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仗義每從屠狗輩
想旁人上山落草皆是被逼,千思萬慮後迫不得已做此般決定,教褚淮這麽一說倒像是出行游玩那麽自然。
“你不要開……”喬逐衡停住話,褚淮肯定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喬逐衡緩了緩:“但我們怎麽個落草法我們看着也不像被逼無奈要上山做賊的人。”
“那你覺得我去見公孫閑是做什麽,他既然說了讓我們辦事,肯定要把路給鋪妥了。”
“那我們就這麽直接上山?”
“我們還要接應一個人,聊表誠意。”
喬逐衡滿心無奈,但跟褚淮是他選的,現在後悔也沒用。
上山途中褚淮簡單給喬逐衡說了些關于金坡山的事,這山寨起先只是幾個山民居所,後來外戚掌權上山避禍的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間成了山中村,因大家都是外戚迫害至此,為免重蹈覆轍,索性招了江湖人士一起守衛村子,漸漸成了連片的山寨,平時大家在山中狩獵度日,若有官家商隊經過便會劫持以充實糧倉。
“劫持官家這麽大的事,外戚都沒處理他們?”
“那時有喬宋李三家壓着外戚,何況金坡寨尚不成氣候,外戚自然是顧不上,現在成了氣候便不能繼續放任,如今收攬他們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外戚在邊關的爪牙已被盡數斬斷,元氣大傷,只剩下國內還能容他們耀武揚威,三皇子之後若能順利繼位,這些外戚也嚣張不了多久,像匪寨這種影響國內安定的存在必要盡快除去。
褚淮拿着地圖在前面引路,時不時看一看地圖,等走到約定地方天已經黑透。
約定的地方有一棵歪脖子樹,與旁邊的樹叢格格不入,用來做路标倒是很合适,褚淮把兩人的武器從背上卸下來,将喬逐衡的還給他。
“謝謝。”
褚淮擺擺手:“一會兒多出力就是。”
“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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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淮點點頭,又拿出幾樣行頭蒙住臉:“既然要落草,肯定要幹些與落草相符的事。”
“我們……這……”
“喬将軍心裏別有壓力,我們這可是替天行道。”
什麽事到褚淮嘴裏都能有個正當理由,根本分辯不得。
褚淮似看出喬逐衡的心思,漫不經心解釋:“這支押運隊伍押的是稅貢,原本應當盡數上交到皇城,高家卻私底下昧了大半,轉道從這裏過,金坡寨若是劫了還會返還一部分給上稅的百姓,難道不是替天行道”
說着遠遠聽見嘈雜的聲音,火影幢幢,兵戈交擊,配上夜中鳥雀的鳴叫,說不出詭異陰森。
“來了。”
話音未落,雜亂的腳步聲湧來,聽聲音少說有二三十人。
“別留活口。”褚淮随□□代完先一步提槍沖了上去。
喬逐衡敲了敲腦袋,無奈地追上去。
剛從山賊手中逃下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看見兩個不見面目的黑色影子撲了上來,這兩個影子動作迅速,毫不留情,兩人皆是使槍,配合默契,狼狽而逃的押運官兵哪裏是這兩人的對手,來不及抵禦就已經倒下一半。
剩下的一半丢棄武器試圖讨饒,哪知道其中一個人像是根本沒看見一樣,手起手落,毫無遲疑。
眼見已經殺到了最後一個人眼前,斜刺來一棍。
“好漢留人!”
褚淮不動聲色變換手中動作,迅速退開幾步。
那官兵看得救,也來不及道謝,吱哇亂叫着跑了。
出棍的也是一個蒙面人,身形寬大,迫具壓迫。
雙方對峙片刻,那彪炳大漢先拱手開口:“敢問兩位好漢哪裏人。”
褚淮收槍,沉聲:“嶺水,七窯村,公孫姑娘指引我們來投奔金坡寨。”
打頭的人略驚,穩住聲音:“可有憑證?”
褚淮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公孫姑娘說是二當家的安排,我們兩人也不知內情,只想讨口溫飽。”
對方恭敬接了信,借着火光粗略掃了一番點點頭:“我們就是寨子裏的人,一道走吧。”
褚淮低頭道謝,兩人跟着隊伍往回走。
“我叫金大齊,敢問兩位怎麽稱呼”
“我叫褚二,這是喬大,我們是異姓兄弟,因為受到外戚迫害,一起出來奔活路。”
喬逐衡:“……”喬大……
金大齊哈哈笑了一聲:“那你可來對地方了,既然來了我們這裏就都是兄弟了,以後別見外。”
褚淮連聲應了,又道:“方才金大哥為何要阻止我?”
“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多半也都是因為外戚壓迫,算不得十足的壞人,指不定還有一家老小挂在身上。”
褚淮輕聲:“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小兄弟殺氣別這麽重,幹我們這行也要看情況,少造點殺業才是。”
褚淮說了聲大哥說的在理便不再說話,這金大齊如公孫閑所說是個心腸軟的人,為人重義氣脾氣好,因他性格也給金坡寨帶來了許多隐患。
金坡寨的二當家則是個謹慎果決的人,不然不會繞過大當家拜托公孫閑幫忙斬草除根。
公孫閑說過金坡寨裏大當家主外,二當家主內,金坡寨上下大小事務都是二當家做主,褚淮過了金大齊這關不算什麽,一定要得到二當家的認可才是。
褚淮不習慣先入為主,二當家到底是怎麽樣的人還得上山才知道。
“我們馬不太夠了,兩位小兄弟委屈委屈和三娘一起坐後面馬車吧。”
“沒什麽委屈的,聽大哥安排。”
等到了後面馬車,兩人一時不知該上還是不該上。
這不過是個被破步遮蓋的板車,車邊沿坐了一個面目很兇的大娘,而板車裏則坐着四五個眼神瑟縮的姑娘。
“金大哥,這都是姑娘……”
“你以為真叫你們倆大男人做車裏阿,美得不行,”三娘敲了敲板車邊緣,“就這,一會山路不好走你們還得下來推,聽見沒有!”
褚淮無奈應了,拉着喬逐衡坐在板車邊緣,車身微微沉了一下,喬逐衡有些尴尬,好在夜深無人發覺。
金大齊點了一下人,吆喝一嗓子隊伍繼續前進。
路上褚淮才知道金坡寨從來沒有對外給過一個準地,旁人沒寨子裏的人指引根本摸不着,都說在金坡山上,但金坡山那麽大具體哪裏沒人知道,所以高家的隊伍也沒想到在嶺水這裏被劫了,畢竟金坡山離嶺水還是有不短的距離。
至于車上的姑娘,說是交不上稅的人家用兒女抵債,大的才及笄,小的不到十歲,到時候送去高家到底怎麽樣沒人說得清,金大齊想了想幹脆一起帶上了,不然這些姑娘回了家也不見得有什麽好日子。
金大齊問話的時候都是褚淮回答,編了套妥帖的回答,問喬逐衡為什麽不說話時,褚淮就說他內向,膽子小,惹得大家一陣笑,這麽一來金大齊擅作主張給喬逐衡改了“名”。
“既然上了山,大家就要開始新生活,兄弟你以後叫喬大膽怎麽樣”
喬逐衡看着在一邊悶笑的褚淮咬牙切齒:“甚好。”
一群人在路上也不無聊,說說笑笑走了五天上了山,進了寨子。
金坡寨臨淵,上山只有一條路,十二道關卡重重封鎖,百級臺階望而生畏,陣勢真是大得不得了。
聽說這次帶了姑娘回來沿路的守衛眼睛都直了,三娘揮着手裏的武器轟人:“看什麽看,滾滾滾!”
喬逐衡和褚淮在後面斷後,算是一群姑娘的後衛,獲得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這群姑娘自認剛出狼穴又入虎窩,相攜哽咽,再看旁邊一個個餓狼一樣的眼神,哭得是越來越兇。
三娘對這群男人脾氣不好,對姑娘是耐心得很,哄了這個哄那個,好話說個不停。
“我覺得這裏叫光棍寨還差不多。”褚淮看着忍不住小聲對身旁人說。
喬逐衡輕笑一聲:“二弟說的有理,你看我們以後也是要進寨子的人,你改個名叫褚光棍可好?”
褚淮:“……”看來喬逐衡對他改名喬大膽這事怨氣不小啊。
走過重重關卡,金坡寨近在眼前,這寨子并不似傳聞中那般陰森可怖,與尋常村落并無兩樣,不過沒有幾個女眷,走來一路都能看見停下手中活計向姑娘行注目禮的大漢。
三娘把幾個姑娘護得嚴嚴得,走旁路迅速離開了,免得讓這群男人繼續“恐吓”這些已經吓破膽的女孩。
現在已經進入初夏,剛才一路推車兩人身上出了不少汗,但這寨子看着也不是什麽講究地方,并沒有安排褚淮他們去收拾。
金大齊走過來招呼:“二當家在屋裏,我帶你們去見見他。”
“有勞。”褚淮擦了擦汗,和喬逐衡一起跟上。
金大齊剛進門不等褚淮他們進去又連滾帶爬出來了。
“還不快給我滾去洗澡!臭男人!”
褚淮、喬逐衡:“???”
出來的是一個姑娘,杏目柳眉,面貌姣好,就是表情兇極,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姑娘還挺着一個大肚子,估摸已經有不少月了。
“是是是,現在就去,就去。”金大齊點頭如搗蒜,一溜煙跑了,就這麽直接把喬逐衡和褚淮撂下了。
“阿絮,你還懷着孩子,快別累着。”
說這話的是一個溫柔的男聲,從屋子裏慢慢走出來一個着青布長衫的男子,打扮得很有書卷氣,上前摟住阿絮,為她撐着腰。
看見褚淮和喬逐衡,他臉上有些迷惑:“兩位是?”
“是公孫姑娘介紹我們來的,”褚淮一時分不清哪個是二當家,“我叫褚光棍,他叫喬大膽,來投奔金坡寨。”
褚淮這解釋可真給面子,喬逐衡勉強忍住笑,臉都有些歪扭。
男子臉上一亮:“原來是兩位,快快進屋。”
“好臭……”阿絮小聲抱怨。
“阿絮乖,你先回房,晚些時候我去找你。”
阿絮嘟囔了兩句,借侍女攙扶離開了。
褚淮和喬逐衡對視一眼,進了屋。
“一路辛苦,喝些茶,晚飯我們已經備上了,寨子裏一切從簡,兩位多擔待。”
“二當家客氣。”
男子一笑:“不不不,我就是個管賬的,擔不得什麽二當家,二位以後叫我瞿白就行。”
褚淮在心裏算了算對方的年齡:“聽瞿大哥的。”
瞿白沒有再說什麽,給兩人搬來了凳子。
“兩位哪裏人,緣何來我們這裏?”
褚淮把編給金大齊的話原封不動說給了瞿白,邊聽邊點頭,并未起疑:“确實,外戚動作頗大,嶺水這一帶都遭過殃,兩位來了就把這裏當家,聽公孫姑娘說兩位挺有本事,以後可能還要麻煩你們了。”
“不是什麽麻煩事,不能衛國,保家也算正途。”
瞿白沒多評價:“兩位不若先去後面好好清理一下,回來飯就好了,今天睡個好覺,有什麽明天再說。”
兩人恭敬謝過,按照瞿白的指引往後面去。
“現在我們已經進寨子了,接下來怎麽辦?”
“先熟悉兩天,目前只知道我們要找的人在這裏,具體在哪幹事還需要了解,要是一上來就問難免會讓人起疑。”
喬逐衡揉眉:“這次可真是費勁。”
褚淮表示贊同,這一路他們倆深切體會了做苦力的艱苦,推車推得手都打抖。
已經聽見了水聲和鬧聲,褚淮表情輕松起來。
“一會兒洗個澡解解乏,之後……”
兩人同時停在原地,褚淮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眼前是數十個光溜溜的大漢,一邊有一個大木桶,兩個人往裏面打水,其他人輪流拿一瓢水往自己身上澆,邊洗邊互相開開玩笑。
“喲,老四,又出來溜你的小鳥……”
“滾你的,你才小鳥……”
“唉唉唉,這個,你會麽……”
……
喬逐衡認真看了一會兒:“其實在戰場上,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別說了……”
“唉,大膽!你們來了!來來來,一起洗。”金大齊一看見人熱切地招呼起來。
褚淮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金大齊并不見外,什麽都不穿就走了過來:“你們也累了好幾天了,來一起洗洗。”
盛情難卻,非卻不可,褚淮深吸一口氣:“金大哥,我有些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
褚淮對金大齊耳語了兩句,後者一驚,轉而同情萬分:“這樣啊,那……那往那裏幾裏地有個湖,你可以去那,平時沒人去,就是有點遠,你回來估計趕不上晚飯了……”
“不打緊,你們好好洗,我晚點回來。”
喬逐衡看褚淮要走,趕緊道:“我和他一樣,我和他一起去了。”
金大齊的臉色更同情了:“那……你們早點回來。”
目送人遠去金大齊很是感傷,好好的兩個小夥子……唉,這麽俊,還想給他們介紹姑娘呢,可惜了。
走到半路,喬逐衡拉了拉褚淮:“你剛和他說什麽?”
褚淮似笑非笑:“我什麽都沒說啊,是他自己想的。”
喬逐衡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意思?”
褚淮笑意更深:“喬将軍,你肯定不想知道。”
同病相憐喬逐衡瞬間開始後悔剛才說自己和褚淮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被自己取的名字笑到窒息
喬大膽,褚光棍,很好,非常登對,喜提情侶名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