,但有一點你落掉了,狼群這麽聽我的話不僅是哨聲,還因為他們的王在我手上,狼王才是狼群的核心,記住了嗎?小男寵?”

狼王鋒利的爪已經撕裂了褚淮的衣服,肩頭傳來細密的痛。

“現在就用你喂他吧,接下來就是塔姆爾!”

狼王暴吼一聲,群狼奮起撲向塔姆爾的籠子,用利齒和尖牙毀壞着不堪一擊的木籠子。

“等吃完你們,外面可還有大把的糧食,你的将軍就在下面等着呢!”

圖卡仰天笑了兩聲,大步向外去。

腥味撲面而來,獸類的臭味令人作嘔,口水落在褚淮臉上,利齒無限逼近褚淮的臉。

血濺一身,那可真是太髒了!

褚淮猛然發力,矛在狼王口中斷成兩截,趁這蠢狼沒反應過來,褚淮手下用力把矛尖一把插入狼王喉頸,用力向上拉扯,發出一聲巨吼,生生把矛從狼王的吼間扯出,直到卡在堅硬的骨頭上再動不得分毫。

熱血灑了褚淮一身,粘稠的狼血不少都進了他的口中,像是喝了一口滾燙的鐵液,褚淮起身擦了一把血,拉着狼屍走進籬笆。

狼群嗅到血腥味側首看來,但見褚淮手中的東西一個個都不敢再動,紛紛夾緊了尾巴。

褚淮把狼王的屍體扔進狼群,群狼上前嗅了嗅,都發出類似犬類受傷的嗚咽,夾着尾巴退在暗處。

塔姆爾和他夫人看過全部目瞪口呆,甚至忘記了接下來做什麽。

褚淮笑着抹了一把血:“出來吧。”

這邊剛說完,嘈雜的聲音再次闖來,圖卡被十幾個男人壓着沖到了帳後,那些女子帶着些尖利的首飾,趁褚淮牽制圖卡的時候弄開了那些結實的麻繩。

圖卡咬牙切齒:“就算抓了我又如何,喬逐衡早死了,桑格這會兒也早身首異處,至于塔姆爾,一個雜種還想在西夷稱王。”

塔姆爾聞聲大驚,褚淮卻燦然一笑:“喲,辛苦西夷王擔憂了,不若現在就帶你去接他們凱旋如何”

普蘭掙脫了看守,費盡心思終于趕到了護城邊,但還是慢了一步,只聽外面馬蹄聲聲,營帳四處呼號,群火點燃,一聲令下,箭矢突破層層寒意遠去落在無盡黑色。

“啊————”

這聲驚叫被掩蓋在了破空聲中,普蘭只覺頭重腳輕,再聽戰馬嘶鳴,頓時淚如泉湧。

一牆之隔,陰陽相隔。

普蘭跪坐在了雪地中,痛哭不止,三十年深情,往事如昨,盡雲散煙消。

淚下千行,何求百年,再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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