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

褚淮對左毅的印像只有趕考那次,世代書香門第,深受先皇倚重,排場自然不會小,褚淮不過是一個小小學士的孩子,還身陷父親站錯隊的風波,不過是襯托的一員。

當時都有賭局壓三家哪個兒子高中,誰知那一屆科舉爆了冷,幾家賭坊估計掐死褚淮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現在拿這些出來說就沒什麽意思了,褚淮作揖:“左軍師。”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你現在是在宋将軍手下做事嗎?”

褚淮不好回答,含糊道:“暫時。”

看褚淮不願意說,左毅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問,另問問朝廷內的事。

褚淮把自己走時的狀況簡單說了一下,左毅眉宇間染上憂愁:“喬将軍這次回來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平安回國自然是喜事,之後走一步看一步,暫且不要擔憂。”

左毅苦笑:“也是,我便也不和你說這些事,免得掃興。”

褚淮點了點頭,沒有主動挑起其他的話題,他對不熟悉的人一貫如此,許看起來有些怠慢。

不過這景象落在左毅眼中則是另一派樣子,褚淮刻意為之的內斂和低調似乎正在逐漸褪去,讓人可以覺察到一種難以忽視的鋒芒,即便不說話也足夠給人無形的壓力。

“十年不見,你變化确實很大啊,當初我還有心與你結交,奈何總是錯過。”

褚淮沒想到左毅忽然說起舊事,淡淡笑了一下:“那時年輕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恐怕也錯過了許多遇見知己的機會。”

“那現在應該還不晚吧。”

左毅的示好讓褚淮很是費解:“若左軍師不嫌棄,自然最好。”

褚淮不是很了解左毅為人,不過能一心為喬逐衡,交了這個朋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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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暫時在宋将軍手下,那之後可有別的去處?”

褚淮一聽就知道左毅的暗示,覺這人竟然如此耿直,掩唇笑道:“已經定了去處,不過可能還需要喬将軍的一些幫助,自然我也會努力幫喬将軍解決難處。”

左毅滿臉迷惑:“需要喬将軍的幫助?”

因有喬逐衡這層關系,褚淮對左毅坦誠許多:“是,我宮裏有些朋友,若這次遠行有成效,說不定可以替喬家翻案。”

左毅驚得說不出話,轉而驚喜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絕無半句虛言。”

左毅難掩面上喜色:“那可真是,真是太好了。”

看褚淮有意幫助喬逐衡,左毅對褚淮瞬間親厚起來,拉着他聊個沒完。

各處的人說說笑笑,看着火焰一處接一處熄滅,一切又歸于平靜。

左毅現在守着長庭,不能久留,大家第二天就商量離開的事。

走前喬逐衡卻不知道去了哪裏,沒等褚淮去問,宋之峤過來找了他。

“他去留雁山角下了,他應該是想好好給他的坐騎告個別吧。”

“勞煩宋将軍還來專程告訴我,那我就就在這等等他吧。”

宋之峤眼睛還盯着褚淮:“你确定不留下來?”

“宋謝宋将軍青睐,在下确實留不下。”

“哦,那算了,”宋之峤撐住下巴,側開眼睛,“他還竟然還不知道。”

“什麽?”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你姓褚名淮,字懷之。”

原來宋之峤還記得那晚喝酒喬逐衡的胡言亂語。

褚淮默了片刻:“暫時還不到時候。”

“他也真的傻,人就在眼前還認不出來。”

褚淮在心裏默默贊同,傻得純粹,不等他回話宋之峤突然道:“你現在應該去的。”

“什,什麽?”

“他失了坐騎肯定難受,正是需要親近的人安慰的時候,你難道不該去嗎?”宋之峤說時眼神嚴厲逼視褚淮,像是現在就要把人趕去。

褚淮不知道為什麽不好意思與宋之峤對視:“說的也是。”

“他很重視你,你應該盡快與他坦白,省得他總患得患失,想些不切實際的事。”

越聽褚淮越覺不對味,幹巴巴道:“宋将軍說的有道理。”

“我雖然很看不慣他,但也不至于不想他過得好,你以後可對他好點。”

褚淮的腦袋幾乎要炸了,宋之峤這語氣,分明是……分明是看出些什麽的意思。

“我自小與他情同手足,自然不會放任不管。”褚淮選擇繞個彎子,免得話題越來越奇怪。

“褚淮,你原來也是個傻的。”

宋之峤一板一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褚淮确定宋之峤肯定看出來他和喬逐衡之間的貓膩了,不過應該只是看出喬逐衡有情,沒看出褚淮亦有意。

“算了,這和我有什麽關系,你愛去不去。”宋之峤不再管褚淮,揮揮手離開營帳。

褚淮一個人在營帳裏木了一會兒捂額,沒辦法,喬逐衡表現得那麽明顯,看不出來才奇怪吧,何況宋之峤又和他十年交情,總會窺見端倪。

算了算了,先不管這些,去找人再說。

快到山下時褚淮已經望見一個背影,衣袂在風中飄搖。

褚淮跳下馬,把馬兒趕開走了過去。

墳墓很簡單,因那時大火,找到的都是燒焦的骨頭,整都湊不出來。

褚淮沒有說話,默默陪着喬逐衡,他和邊漠雪的深厚感情絕對非三言兩語能概括清楚,不言已是最大的尊敬。

站了許久,喬逐衡摸了摸墳墓,深吸一口氣:“走吧。”

說完忽來一整大風,挂過留雁山間,縫隙過風發出奇異的聲音,竟如馬兒嘶鳴,逐漸遠去。

兩人呆立片刻,俱是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嗯,一起。”

原本褚淮應該轉道去南方,不過因為還有一事挂在心上,必須去長庭問個明白。

褚淮的同行讓左毅很驚喜,三人一路也很熱鬧,左毅在軍營十年,性子早和那些軍營人混在一處了,時不時還會蹦出些粗鄙之言,簡直要把褚淮驚掉下巴。

不過想一想,自己當初要是成了喬逐衡的軍師,在軍營呆十年估計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路沒什麽颠簸,很快就到了長庭,因為外戚經過幾次戰事元氣大傷,長庭也不像以前那麽吃緊,幾個監視長庭的外戚家眷也不知被送去了哪裏。

可以說從慶南到燕門再到留雁,這一路的戰事已經取得了超乎人想象的好成果。

左毅不知道這些事都是褚淮他們私下運作,只說難得幾家聯合抵禦外戚,之後那群人不敢嚣張。

在長庭設立的将軍府別府因為喬家傾覆已經破敗,被拆了做他用,喬逐衡路過時忍不住看了看,只瞧見樓上人來人往,早物非人非。

“以後等我們正名,他們奪走的非要一樣都不少地還回來。”

喬逐衡卻不像左毅這麽憤慨:“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這些東西不必太執着。”

左毅似乎有些驚訝地看着喬逐衡,想了想點頭稱是,喬逐衡是從巅峰跌落的人,到現在能看開的早都不再放在心上,那些年的氣盛也逐漸歸于沉靜。

褚淮聽兩人說話只低頭欣慰地笑笑,喬逐衡确實已經成長了,不再是那個鋒芒畢露非和別人硬碰硬争個遍體鱗傷的毛小子,也許……是好事吧。

因為長庭是喬逐衡以前的地界,認得他的人多,一路都是遮掩面目回了營帳,現在長庭守衛的人不如以前多,好在當初留下的防禦工事保養得很好,抵禦外敵不至于太費力。

安頓下來幾人,左毅就開始替褚淮找他要找的喬梁留下的老兵,聽褚淮說是要問一個要緊人,關系到喬家能否順利翻案,這麽一說自然不能耽誤。

喬梁的許多舊部早都所剩無幾,找了兩三天才終于從長庭鐵匠鋪子裏找到一個年邁的燒火工,說是喬梁當初的一個校尉,隐姓埋名多年。

對方來歸來,但還是不願露出面目,褚淮予以理解,安排就在鐵匠鋪裏問些事,不用把人找來軍營,免得被有心人看見。

因喬逐衡現在不宜露面,褚淮獨自去找人,打鐵的鋪子裏熱火朝天,褚淮在其中顯得很格格不入。

褚淮到燒火的地方見到人,簡單寒暄了幾句切入正題。

“老前輩,老将軍可曾有一名親信叫梅亭澤。”

那老者裹着臉,擡頭看了看眼前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搗了搗火:“是有這麽個人,不過他早死了。”

褚淮并不意外:“那你可知他何時過世的?”

老人想了想:“少說有三十多年,老将軍半卸任前他就已經去世了,老将軍還專門替他立了碑,不過現在……估計早都沒了。”

“半卸任前?”

老人點點頭:“對,他是為救老将軍而死,這事我們記得還算清楚。”

褚淮皺起眉,先謝過了老人慢吞吞離開,回去拜托左毅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舊部下,好相互印證。

左毅似乎早有考慮到這層,派人出去又找到了兩位,褚淮問過後回答差不多,這位叫梅亭澤的人早在喬梁安居皇城前就過世了。

但燕門王明明說他去皇城拜訪時還見到了這位叫梅亭澤的人。

燕門王不可能撒謊,這些人也沒法事前商量後隐瞞,但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又怎麽會在喬梁身邊待過一段時間

莫不是有什麽怪力亂神的事。

褚淮現在摸不透情況,只能暫時按下疑問,這事現在還不是關鍵,之後再詳細調查。

眼看已經快春末,褚淮不能繼續耽誤,必須立刻趕往南方與人接應,此外還有一個問題困擾着褚淮——要帶喬逐衡一起去嗎?

原本褚淮必然會和喬逐衡同行,但之後去了南方不再需要領軍作戰,而越往南越靠近外戚掌控的中心,喬逐衡被識破的概率會越來越高,相應而來的危險……

越是想褚淮越是擔心,乃至夜難成寐,不如,就算了……

褚淮走的那天沒有給任何人打招呼,天還沒亮就悄悄離開了軍營,沒入還籠在黎明黑暗中的街道。

天上下起了薄薄的雨,柳色青青,正是好時節。

褚淮輕輕嘆息,他還設想過和喬逐衡的分別,本以為會更熱鬧一些,誰能想到還是被自己搞得這麽平靜無瀾。

定好的船已經在等待,褚淮走上橋的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奈何只看見朦胧的霧色,沒有一星半點的人。

甚至沒有告別,褚淮無奈笑笑,又用步驚風的話安慰自己,又不是見不到了,告別做什麽。

踏上船的時候水邊輕泛漣漪,船夫挑起帽子:“公子一個人?”

褚淮點點頭:“嗯,船家快些開船吧,我趕路去……”

“褚淮!!!”

褚淮一驚,回頭看人已經破開霧氣走了過來,看起來像是才剛從夢中掙紮出來,頭發還未束好,急匆匆奔過來。

喬逐衡走進水裏,衣擺被打濕,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甚至刻意斂起了方才的焦灼。

“你落了東西。”

褚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包裹:“什麽?”

“我。”

作者有話要說:宋之峤可是喬逐衡的好助攻,看破不說破,嘻嘻

講道理喬逐衡的戀情在常人看來應該是很奇怪的,不過宋之峤可不是常人啊,對此完全覺得關自己屁事,但看見喬逐衡單戀無果,人就在眼前還認不出來一時很同情,決定幫慘兮兮的喬逐衡一把,宋将軍可以說非常口是心非了

接下來褚淮将會經歷我醋我自己,我綠我自己的詭異歷程,唉,誰叫他那麽別扭,把自己套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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