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軍散盡還複來
骁影衛的事情褚淮一直沒有告訴過喬逐衡,一來周圍事情緊急沒有顧上,二來喬褚淮受傷宜靜養,提起骁影衛難免會憶起往事,為喬逐衡安心養傷,褚淮那會兒樂觀得想着等喬逐衡眼睛恢複再說。
沒想到說藏一直在影裏的唐紹主動出來了。
褚淮不動聲色松開了喬逐衡的手,澎湃的心潮轉瞬歸于平靜。
“什麽人”喬逐衡一橫槍護住褚淮,這聲音熟悉,但一時摸不到頭緒。
唐紹并未訝異于喬逐衡反應,目光鎖在褚淮身上。
“自己人,”褚淮再轉向唐紹,“進屋說。”
唐紹為人穩重,能讓他這麽貿然找出來,恐怕事情不簡單。
三人進屋,唐紹一掃衣擺行禮:“喬将軍,在下唐紹,經宮中舊人授意,來此助喬将軍一臂之力。”
喬逐衡看不見眼前人,只聽見聲音比自己略低,忙道:“免些禮數,有什麽坐下細細說。”
唐紹謝過後又把同褚淮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喬逐衡摸着信件上蒼遒有力的筆跡,久久無言,他走時倉促,身上除了幾封舊信再無其他,喬梁不擅表達感情,自喬逐衡成年後過問也少,這次出事方知父親用心良苦,一言一行都在為他縱橫謀劃。
喬逐衡收了信件,令牌年過久遠也無從判別真僞,既然褚淮幫襯表示真的概率很高那也沒有必要非懷疑一番,傷了好人心。
“骁影衛曾受喬老将軍恩惠,此次回來一是報恩,二是護國,若喬将軍還記得,我們可還有過一面之緣。”
“船上,那個木偶戲的藝人。”褚淮在一旁輕聲提醒。
喬逐衡一下就想起來了,唐紹的面目也在腦海中描摹出來:“原來如此。”
唐紹無奈一笑:“當時出行倉促,也沒個明白人提點,到現在才認了喬将軍,耽誤了不少事,着實抱歉。”
“與鐵騎衛一戰中若無幾位幫襯喬某還不知道如何,莫說這些客氣話。”喬逐衡頓了頓,“既然你說有要緊事就先說,詳細過往先推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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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紹趕緊應了一聲,眉目中填上憂慮:“這幾日經褚公子授意,在徐家和李家之間安排人手了解情況,徐家那邊我為主,李家那裏韻娘為主,誰知道幾日後在韻娘住處找到一張紙條……”
一條窄窄的紙遞到褚淮手中,上面只寫了零星幾個字,褚淮見過韻娘筆跡,一下就認出來了。
上書:紹大哥!救……
後面沒有寫完,救字寫得倉促,難免料想什麽不好的事。
“之後我就趕緊去李家看看情況,但白天夜裏都沒有用暗號聯系上韻娘,情急之下只能來找褚公子了。”
喬逐衡聽對方語氣暗含焦急,道:“雖然現在李家正處風口浪尖,但借王爺的名號進去也不難,此事交給我們便是。”
褚淮收起信件,向唐紹點點頭:“你暫且先陪陪喬将軍,有什麽細致的正好說與他,韻娘那裏我去看情況,李家應當不會為難她。”
唐紹滿目慚愧:“勞煩褚公子了。”
“此乃友人互助,不必放在心上,”褚淮想了想靠近唐紹,壓低聲音,“若我半個時辰後還未歸你再帶人去李家。”
唐紹神色未變,微微颔首示意了解。
褚淮回首拍拍喬逐衡的肩,快步出了門,說是出門繞過屋子卻貼在後面,褚淮也氣自己這多疑的毛病,但沒辦法,他改不過來,加上喬逐衡這次負傷失明,褚淮的疑心病比起以往更甚。
等了一會兒,屋裏傳出細不可聞的談話聲,褚淮擔心暴露只敢小心貼耳在牆上,屏息聽屋裏人說話。
“當日我随骁影衛離開時也不過弱冠之年,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曾想還有能回來的一日,舊日禮數唐某在關外早已忘卻不少,喬将軍勿怪。”
“前輩說笑了,您同我父親年歲相當,這些禮數做予我實在是折煞晚輩。”
“哈哈,那我也不同你說這些叫人牙酸的話,我知道我們這一行人出來得突兀,喬将軍心裏難免疑慮,奈何唐某确實也拿不出更多的證據,若喬将軍能再入朝堂,見我骁影衛昔日英傑,此事應當就能解釋清楚了,只是我來時也沒想到喬将軍現在深陷風波,只能寥寥說些無人印證的話,讓你心裏有個底。”
“方才雖只聽褚兄說了大概,但我也知道前輩在此事上出了大力氣,這些證明于我而言已足夠。”
唐紹爽朗笑了兩聲,似很滿意:“有喬将軍這一席話,唐某就放心了,此外,若喬将軍不介意,不若收我們入麾下,供你驅策。”
屋裏一靜,緊接着是喬逐衡緊張的聲音:“這,這怎麽行,你們是先皇舊衛,我一落魄逃兵怎麽敢做你們的領頭人。”
“喬将軍這段時間的辛苦我也聽我那宮中舊人說過,他本就是我們骁影十八衛的首腦,完成先皇舊命後我們姑且算是自由身,全聽那位舊人安排,既然他說讓我們追随喬将軍,自然義不容辭。”
“我何德何能……”
“喬将軍勿妄自菲薄,我們遠在竺汜亦聞喬将軍威名,心中已是向往,經此一戰更是欽佩萬分,加上你身邊那位機敏小友幫襯,追随你們也是了了先皇的願啊。”
喬逐衡一時說不出話,一夕颠覆他成了叛國逃軍,而現在又有無數的人助他護他,這讓喬逐衡辨不清當中真虛,半晌才道:“這宮中人是誰?”
“唐某慚愧,雖稱他一聲首領,但我未曾見過他面目,唯一确定的只有喬老将軍曾救我們于水火,他因此未與我們一同離國,留在朝堂隐姓埋名多年,時至去年喬家遇難他才與我們聯系,于情于理,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這一次室內化作更為濃重的沉默,許久喬逐衡才道:“請容我再考慮考慮。”
褚淮慢慢立起身子,緩步離開避免驚動屋裏人,這一席話讓褚淮又生出了更多疑問,奈何他也沒有逆轉時間的本事,回到三十年前把這一切看透徹,只能想着若是有機會向燕門王求證,說不定他會知道什麽。
千窟山一戰後已有數日,李家逐漸從風口浪尖之上退下來,說是這幾日頻頻上山祭拜,為李老将軍和李休言求神佛保佑,不知道是不是确有誠心影響,真聽聞李家老少有了好轉跡象。
自然這也只是假象罷了,李家時間把握得倒是不錯,沒讓旁人看出來端倪,褚淮也不想從中挑什麽差錯為難他們。
褚淮來李家也不敢過于明目張膽,從後門通報後另從側門進了屋子,李東晟帶褚淮進了屋裏的隐蔽處才放松幾分。
“禮數不周,褚公子莫怪。”
“客氣,褚某此來問些事情,還請李将軍不要怪罪才是。”
李東晟不知道褚淮這麽講的深意,不解地抱拳:“公子但說無妨。”
“我也不同你們隐瞞,這一役後牽動多方勢力,為把控全局我需時時警覺,李家身處此迷局中,自然不可不顧,徐家頻頻來探,為保李家免于飄搖,我擅自主張為你們防守。”
李東晟面上沒什麽變化:“褚公子的意思在下明白,這也是為了大局,李家不會因此而不悅。”
這次争鬥李家害喬逐衡身陷囹圄,事後也一直在設法補償,現在李家無甚隐瞞,加上徐家暫不放松,對于褚淮的這種行為李東晟姑且算是理解。
“但是最近安排在李家外圍的人不見了。”
“不見了”
“所以我想來問問李将軍最近是否有什麽不尋常”
褚淮的眼睛牢牢鎖在李東晟臉上,後者凝眉思索,徐家暗中來人刺探過幾回,每次都是有驚無險也未曾抓過什麽人,更別提褚淮安排的人,畢竟現在他們名義上還是與徐家交好,不能有大動作。
李東晟深思了半晌,确定地搖搖頭:“未曾。”
褚淮移開眼神:“是我唐突了。”
“褚公子不必介懷,這次之後還請你與喬将軍信任我們。”
褚淮沒有正面回答,轉移話題:“李老将軍呢?”
“現下對外宣稱家父近日有些許好轉,但犬子還在生死徘徊,家父幾日前上山為犬子祈福今日應該會歸……褚公子覺得可有不妥”
“這倒沒有,我還有些話說與李老将軍,不介意的話,我能在這裏等他嗎?”
“褚公子客氣,廳內請。”
李東晟身上事情繁雜,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褚淮坐在廳內也沒叫人伺候,一個人端着茶杯慢慢啜飲。
之後的事情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只有些舍不下喬逐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算不得短,即使算作陌生人,歷兩次生死交情也不淺,說走就走不過口是心非。
褚淮擱下茶杯,起身去院後散心,梅花花期将歇,見一地零落心中不知不覺生出些悵然。
初來李家之時擔心徐家發難也沒有好好欣賞這千枝競開的美景,現在有了時間只剩垂枝閉花哪裏尋昔日美景。
褚淮緩步穿行在梅林,直走到院中那株最高大的一棵,這樹上梅花尚團簇,聞此樹已有百年樹齡,而李家真正開始栽植梅花到滿園飄香也不過三十餘年。
暗香浮動,牽引出昨日舊憶,無憂少時終究還是夢中。
簌簌雪落,化在額首,褚淮拭去水珠繼續在院中漫步,紛亂的心緒好轉。
時間推移,眼見沒有任何回報的消息,褚淮滿懷疑惑地去前院。
“李将軍呢?”
侍女恭敬道:“回公子的話,将軍在書房。”
褚淮按指示往書房去,正碰見出門的李東晟。
“褚公子,讓你久等了,還請稍坐片刻,家父很快就回來。”
褚淮看李東晟神色匆匆:“可是老将軍在路上遇見什麽事了?”
“不……”李東晟有片刻的語塞。
褚淮繼續道:“一起去吧,有個萬一也好照應。”
李東晟沒有繼續推拒,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