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探王府可堪共謀
船行了四天到燕門的渡口,褚淮和喬逐衡先下了船等着,邊漠雪在另一艘船上,比他們要晚些到。
這邊等着的時候那些木偶藝人也下了船,向大家作揖道別,帶着自己随行的朋友呼啦啦融入了混亂的人群,不見蹤影。
褚淮心細,這一路都在看着這些人,但也沒看出什麽貓膩,這會兒下了船發現這些人都是輕裝,步伐卻有些重,想來背上背着的東西不輕,但若是木雕人,每人背點組件怎麽會這麽沉?
數了數發現有十七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表演團隊要這麽多人,除去紹大哥和那唱戲的小娘子其餘人蒙面不見真容,褚淮把這事先記下了,暫且擱置。
等到午後,載着邊漠雪的船才來,這一路它怕受了不少苦,恹恹得,把喬逐衡心疼壞了,要不是這馬高大,喬逐衡怕恨不得背着它走。
褚淮被自己這個想象逗得心裏暗笑。
“我們先去客棧準備準備,這一路也苦了它了。”
喬逐衡點點頭,牽着邊漠雪跟着。
“現在離開慶南,以後還要往關中走,我不能稱你真名,關鍵時刻我們就以兄弟相稱,你屆時可別反應不過來。”
喬逐衡沉吟片刻:“誰為兄,誰為弟?”
“喬将軍長我一歲,自然你是兄。”
“嗯,我知道了。”
走了些時間,褚淮忽然道:“兄長。”
喬逐衡一愣,又趕緊道:“怎麽了?”
褚淮看喬逐衡有些尴尬的樣子一笑:“關鍵時刻你可別反應不過來。”
“你這太突然了,”喬逐衡抱怨道,“我下次就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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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客棧,進去褚淮要來了筆墨紙硯,喬逐衡看着莫名:“褚淮你這是做什麽?”
“別先忙問,之後需要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說。”
褚淮滿目神秘,是一點都不透露。
第二日喬逐衡還沒起來就聽見身旁有人,條件反射去摸手邊槍。
“別動。”
聽見是誰喬逐衡放下心來,揉了揉眼睛:“這麽早你來我房裏做什麽。”
“喬将軍別亂動,有些要緊事。”
喬逐衡莫名其妙,睜開眼睛發現褚淮坐在床邊正在畫着什麽,一擡頭看見是自己的畫像。
褚淮妙手丹青,提筆蜿蜒,幾筆就勾出來一個人樣子,再稍加琢磨,喬逐衡的臉就在上面清晰了起來。
喬逐衡瞧見是什麽,又開始不正經起來,嬉皮笑臉:“褚将軍畫了我的畫像是要如何?挂在家裏日日觀瞻我人可就在這,你喜歡随你看去,我不吃虧。”
聽這人一大早又開始發癔病褚淮一時無言,才老實幾天,又開始了。
褚淮漫不經心道:“喬将軍豐神俊朗,區區畫像自然是無法細致繪盡的,若我真想日日看着喬将軍,把你的頭摘了挂着豈不更好,既不聒噪,也不凋損,要我心情好,說不定還能當傳家寶傳下去。”
喬逐衡用眼神控訴褚淮:你這話可就太過分了。
等了好一會了褚淮還在細細畫着,每次看過來的時候都讓喬逐衡心裏一陣別扭,喬逐衡有些坐不住:“怎麽這麽久?”
“必然是要久一點,你要長得簡單點也不用我這麽辛苦。”
喬逐衡撇了一下嘴,長得好看又不怪他。
似乎能看見喬逐衡的內心,褚淮補充:“這個得怪你。”
“怪我什麽”
褚淮一笑:“怪你好看不行”
“……”調戲別人反被調戲。
喬逐衡知道自己在口舌上争不過褚淮,這可不是什麽正經讀書人,最終正色:“你要我的畫像到底做什麽。”
“做個東西。”
“做什麽?”
褚淮擱筆,仔細看着,又回頭看喬逐衡:“禮物。”
“什麽禮物”
“要緊禮物。”
說了和沒說一樣。
喬逐衡不老實地左看右看,褚淮拍了拍他:“別亂動,畫得不像了。”
“你又不告訴我要做什麽,萬一你拿出去做通緝令,我可不就遭殃了。”
褚淮無奈:“別瞎想,不想躺着就坐好。”
喬逐衡不情不願地坐起來,稍微把頭發順了順,将衣襟合起來。
“到底要多久?”
“快了。”
誰知這一句快了說了半天,喬逐衡整個人都坐木了,等褚淮起身離開還沒反應過來。
褚淮卷好畫像出去,午後回來在馬棚裏找到在給邊漠雪喂飼料的喬逐衡。
“辛苦喬将軍配合了。”褚淮也抓了一把草料給邊漠雪,後者撂了一個蹶子不理,只吃喬逐衡喂的。
喬逐衡偷樂:“你之前詐我它可還記得呢。”
褚淮無奈搖頭:“算它有靈性。”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用我的畫像去做什麽了嗎?”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不用着急,等禮物做好了送你一個如何?”
喬逐衡拍了拍邊漠雪的頭,漫不經心道:“行啊。”
此刻喬逐衡還不知道,他現在說出了一句讓他足以追悔一輩子的話。
褚淮聽罷笑笑不言。
三天後兩個木匣子和一套華貴的衣服送到了客棧裏,褚淮把其中一個放在喬逐衡房裏,後者還在呼呼睡着,全然沒意識到屋裏來了人。
褚淮看了看喬逐衡安穩的睡顏,不自知漫出一個淺笑,抱着懷裏的東西走了。
燕門王瑜寒比先皇小七歲,同父異母,為皇後妹妹所出,與先皇自小親厚,兩人兄弟情深,燕門王當年和喬梁共為戰場雙雄,幫着先皇平定天下,家國穩固後兩人都是隐退修身養性,一個在燕門受封享着敬仰,另一人在天子腳下又培養出了一個威名赫赫的大将軍。
只是現在朝堂易主,雙雄過往威風俱是煙消雲散,再尋不到幾分,到而今只剩下一個熱衷聽曲快活的逍遙王爺。
因三皇子已經和燕門王打好了招呼,後者是接待了褚淮,但只是晾在客房,一個人在院子裏逗鳥聽小曲,街上的奇巧藝人不少都是燕門王這裏的常客。
褚淮聽了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抱着盒子不動彈,就這麽等着。
燕門王聽曲逗鳥到底是為了避人耳目還是本性如此現在已經沒人說得清了,褚淮此次來也是為了探探虛實。
等到夜裏燕門王才姍姍來遲,比起上次見他,燕門王的身體狀況好了許多,至少不再是那種形容枯槁的模樣。
“王爺。”褚淮作揖。
燕門王擺擺手:“別搞這套沒意思的,你的事我知道了,有什麽就說別浪費我時間。”
“那還請王爺和我尋個私密的地方聊聊,免得隔牆有耳。”
“燕門都是我的地盤,哪裏會有什麽人,你說就是了。”
褚淮慢吞吞道:“那與瑜瑄性命攸關,也無妨嗎?”
燕門王果然緊張了一下:“瑄兒怎麽了,腿疾又犯了?”
“這倒沒有,但要是繼續這麽聊着,他的腿疾這輩子都不會再犯了。”
燕門王屏息片刻,側目看着褚淮,看這個奴才怎麽這麽大膽,直接這麽議論三皇子的性命。
“燕門王不必這麽看我,就算是在他眼前,我也敢這麽說。”
“膽子倒大,”燕門王哼了一聲,“過來吧。”
褚淮拱手,抱起盒子跟着燕門侯往宅子深處去。
兩人七拐八繞,直走回退,從一牆上的暗門進了一間屋子。
“這裏可以說了吧。”
這是個密室,四周有燭火閃爍,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攀附,如同黑色的巨獸。
“倒不着急,為了讓王爺知道我的心意,在下特地準備了一樣禮物做投名狀。”
“投名狀?”燕門王微疑。
“是的,投名狀。”
燕門王的眼睛移到那個木匣子上,不知道為什麽一時不敢伸手。
“這裏裝着什麽”
“自然是裝着能表示我忠心的東西,燕門侯親自看看吧。”
燕門王抿唇,伸出手放在木盒子上,看了看褚淮,見後者滿臉沉靜,壓低眼眸。
“我怎麽知道是不是有詐?”
“燕門王說笑了,在您的地盤我怎麽敢。”
那盒子樸素得很,什麽雕飾都沒有,燕門王咬咬牙,伸手猛地打開,看見當中物件燕門王臉色驟變,驚愕飛速略過,緊接着蹬蹬後退兩步,扶着椅子方能堪堪站住,滅頂的憤怒和悲痛徹底淹沒了他,讓他站立不能。
“你……你……”
燕門王的手顫抖地指着褚淮:“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如燕門王所見。”
褚淮雙手交疊,平舉在面前:“叛君喬逐衡,已被我輩誅殺,首級在此,請燕門王過目。”
那盒子中放着的赫然是一個人頭,雙目緊閉,面色慘敗,一線鮮血在唇角,包裹的棉帛已被血色浸沒。
看面目,明明白白正是喬逐衡。
見燕門王的反應,褚淮已經确定了其對喬逐衡的态度,也不出言催促,只是這麽靜靜站着。
燕門王曾有探子回報說慶南關喬逐衡好像被伏,生死未蔔,當時聽了這話燕門王只是哈哈大笑,別人不知道喬逐衡的本事,他還能不知道,雖是後輩,但其本事早已超越他們這老一輩的将軍,将門奇才,武曲下凡就是為他量身而造的詞句。
叛君也好,叛國也罷,都是衆說紛纭沒個準信,這朝堂上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喬逐衡什麽人,喬梁什麽人,燕門王心裏都有數,結果一個牢獄冤死,一個被作為叛軍伏誅,他是一點忙都沒能幫上。
現在,還被人把頭獻上來邀功請賞,實在是……實在是……
“燕門王不仔細看看嗎?”
“合上!”燕門王暴喝一聲,轉而雙目赤色看褚淮,“你真是瑜瑄心腹!喬逐衡是什麽人瑜瑄能不知道!”
“無論是什麽人都無法改變他确實逃亡的事實,鶴上洲、長庭關、慶南,攜異族犯我疆土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燕門侯不要感情用事。”
“我感情用事?我感情用事個屁!你們難道就不問問他為什麽為什麽逃走為什麽做這些你們怎麽不問問!”
随即怆然:“他才……他才二十五歲,正當年盛,風華正茂,還能為垣國再盡忠幾十年,你們這群人跟着昏君就這麽把他殺了,把一代忠良将門趕盡殺絕,還敢邀功!你們……你們……奸佞小人,不得好死!”
褚淮“啪”一下把盒子合上,這聲音在寂靜中一震。
“王爺,你也認同現在是昏君當道是嗎?”
燕門王一悚,只見褚淮不再是方才那樣,一雙眼鋒利地看來。
這,這到底是什麽人
另一邊在客棧裏,喬逐衡對着自己的假頭咬牙切齒。
行,你可真行!
褚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