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貴人相助豈可言
“徐将軍……徐将軍他……”
李尚公神色戚戚,李東晟在一旁也是悲傷垂首。
這廂說着門外擡進來了一具屍首,正是斷首的徐滿,他身上是累累傷痕,除卻人為的刀傷劍傷還有許多腳印蹄印,想來在屍首堆中不知被欺辱了多少趟。
徐家的一位管事看着徐滿的屍體說不出話,只是大睜着眼睛,所有情緒俱是沒有表露。
“我們同徐将軍一同出兵,助其圍困喬逐衡,待逼喬逐衡至千窟山,眼見勝利在望,誰知半路沖出一支鐵騎,登時闖來,兵分兩路,一路追喬逐衡一路攔徐将軍,我們豈可受此屈辱便是同他們戰起,本只是想壓他們氣勢,誰知他們下了殺手,為了軍功也不顧親族,同我們大戰了一整日,最後俱是覆沒在千窟山,我孫兒現在也只剩一口氣,吊在床上……”
李尚公說不下去了,眼裏擠出兩滴混濁的老淚。
徐家管事看看身側,那前去查看的士卒哀戚點頭,證實李尚公所言不虛,兩軍屍首在千窟山山腳山腰鋪滿,看盔甲和一些勉強能辨別出面目的屍首,可以确認是鐵騎衛和徐家的軍隊。
高家徐家明争暗鬥許久,這般陣勢倒是屬首次,但也在意料之中,暗鬥早已膩煩,雙方都已經磨利了爪牙,想占一先機。
徐家管事背過身,一揮手:“你們回去吧,我還會再找你們的。”
李尚公連道數句節哀,躬身帶着李東晟離開。
等坐進馬車走出幾條街李尚公才緩緩舒了一口氣,老少看看彼此,眼中光華閃動。
一切,都在褚淮計劃當中。
且說兩天前夜裏,褚淮五更方來,在極暗的黑色中入了李家,李尚公夜裏難寐,正好接到了人,彼時褚淮的臉色陰沉,手中拎着一個包裹。
“褚公子……”
“老将軍,收拾收拾,該出門了。”
褚淮語氣毫不客氣,将手中的東西抛在地上,滾了兩圈露出來一個死不瞑目的頭顱,正是高天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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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尚公壓住低呼,看看褚淮,眼底有幾絲驚懼。
褚淮忽略李尚公的神色,繼續無情道:“鐵騎衛在千窟山同徐滿為争功大戰,雙方同歸于盡——老将軍,你懂我說的什麽意思吧。”
李尚公有一瞬的呆愣,轉瞬理解了褚淮話中含義,背上登時出了一層冷汗。
徐滿已死,現在高天傑也死了,除了他們幾個,沒人知道這兩支軍隊覆滅的內情,而借此做局挑撥兩家再好不過。
“讓你李家最信任之兵帶這首級去千窟山,那裏有人接應你們,等差不多時間帶徐滿的屍體去徐家複命,該怎麽說想必不用我詳細說吧。”
李尚公連連點頭,褚淮繼續道:“找最好的大夫來,這幾天委屈李少公子了。”
“休言他怎麽……”
“他與徐滿一同出擊,徐滿身死他卻好端端的你們該如何解釋”褚淮頓了頓,“雖然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主動出擊,但李東晟和李休言同上戰場,其中必須出一個人來轉移視線。”
李尚公看了看褚淮,嘆息:“确實也該休言,那徐滿實際是他所殺,他當初不知計劃,夜半探路同喬将軍聊後知曉計劃,與喬将軍同困徐滿。”
“難怪……”褚淮輕聲,當時李休言帶李家人回來他就奇怪,現在倒是解釋清楚。
“計劃就是如此,随時聯絡以防有變。”
李尚公起身點點頭,褚淮沒有停留轉身便要離去。
“且慢……”
李尚公緊追幾步,褚淮回首,天邊一顆星極亮,像是刺破天幕的劍端。
“抱歉。”
李尚公不知道為什麽要道歉,只是這麽多事下來,他們李家确實做得不盡人意,不然喬将軍也不至于孤身被敵軍圍困。
“我會替你轉告喬将軍的。”
說罷褚淮不再留戀,快步隐沒在夜色。
“李老頭回信了,說一切都在計劃。”
褚淮對着竈臺沒有回頭,看着熬藥的陶罐,掐時間到了把罐子提起,倒出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燕門王在廚房門口也不惱褚淮不應,那天帶人回來原本他怒火中燒要狠狠教訓褚淮一頓,但一看這人失魂落魄的樣子頓時沒了脾氣。
出了這事誰能舒服,褚淮不顧自己安全獨身去救喬逐衡已足見真心,他瑜寒實在不知道再怎麽責難這個孩子,加上這幾天喬逐衡昏迷不醒,褚淮無微不至在床頭侯着,除了能提醒褚淮注意自己身體外他也不知能說其他什麽。
褚淮捧藥轉身,看見燕門王一愣:“王爺,你怎麽在這裏”
果然是沒聽見。
“我來給你說一聲計劃順利,”燕門王看褚淮疲憊的眼皺眉,“你去休息休息吧。”
“嗯,給喬将軍喂過藥之後我就去。”
“少拿這套糊弄我,”燕門王握住藥碗,“你給我去休息。”
褚淮手下微微用力:“喂過藥我就去。”
這個小動作無疑挑起了燕門王壓抑數日的怒火。
“你看你恍惚成什麽樣了!這幾天叫你幾次都沒聲,仲衡又不是快死了,你這個樣子做出來什麽意思!”
褚淮抿唇,不知如何作答,低垂下頭。
燕門王心疼萬分,他是發現了這個孩子也是不讓人省心的:“這不是你的錯,何況仲衡回來了,大夫也看過說沒問題,仲衡醒了你垮了難道我們就會高興嗎?”
一連兩日衣不解帶候在床頭,飯沒吃幾口,囫囵覺也沒睡上,怎麽不讓人心焦。
褚淮的手指勉強開始松開,不情不願道:“那就勞煩王爺了。”
“你同仲衡就住一處,有什麽我們就會叫你的,你好好休息就是。”
褚淮點點頭,跟着燕門王。
“我還沒問你呢,你那天帶回來的姑娘是怎麽回事”
“是……喬将軍的朋友。”
“朋友你們在哪碰上的”印象裏一回來就一直跟着。
“她當初混在鐵騎衛裏,這次解圍也多虧了她。”褚淮隐瞞了唐紹一行人的存在,現在骁影衛的事暫不宜告訴周圍人,等喬逐衡醒了再看他怎麽打算。
燕門王輕應了一聲,也沒再多問,韻娘神出鬼沒,看身手不一般,能讓褚淮這麽小心謹慎的人信任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壞人。
兩人沒多聊,目送燕門王進屋照料喬逐衡,褚淮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燕門王還不知道喬逐衡眼睛有礙,這事他只告訴了大夫,大夫說要等喬逐衡醒來才能知道還有沒有問題,現在看脈象平穩,應當無大礙。
如此褚淮只能提心吊膽等着,奈何兩天過去喬逐衡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幾重壓力之下褚淮早已身心俱疲,若不是今天燕門王此般強硬要他休息,說不準沒等喬逐衡醒來他真垮了。
躺上床榻褚淮只覺頭暈目眩,還好還好,要是方才暈倒在燕門王眼前,還不知道要怎麽被他數落。
床頭壓着一張字條,筆跡娟秀,應當是韻娘留的,褚淮壓住倦意看字條,看罷銷毀,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
信上說骁影衛衆人知道褚淮一邊操心喬逐衡一邊把控計劃忙不過來,現在兵分兩頭看着徐家和李家,教他安心照顧喬逐衡,其他有唐紹安排。
這群人倒是知心,褚淮阖上眼睛,喬家軍當下不能明着随喬逐衡行動,暫時安排在燕門王的衛隊中等待時機,現在有這支神兵相助,許多事情便可以交給骁影衛來做,而且他們也是知情人,少了許多麻煩。
不過……這第十八人……
褚淮試圖從自己記憶深處搜尋出些端倪,奈何他不是喬家人,若有什麽密辛定然也不會讓他這個外人知曉。
殊途同歸。
四個字蹦出來,牢牢刻在腦海,這人難道也是要幫三皇子奪位的嗎能在外戚把控的朝廷中幫喬家地位定然不一般,想來喬逐衡當初逃離時收到其父親筆也是這人所為。
這人極得喬梁信任,還是骁影衛中人,褚淮實在想不出現在朝廷上誰能擔此身份。
困意襲來,褚淮抵擋不住,只能帶着滿腹疑惑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不知多久,再醒來竟然已是日落山頭,一打聽自己竟然睡到了第二天傍晚,褚淮哭笑不得,燕門王真是可以,就這麽放任他呼呼大睡。
“喬将軍呢?”
侍從搖搖頭:“将軍還沒醒。”
“知道了,你去吧。”
褚淮說着披衣起來要出門,侍從趕緊低着頭上前。
“公子,王爺吩咐了,你起來一定要先吃飯沐浴,收拾好了再去找将軍。”
看侍從說話時微微顫抖,褚淮知道燕門王肯定威脅了這小厮什麽,褚淮也無意讓旁人難做,只能順了燕門王的意思。
等收拾完月亮都起來了,褚淮屏退旁人,進了喬逐衡的房間。
屋內藥香缭繞,燕門王出手闊綽,聞這陣香氣就知是上品,但——無用,三天了,喬逐衡一絲醒的跡象也沒有。
褚淮坐在塌上,看着那人面龐,小時看,長大看,想那圓潤的臉變成而今深邃模樣。
看這人從一個怕苦怕累總哇哇哭的小哭包變成現在無畏無懼雷厲風行的大将軍。
該告訴他嗎褚淮将手放在自己額間,自己就是同他少時相伴數年的懷之,自己就是同他十年雁書的懷之,自己就是他魂牽夢萦的……心悅之人。
想到這四個字褚淮竟覺自己心弦一亂,若琵琶弦起,嘈嘈切切響成一片。
這般沉不住氣,褚淮在心裏嘲笑自己,字號姓名這等小事,如何就把一場相認遮掩到如此。
可是喬逐衡會不會覺得幻滅呢?按照喬逐衡所說所想,他記憶中的懷之還是年少那般,靈動而純真,現在的自己在朝廷浸淫沉浮十年,早已不是當時少年,還會不會如他意呢?
若是看見自己喜歡的無邪之人成了一個城府無底的人,任是誰都難以接受的吧。
褚淮按住自己的胸口,自己哪裏是在與名叫懷之的自己較勁,自己是在同喬逐衡喜歡的那個性格的人較勁啊,現在的自己除了站在他身後默默關注外,哪裏能與他比肩做那與他靈犀之人。
褚淮将手覆在喬逐衡手上,輕輕握住,兒女情長先緩緩吧,家國之前怎可總惦記這些。
“快醒來吧,仲衡。”
褚淮挪了挪坐在地下,靠在喬逐衡手邊,輕輕閉上眼睛。
落雪壓枝之聲從窗外傳來,這春日不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
掌中一陣輕顫,褚淮猛然坐起身看向床上,果然看見那人眼睫輕顫徐徐睜開一條縫。
褚淮心頭狂跳,湊近看那人,眉眼幾乎貼在一起。
終于喬逐衡睜開了眼睛,能感受到握住他的手,似乎是為了讓陪床的人安心也回握了一下。
“喬……”褚淮喉間竟然一梗,半晌才吐出後面兩字。
“……逐衡。”
“我沒事。”喬逐衡微微一笑,呼吸拂到褚淮面上。
褚淮拉開些距離,結結巴巴道:“你能看,看見嗎?”
“啊,這個……”喬逐衡眨了兩下眼睛,語氣似乎有幾分沮喪,“好像還是不行唉。”
作者有話要說:之後某一日的蒙眼play
喬逐衡:之前我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想過?
褚淮:怎麽可能。(這個時候要裝傻.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