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前路無君且獨行
“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燕門王氣得直拍桌子,褚淮跪在燕門王眼前一動不動。
“這麽多天!你難道連提一句都不能一直瞞着,現在知道說了!”
“王爺息怒。”
“我息不了!你說着怎麽辦要是仲衡一直看不見怎麽辦”
褚淮默了片刻:“不會的。”
“你是大夫嗎?能說出這種話!”燕門王指着褚淮的鼻子,“你能肯定嗎?!”
褚淮當然不能肯定,這句話不是說給燕門王的,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王爺息怒。”褚淮只能又重複一遍。
燕門王灌了一口茶,半天才順過來氣,這麽把褚淮來來去去罵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氣得半死外一點用處沒有。
看燕門王不再說話,褚淮慢吞吞道:“我絕對不會讓喬将軍一直這般,就算真沒法醫治,我就來當喬将軍的眼睛,若能把我這眼睛換給他便給他,若不能我就給他指一輩子路。”
燕門王看看褚淮,真不知說他狂妄好還是傻好,燕門王也知道這事不是褚淮的錯,他只是氣褚淮隐瞞。
“你下去吧,看見你我現在就氣得要死。”
褚淮起身作揖告退,去了喬逐衡的屋子,進屋看見喬逐衡正在擦槍,聽見人進來側首:“褚淮”
“是我。”
“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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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那裏。”
“他說什麽了嗎?”
“沒什麽,要我給你找大夫來看看。”
“不都看了好幾個,先這麽醫着吧。”
喬逐衡語氣輕松得很,仿佛全然沒放在心上。
“喬将軍……”褚淮捂住頭,低聲,“對不起……”
“你在說什麽蠢話,這又不是你的錯,”喬逐衡有點急,“你別動不動就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行不行。”
褚淮反而更難受,說不出別的話。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方便,雖然眼睛看不見耳朵不還能用何況大夫也說了不一定是永久的,別搞得我好像要瞎一輩子似的。”
“我知道。”褚淮喃喃,看着喬逐衡無法聚焦的眼眸。
“你這些天別嫌我就行,有些事不方便還要你幫忙。”
“……嗯。”
說是不方便倒也沒有什麽,他自小習武縱眼睛看不得,耳力也是相當,加上沒傷到筋骨,行動上沒什麽不方便,褚淮要做的只是在喬逐衡轉悠的時候看着以免他被磕絆到。
說是轉悠也只是院前的一片地方,他身份敏感怎麽敢貿然出去,褚淮得空就陪着喬逐衡,兩人聊聊近來的事情也不無聊。
等喬逐衡的情況稍微穩定一些了褚淮又去了一趟李家,李休言已經在床上躺了有十日餘,李悠兒的眼睛哭得紅紅的,李尚公因為孫兒的情況也倒下了,李東晟整個人也是憔悴不堪的模樣,整個李家籠罩在慘淡的愁雲中,李休言的傷情和李尚公倒下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現在兩人基本就差入土了。
看李家這次這麽賣力地配合,褚淮沒再為難,借着燕門王的名頭給人道節哀作罷。
期間徐家人來過幾次,看這個情況沒法發作,李家就剩下李東晟一個人支撐,徐家總不能拿他如何,不然連守燕門的人都沒有了。
徐家面上咬牙切齒,私底下倒不怎麽傷心,一個徐滿加上騙來的喬家軍把鐵騎衛端了,這一次不算他們徐家虧,更肉疼的應該是高家才是。
這般幾番權衡徐家最後平心靜氣上門安撫李家,還送了不少珍奇藥材,就算李尚公和李休言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徐家把面子也做足了,順便賣一個人情,不擔心李家以後生出異心。
就是痛恨因為兩廂争鬥把喬逐衡放跑了,徐家家主想這事要和徐貴妃還有皇上好好商議一下,順便參高家一本,現在沒了鐵騎衛,看他高家以後再怎麽橫!
徐家人算盤一陣好打,慢慢放松了對李家的牽制,李家這般也可以借機會恢複不被懷疑。
唐紹把這當中的情況給褚淮彙報畢,和後者預計得相差無幾,只是這樣就坑了一把宋家,高家在這裏吃癟,沒了王牌又陷入被動,為了繼續和徐家對抗肯定要在留雁加大把控力度。
不過這暫時不是他褚淮需要操心的,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喬逐衡的眼睛問題,醫了也有這麽長時間,就是沒有絲毫起色,褚淮和燕門王各自在心裏急得要死,一個整天悶在院子裏瞎轉,一個在前院招來藝人看戲挑毛病砸東西,一個雷雨陣陣,一個烏雲層層,前院後院都不是好待的地方,小厮個個縮着脖子,生怕招惹了哪個主。
而夾雜在當中的喬逐衡倒快活得很,吃了睡睡了吃,和燕門王一起聽聽曲,和褚淮一起散散步,哪個都沒他滋潤。
喬逐衡以為自己表現出來淡然灑脫能稍微安慰一點兩人,奈何什麽都看不見的他哪知道這只是一個勁往兩人心上加秤砣,兩人語氣沒什麽特別,見面的表情要多慘淡有多慘淡。
燕門王看見褚淮一直都是怒目金剛的模樣,恨不得生吞了褚淮的樣子,褚淮則是滿臉怆然欲絕,配上白衣好似才剛守完孝,夾在兩人中間的喬逐衡則一直滿面春風,悠哉快活得不得了。
而三人就帶着這種表情天天吃飯,聽曲,形成王府一道詭異的風景線。
李東晟來拜會過一次,見這情況也不敢久留,趕緊跑了,只道王府這怕是都中了邪。
眼見立春的時間越來越近,褚淮要好好打算之後的事,他是替三皇子做事的,縱他想也不能一直絆在喬逐衡這裏。
猶豫了好幾天,褚淮決定還是給喬逐衡說一聲,只是心裏愧疚得很,好像他抛棄了喬逐衡一般,着實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夜夜深,褚淮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終于敲響了喬逐衡的屋門。
“沒關門,進吧。”
褚淮推門進屋,屋裏霧氣氤氲,喬逐衡睜着無神的眼睛看向門口:“怎麽了”
看見這一幕褚淮一愣,他光顧着考慮自己的事情,也忘了問問屋裏人在做什麽,見人肩膀露在木桶外趕緊尴尬轉移視線:“你洗完我再進來。”
這般作态褚淮又罵自己矯情,且不說兩個男人,喬逐衡現在什麽都看不見,自己轉移視線做什麽。
“這有什麽,我們都是男人……”
話說到一半,喬逐衡也收聲了,他是給褚淮交過底的人,褚淮回避好像也沒有哪裏不對,但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啊!又不是哪個男人都行!
兩人在心裏想的全然是兩樁事,卻意外尴尬到了一起。
“我,我很快,你等會兒。”
褚淮聞聲擡起頭,發現喬逐衡臉竟然紅了,頓時自己也有點上頭,他臉紅什麽啊,搞得我好像要怎麽他一樣。
“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洗。”
褚淮趕緊出門,免得自己在這詭異的氣氛中說出什麽詭異的話。
在門口冷靜了沒多久,又聽屋裏竟然一聲重響,喬逐衡悶哼一聲,褚淮趕緊沖了進去,就見人倒在滿地的水裏,臉色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地上滑……我絆了一下,不要緊。”聽見人進來喬逐衡趕緊解釋,生怕自己的意外又讓誰擔心受怕。
褚淮一步上前就把人抱了起來,這會兒也想不了那麽多,只覺自己方才可笑。
“嗑到哪了”
“沒,沒。”這樣和身前人這樣抱在一起就算都是男子也會不知所措,自己可什麽都沒穿,“不打緊,沒關系。”
褚淮拉過被子把人裹了進去,低頭去看手臂和腿,這裏摔時最容易被傷,喬逐衡現在可不比小時候,有什麽疼不會老實交代。
喬逐衡只能慶幸自己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不然真不知道怎麽面對褚淮。
“活動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
喬逐衡無奈:“我能有什麽問題,你別這樣。”
褚淮和燕門王這幾天表現出來的關心過度讓他很為難,七尺男兒難道還要被抱在襁褓中不成。
看喬逐衡神情褚淮知道自己确實做過了,低頭輕咳一聲:“我叫人收拾了,你穿一下衣服。”
等收拾妥當喬逐衡也把自己整理好了,方才的小小風波再無痕跡。
“現在應當快到夜裏了吧,有什麽要緊事嗎?”喬逐衡看着一個方向,好像與人對視。
褚淮坐在的卻是別的方向,見這景象心裏一陣難受,慢吞吞挪過去對着喬逐衡。
“是……關于之後……”幾個字就花了褚淮大力氣,“三皇子的事不能耽誤。”
褚淮試圖找出一個妥當的說法不讓喬逐衡聽起來太難受,正想着卻聽對面輕輕笑了兩聲。
“我還以為又出什麽事了,你別管我,去做你的事就是,我早想告訴你不要因為我耽誤要緊事,”喬逐衡語氣輕松,“你別覺得難受,還該我愧疚呢,答應得好好的事要食言了,教你為難。”
“不……若不是我……”
“哎呀,你真當自己妙算如神什麽都能把控不成,戰場上瞬息萬變哪能一一知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別老在這裏給自己加罪名,我現在只是看不見,又不是沒命了,說起來要是沒有你,我現在恐怕早都在西夷馬革裹屍了。”
褚淮皺起眉頭,不知道怎麽接話,喬逐衡的善解人意并沒有讓他多輕松。
“這些天的事我都從侍從那裏打聽了,我知道你和瑜叔叔難受所以做出現下樣子不想讓你們為難,誰知道弄巧成拙教你們更不舒服,我這事你別覺得心裏過意不去,這世上多的是不盡人意,哪能都十全十美,”喬逐衡嘆息,“說不難受是假的,但最痛苦的都已經經過了,這點小事難不成還挺不過去”
喬逐衡撓撓頭:“其實我老早就想給你說這些事了,就怕你聽了心裏更難受才壓着,真要說我有什麽擔心就是擔心你,你顧慮多,不敢輕信旁人,之後沒人幫襯可怎麽辦。”
褚淮蹙眉,眼眸低垂,唇畔有一抹無奈的笑,是自己的問題,總是用小時候的眼光看待喬逐衡,這人磨砺這麽多年,怎麽可能還是當初那個幼稚的小鬼。
“喬将軍的意思我懂了,不用擔心我,總還能找到人幫我,過幾日我就離開,喬将軍好好養傷,現在天色晚了,我也不久留了。”
褚淮回去把信寫了,現在喬逐衡受傷之後計劃恐怕有變數,要和三皇子好好商議一下才行,不過一想到之後可能共事的人褚淮一陣苦笑,餘谯那個沒腦殼兒的已經折磨他一遭了,換個人再來折磨他可受不了。
把這事給燕門王說過後果然被奚落了一頓,好在燕門王也知道這事耽擱不得,沒再為難褚淮,只讓他多陪陪喬逐衡,免得之後因為愧疚寝食難安。
“仲衡長這麽大朋友兄弟看着不少,知心反的沒幾個,我和他許多話也聊不上了,你這些天多和他說說話,不然……哼。”
“自然。”褚淮笑應,心裏道求之不得。
“對了,我之前一直就覺得你熟悉得很,現在可算想起來了,你就是仲衡家隔壁那孩子吧,雖然和小時候長得有不少差別了,但還是能認出些影子。”
褚淮微驚:“勞煩王爺還記得。”
“什麽勞煩不勞煩,本王還沒老糊塗,難怪我說你和仲衡關系怎麽這麽好。”
褚淮不知怎麽應,喬逐衡那傻子可不知道褚淮就是年少故友,支支吾吾說了些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
燕門王聽了不耐煩:“去吧去吧,我也懶得再和你廢話。”
褚淮趕緊作揖走開,留燕門王一個複雜的眼神。
“你小子之後可別再出什麽事。”燕門王低聲喃喃,轉而又氣悶,這小混蛋小時候欺負仲衡就算了,長大了還可勁欺負,之後可不能讓他好過。
哼!
褚淮回去見喬逐衡正在院裏練槍,招式靈動多變,聽風辨位,百招無滞。
倏爾斜處沖出一道影子,聽風來勢洶洶喬逐衡不慌不忙邊了兩招避開。
“褚淮,你這難不成要把之前的仇都報了不成”
“那就看喬将軍給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喬逐衡朗聲笑道:“機會有得是,拿不拿得到就看你本事了!”
說罷向着聲源突進,兩槍相争,絲毫不讓。
槍影變幻,層層影出,這次兩人都動了真格,喬逐衡毫不見下風,最終在第五十三招勝褚淮。
褚淮揉揉發酸的手腕,調侃道:“看來我只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了。”
“別說十年了,怕是一百年你都沒機會。”
俊顏與笑意飛揚,汗水在陽光下透出亮瑩瑩的光,若昨日少年。
褚淮看癡了一會兒伸手握住喬逐衡的手,正對着對方不解的神色。
現在是不是就是說出來的最好時機
“喬将軍,其實我……”
“褚公子!”
一個影子倏爾出現,喬褚兩人一悚,循聲看去。
一向不顯于人前的唐紹站在牆頭,神色陰郁。
“韻娘那裏……恐怕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開學了,我開始慌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