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心片語翻舊事

褚淮把喬逐衡扛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西夷人都是海量,褚淮把酒偷偷摸摸潑了一地,好在最後大家都醉了沒人看見他使詐,不然見他那一桌滿地酒漬再傻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是他不入鄉随俗,實在是喝不動。

喬逐衡喝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迷迷糊糊說着胡話。

把人安頓下來又是一番打掃褚淮才躺下,歇了沒多久又擔心喬逐衡後半夜吐,褚淮揉了揉眉角爬起來看着。

喬逐衡醉後儀态算是不錯,除了說些醉話乖得很。

摸了摸旁邊把兵法書掏出來繼續看着,在桌下不經意一蹬腿好像踢到了什麽。

褚淮彎腰摸了摸,掏出來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有一個小鎖頭,身旁喬逐衡睡得沉,褚淮內心鬥争了一番還是放下了。

不好,偷看別人的東西可不是君子作态。

一夜不眠,早上起來褚淮趕緊先要了醒酒的湯,在喬逐衡迷糊之中給他灌了下去。

待日上三竿,喬逐衡頭痛欲裂地爬起來,這些酒後勁奇大,現在腦袋還漲漲的。

看人醒了褚淮把衣服随手給喬逐衡披上,打開帳簾散味,喬逐衡在原地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撅着屁股拱到了桌子底下把昨夜褚淮發現的檀木小盒子拿出來。

外面正下着雪,沒有風,雪紛紛揚揚落着,沒有刮進住處,褚淮把簾子挂上,将這自然之景做了背景,倒了兩杯熱茶調侃喬逐衡。

“喬将軍這麽寶貝這個小盒子,可是你的小金庫不是?”

喬逐衡甕聲甕氣道:“才不是。”

“那鎖着什麽?”

喬逐衡哼哼了兩聲:“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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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淮啞然,這人原來還沒醒酒,又慶幸自己沒喝,不然這會兒不知道在幹什麽呢。

喬逐衡不理褚淮,低頭摸鑰匙,然後小心翼翼把小盒子打開,擡頭看褚淮:“你不準看。”

褚淮嘆息,背過身去。

聽見咔嗒一聲打開盒子的聲音,褚淮轉了過來,一探頭就看見那裏疊得整整齊齊的書信。

“你這人怎麽騙人!說好了不看的!”

哇,語氣都和小時候一樣,要是把這個喝醉的将軍放出去可怎麽行。

“我沒有騙人啊,只是正好轉身,是你自己打開給我看的。”

騙喬逐衡對褚淮而言就和吃飯喝水一樣那麽尋常。

喬逐衡努力動了動自己漿糊一樣的腦子,最後悶聲道:“才不是呢……”

說完不再理褚淮,低頭把懷裏的信摸出來,又把盒子裏的移出來按照順序排好,褚淮默默數了數,發現除了少了一封,其餘的都絲毫不差。

整理完信件喬逐衡安心把鎖挂好。

褚淮心中一動:“逐衡,這些你平時都随身帶着嗎?”

“怎麽可能,只帶一兩封,其他的都收着,免得丢了。”

“這些信件這麽重要?”

“當然,不然我幹什麽回來,”喬逐衡打了一個呵欠,嘟嘟囔囔,“已經丢了一封了,其他的可不能再丢……”

“那一個是怎麽丢的”

喬逐衡情緒低落下來:“跑走的時候,被風刮跑了。”

“跑走?”

“嗯,阿雪跑得快,就丢了。”

褚淮意識到不尋常:“為什麽跑走?”

“爹爹說有危險……讓我快跑,他會來找我的,”說着喬逐衡哽咽起來,“爹爹騙我,他根本沒來找我,再也不會來了……都騙我……”

褚淮趕緊摟住喬逐衡,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眉峰促起。

喬逐衡被下令回朝時喬老将軍已經在獄裏待了一月有餘,喬逐衡半路接信逃離如何都不可能是喬老将軍親自所寄。

那就是有人在幫喬家,褚淮在腦袋裏過了一遍喬家過去交好,怎麽都沒找出一個這麽有本事的人,那時外戚卡得極嚴,嚴令任何人去探視,兩方互相掣肘,都緊緊盯着對方,也不可能存在某個外戚的人避開耳目去幫忙。

喬老将軍被抓一事隐蔽,三皇子多方打探到的時候喬老将軍早已關了一月餘,定然是趕不上提醒。

那又是誰這麽有能耐?褚淮摁着頭,若是可能,這人是不是也知道些陳年秘辛

褚淮想不出所以然,想再從喬逐衡這裏套點話,誰知道這人又睡了,褚淮不忍心再讓喬逐衡想傷心事,拍了拍他後背把人環緊在懷裏。

喬逐衡再醒的時候已經正常了,褚淮随口又用檀木盒子逗喬逐衡,後者鬧了一個紅臉最後破罐子破摔:“我時常打仗又見不到他,除了做這些又能怎麽辦?”

“你就不擔心他現在已經嫁做他人婦”

說完褚淮自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會。”喬逐衡回答得飛快,把那一絲動搖掩蓋掉。

“你人都見不到怎麽就知道不會難道你還給人家栓了紅線不成?”

喬逐衡有些不高興:“我同他說好了,他答應過我。”

褚淮思考了一下,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答應了。

“小時候我和他講兩人要過一輩子,他同意了。”

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你記人不行,這些沒譜的事倒記得清楚。

“小時候我們……”喬逐衡費力從牙根擠出來一個詞,“發過誓。”

褚淮沒忍住漏了一個笑音。

“有什麽好笑的。”

“沒,就是覺得喬将軍,”褚淮憋着笑道,“挺可愛的。”

喬逐衡:“……”

褚淮是真沒想到這破事喬逐衡記得這麽清楚,發誓是發過一會,但和過一輩子是八竿子打不着。

那是初春上山踏青,對孩子來說是踏青,對成人來說是祈福的日子。

春雨剛過,枝葉吐綠,上山沿路有許多蘑菇,喬逐衡耐着性子爬到山頂,一說可以四處玩立刻拉着褚淮去撒歡兒了。

兩人本不該跑遠,平時跑個步都要死要活的喬逐衡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撲騰個不停,褚淮只能跟在後面,免得他丢掉。

跑到一處蘑菇叢生的地方,喬逐衡樂得不行,伸手去摘,褚淮覺得沒意思,就在旁邊看着,等喬逐衡玩夠了帶人回去。

誰知前腳還盯着的人,一轉眼就不見了,随即底下傳來一聲哭嚎。

雨天坡滑,喬逐衡不注意掉到溝裏去了,邊緣濕滑喬逐衡爬不上來。

“懷之,哇,懷之救我,嗚嗚嗚……”

褚淮頭疼得緊:“你等着,我去叫你爹。”

“不要不要,我爹知道了要揍我的,嗚嗚嗚,我還不如就在這裏待着。”

褚淮哭笑不得,四下觀察了一下小心沿着溝壁滑了下去。

“你,你不是要幫我嗎?你怎麽也下來了,嗚嗚嗚,你怎麽這麽傻。”

褚淮懶得反駁:“這又不是深坑,我們沿着溝走,說不定還能出去。”

“萬一出不去呢?”

“那你哭就能出去嗎?”

喬逐衡老實了,但沒有跟着褚淮:“我腳崴了。”

褚淮:“……”

喬逐衡已經瘦了很多,但人結實,上背分量也不輕,褚淮艱難地背着喬逐衡往前走。

“懷之……謝謝你,對不起。”

“安靜趴着吧,我還能省點力氣。”

“哦……”等了會兒喬逐衡又道,“懷之,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麽?”

“先說好你不能把我丢下來,也不能罵我。”

褚淮心裏咯噔一下:“嗯。”

“你總是騙我,這次你要發誓。”

學聰明了嘛。

“我發誓。”

“你要說完整。”

褚淮翻了一個白眼:“我發誓,絕對不會吧喬家大少爺喬逐衡丢下來,也絕對不會罵他,行了吧。”

“一輩子。”

“……你話怎麽這麽多,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了。”

“好好,不說了。”

“發完誓了,可以告訴我怎麽了嗎?”

“我想尿尿。”

還以為是什麽事:“我放你下來幫你。”

“已經尿了。”喬逐衡小心翼翼頓了一下,摟緊褚淮的脖子小聲補充,“剛剛。”

“……”

“你發過誓的,要是違背了會天打雷劈……再不然讓你一輩子娶不到媳婦。”

“……”你提醒得可真及時。

褚淮認命了,悶頭往前走,再不理喬逐衡,後者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也乖乖噤聲。

好在如褚淮所料,兩人沿着這條溝真走了出去,原本越來越窄的路一下豁然開朗,滿目蒼蔥,這條溝原是被水沖刷出來的,盡頭是一個平坦的岩臺,長滿了奇花異草,兩側開闊,那祈福的廟就在後面。

“哇,真漂亮。”

褚淮沒有反駁,疲憊地坐下,後來喬梁找來時只看見崴了腳一身泥還傻樂的喬逐衡和滿身泥臉色糟糕的褚淮。

兩人在西夷沒有久留,休息過兩天挑了一個天晴的時候準備啓程。

塔姆爾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讓兩人帶上,還好喬逐衡婉言謝絕了,最後只是送了褚淮一匹好馬助他趕路。

“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只要二位一句話,不遠萬裏定不推辭。”

“嗯!若你有什麽麻煩,也務必告訴我們。”

塔姆爾和喬逐衡又用力抱了一下彼此才分開,喬逐衡上馬等着還在人群中掙紮的褚淮。

褚淮還是不太習慣這些人的熱情,費了大力氣才從人群裏脫身,出來的時候頗為狼狽。

待兩人上馬,大家依依惜別,走走停停,走出了半裏路兩人終是策馬狂奔把營帳和人群抛在身後。

“這一路辛苦褚兄弟了,接下來我們去哪?”

“先回慶南,準備一下去燕門王那裏。”

“燕門王?”

“嗯。”褚淮不再多說,專心駕馬。

燕門王是先皇弟弟,當初和喬老将軍曾并肩戰鬥,也是一員猛将,待家國太平燕門王深知當中利害,自願駐守邊關歸還軍權,先皇在時還年年回朝表示忠心。

五皇子即位後燕門王鮮少露面,這兩年褚淮也只見過一次,那時燕門王害病,整個人形銷骨立,現在不知如何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對三皇子一直極好,三皇子受傷深居簡出,他托人送了好多關外的靈藥,到現在還每年變着法子偷偷送些東西。

褚淮有把握讓燕門王支持他們,但麻煩的是喬逐衡。

喬逐衡現在還身負叛國罪,不知道燕門王對他的态度……到底如何。

褚淮暫時還沒想好,直到慶南也沒有頭緒。

回到慶南的時候正好趕上過年,褚淮合計了一下,這一路也辛苦幹脆就先過完年再走。

喬逐衡欣然應允,這每年尋常的節日他也有許久沒有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郎騎竹馬我騎郎——第一版标題【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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