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風日晴和人意好

來嶺水必要體驗三件事,一嘗,二算,三看。

一嘗乃是嘗“千裏望留君,一顧嘗三鮮”的留君堂,其招牌兩樣菜最為出名。

號稱一口來年憶的“留君香”,只有每年開春才有,甄選早春食材,輔以高湯密封熬煮,雖都是素菜,但因以肉湯做底,極勾人食欲,吃一口清淡不膩,唇齒留香。

另一則是少有人嘗的“請三鮮”,這道菜以三中山中獸類為主要食材,因氣候時節變化而更改食材,除卻大家平素能吃上的牛羊豬,像是山猴,狐貍,青蛇之類的也能入菜,但因做起來費時費力,加上不少人聽信山中神鬼,不願招惹一些有靈的山獸,鮮少有人吃,至于味道如何便只能想象。

既然現在到了嶺水,放過豈不可惜。

因為不是吃飯時間,留君堂裏的人不算太多,饒是如此也已經滿座,褚淮和喬逐衡等了些時候才進去。

“這留君堂招牌幾樣,都上來讓這位公子嘗個鮮。”

喬逐衡被褚淮一指,驚了一下,那小二立刻把頭轉來,滿臉堆笑:“客官可有什麽忌口”

“沒沒沒,都行。”

“得嘞。”

看小二走了,喬逐衡莫名看着褚淮,後者只是施施然喝了口茶:“你随着我也辛苦這麽久了,難得出來一趟,吃點好的也是自然,莫到時候傳出去不好聽的。”

喬逐衡哭笑不得:“我能傳些什麽?”

“不給馬兒草又要馬兒跑之類的”褚淮半開玩笑道,“難得不用考慮作戰,正好調整調整心情。”

要是平常褚淮肯定不是這樣,總是溫聲細語話不多說的才是褚淮,而現在這種輕松惬意,随意閑談還能說兩句玩笑的人……

喬逐衡不知道褚淮是不是又在想些什麽耍人的套路,捧着茶杯偷偷觀察褚淮。

不過對褚淮來說喬逐衡的目光就太明目張膽了:“你老看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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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逐衡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唔了一聲才道:“從留雁那裏回來開始,總感覺你好像變了。”

褚淮并不驚訝,只專注看着喬逐衡:“哪裏變了?”

這目光讓喬逐衡有些無所适從,蹭了蹭額頭:“我說不上來,反正和以前不一樣。”

褚淮點了點頭,揚起眉:“經歷這麽多,有點變化也是應該的。”

你少騙我,喬逐衡在心裏小聲,早在慶南見面的時候喬逐衡就發現褚淮偶爾會展現出強勢的一面,那時的眼神和語氣與外表格格不入,喬逐衡本以為是錯覺,現在再看說不定這才是真正的褚淮。

喬逐衡沉默的時候褚淮并沒有轉移目光,眼神像是陌刀一樣鋒利,仿佛能将喬逐衡的遮蔽刮得幹幹淨淨,窺破他不為人知的心思。

喬逐衡終于後知後覺感受到了危機。

褚淮其人不露鋒芒,任何時候都是低眉順目安安穩穩不具侵略的樣子,相處久了就該知道這都不過是假象,這層名為內斂的殼子下裹着的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有野心,有抱負,有些時候那血性讓喬逐衡都畏懼三分。

光是戰場上那殺伐果決的樣子就該知道褚淮這個人深藏不露,絕對不僅僅是表現出來的那樣。

就好像自己小時候要和懷之對陣時的那種危機感,只有面對比自己更強的人才會這樣,這感覺太過強烈,灼燒着喬逐衡為數不多的少年記憶。

只有兩人的桌前,空氣短暫地凝固了,喬逐衡避無可避:“你別這麽看……”

“第一道菜,留君香,客官慢用。”

店小二唱菜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褚淮瞬間就收回了目光,溫聲:“嘗嘗。”

熱氣裹挾着葷香浮起,幾點油星點綴在清亮的湯面上,青色的筍翠□□滴,褐色的菇圓潤誘人,白生生的豆花只露一個尖尖角,光看就已經誘人生津。

喬逐衡暗松了一口氣,伸筷子夾了一口菜,或許是傳聞太神,這一口下去并沒有那麽驚豔,不過好吃還是可以肯定。

“味道不錯。”

“喜歡就好。”

褚淮恢複得太利落,多給喬逐衡再思慮一會兒的機會都沒有。

看錯了,看錯了,喬逐衡抛卻事實催眠自己,剛才的都是錯覺,而且,自己為什麽非要把褚淮和懷之進行比較,懷之在宮中待了十年,肯定是溫文儒雅的那種人,絕對不會和小時候一樣嚣張!自己現在絕對能壓他一頭!

褚淮不知道喬逐衡一個人表情瞬變想些什麽,索性安心吃飯。

吃飽喝足兩人繼續上街溜達,褚淮真有幾分沉浸在輕松快意的意味。

走過兩條街就到了另一個熱鬧的地方,人紮堆群聚,但并不吵鬧。

所謂二算,就在這裏了。

嶺水是垣國有名的風水勝地,當年來堪輿的大家小輩數不勝數,按理來說吃這碗飯的都應當避嫌,不過嶺水卻獨樹一幟,大家都各自擺攤包店,互不幹擾可說的便明說,不可說的寫張條遞了。

算命的有規矩,來算的也應當有規矩,一人不算兩命,一來省得說法吧不一鬧出矛盾,二來這玄學也有講究,哪有天機成雙的道理。

剛開始确實有不守規矩的人,不過大家都是搞風水的,有些或許是騙子,有些總懂的,要是惹惱了某個有臉面的,指不定對壞規矩的人給點什麽懲罰。

喬逐衡小時候也算過命,當時那師父說了什麽他已經不甚記得,不過算命的人都是講一邊好又點些忌諱,這樣也不會讓人起疑。

褚淮走走看看,注意到一個剛擺出來的攤子,搞風水的不講究早起的鳥兒,這算得準不準還是要看天賦。

“就他了,我們去算一卦,看看他是個腥的還是個尖的。”

“我們?”

“算一卦給他漲漲生意也無妨對不對?”

喬逐衡不懂這些,看褚淮很有興致便不反對,和人一起到攤前。

擺攤的人看着挺年輕,旁邊的幡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叁。

褚淮覺得有趣,指了指白幡:“敢問先生,這個叁是什麽意思。”

算卦的人捋了捋胡須:“我一天只算三卦,大家都叫我候三卦。”

算命的難免都有些怪癖,是他們自己的講究。

“那可否請先生替我們兩人算上一卦?”

侯三卦看了看兩人,擺出自己的活計:“哪位先?”

褚淮把喬逐衡拉上前:“他先。”

喬逐衡莫名其妙被送到前面,算命的看了看喬逐衡,伸出瘦瘦的手:“敢問公子想算些什麽?”

“我……呃……仕途?”

“還請公子寫一下你的生辰。”

喬逐衡寫下自己生辰,算命的看了看,仔細收好,說了聲得罪仔細看着喬逐衡的手。

“公子氣表不凡,看着是個有福的人,仕途頗為順暢,過往有些許波折,但日後還是坦途蕩蕩,不必憂心。”

侯三卦又仔細看了看喬逐衡的臉,收回手:“公子若能順利渡過命中波折,堪稱不可限量。”

褚淮勾了勾嘴唇,喬逐衡趕緊把褚淮也扯過來:“該你了。”

褚淮寫下生辰,伸出手默然靜待。

那算命看了看那個生辰,又看了看褚淮:“公子這命數,有點特別。”

“如何特別?”

“公子少年生活順利,但有一大劫和大福,爾後平淡無奇,因一變故又是大富貴,公子……似有将相之命。”

褚淮挑眉:“哦?你可不是為了多套點銀錢哄我吧。”

“公子多慮,既然算了肯定不會亂說,若不是真有其事,怎麽敢說這麽誇張。”

褚淮朗朗一笑:“那就借你吉言。”

說罷也不含糊,給了個銀錠,那算命的大方接了:“多謝公子。”

兩人已算過兩卦,褚淮心間一動:“既然先生只能再算一卦,不如再替我算算?”

“公子請說。”

“還請先生算算我的姻緣。”

侯三卦點點頭,掏出一個簽筒:“公子抽一簽吧。”

褚淮抽了一簽,交給對方解簽。

侯三卦看了一會,微微皺眉,看了看褚淮的表情:“公子這姻緣……不太順利。”

“先生但說無妨。”

“你們似有一個誤會,誤會若是解開了便沒有問題,要是解不開恐怕便再難覓佳人,此外公子不能着急,靜待水到渠成最為有利。”

褚淮點頭謝過,喬逐衡在一旁看見了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最後有些懊惱不言。

算過三卦,侯三卦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向兩人鞠躬作揖,準備離開。

褚淮又攔住侯三卦:“若是不介意,我再向先生打聽個人。”

侯三卦拱拱手:“公子講便是。”

褚淮沒有開口,扯過半片布寫了兩個字上去,算命的一看,眉頭鎖成一個疙瘩。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打聽的,先生不說也不為難,若是知道能言自然謝過。”

算命的糾結了好久,才終于寫了一個地方:“公子自當小心,莫要沾這些觸黴頭的。”

“先生的話在下記住了,有緣會再拜會的。”

侯三卦沒有繼續多說,慢悠悠隐沒在人群中。

“你剛問了什麽他表情那麽難看”

“一個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人,”褚淮随手用火折子把東西燒了,“那人幹的是死人生意,損陰德的,算命的不喜歡挨他也正常。”

“他是義莊的人?”

褚淮搖搖頭:“說好聽點叫摸金校尉,說難聽的就是個盜墓的。”

喬逐衡大驚,壓低聲:“你找這種人幹什麽!”

褚淮沒有應,只是拍拍喬逐衡,繼續往前去了。

褚淮不想說的就是一個字都撬不出來,喬逐衡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追上人。

街後面重山綿延,褚淮站在街道盡頭仰目極望,山間有盤曲的路,在低處如銀蛇環繞。

三看便是看這風水寶山,城靠山,山靠水,養活了世世代代的嶺水人。

金坡山也隐匿在群山之中,在城中人們裏名聲傳得很大,有說他們是義賊劫富濟貧用自己的力量抗擊外戚,也有人說這不過是一群沒什麽能耐的莽夫,不知道害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劫了不知多少姑娘。

但到底是好是壞,只有試一試才知道。

“走吧。”

“還去哪?”面前就是山路,再走就上山了。

“上山落草。”

作者有話要說:褚淮這是在變攻的路上越走越遠,現在外圍戰役全線勝利,當然不用繼續演戲在別人面前扮低調啦,該有氣場的時候絕對不能慫

可憐喬逐衡還傻乎乎以為懷之嬌弱無比,之後等着他臉疼,嗯,屁股也會疼

周邊戰役的勝利總結起來大概是“農村包圍城市”?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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