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駛。夜一手把方向盤,皺眉思索,全然不顧副駕駛座上的碎蜂臉已發白。
“夜、夜一大人——這樣……太危險了!”
“你很吵哎,碎蜂!”夜一只管提速超車。“吃罰單就用我的駕照,你沒什麽可擔心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碎蜂焦急地說。“那些保镖——要是他們發現了——”
“所以我們才要多争取一些時間啊!”夜一望着漸近的标示牌,500米內有個岔道,通向郊區的一個小鎮。
“就是這裏了!”她大聲地祈禱。“但願這次運氣夠好!”
車子很快駛入岔道,直奔小鎮而去。到達小鎮後的夜一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剪發。
這又是一個努力贏來的好機會。根據之前的情形,夜一估摸着自己至少有半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她一邊開着車在小鎮的街道上疾馳,一邊尋找着街邊理發店的招牌。此時此刻,她只想像個普通人那樣按自己的心意剪一次頭發,至于由此引起的一切麻煩,那是理完發之後再來考慮的問題。
而這一次,她真的很幸運,因為就在車子開進小鎮後不久,她們就看到路邊的一家小店門口挂着這樣一個招牌:
浦原理發店
“碎蜂,你在車裏等着!要是他們來了,就先替我拖延一下!”
夜一火速停車,推開車門就沖了出去。
由于正是晚飯時間,店裏只有一位顧客,一個戴眼鏡的高大男人正在為她裹着發卷兒。此外店裏還有兩個正在掃地的小孩,另外一個淡黃色頭發的男人躬着身子,似乎在修理一個壞掉的吹風機。
聽到門口的響動,那個淡黃色頭發的男人回過頭來。在看到夜一的一瞬間,他明顯地愣了一下,說明他已經知道了她是誰。四楓院家的遺傳特征有多麽容易辨認,但凡看過報紙電視的人都深有體會。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夜一已經走過去,坐在了鏡前的椅子上。
“……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嗎?”對方似乎立刻就恢複了常态,神情輕松而溫和,這倒令夜一對他有了點初步的好感。
“剪發!”夜一像是要出口惡氣似地說。
那人又問:“……請問,您想怎麽剪呢?”
夜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剪掉!全部剪掉!動作利索點!”
那人撓了撓頭:“……那個……”
“嗯?!”金色的眼睛一瞪。
“雖然您的頭型非常的完美,但是……”那人有點猶豫,卻是一臉真誠地勸道,“現在的社會還不夠進步,女孩子剃光頭的話,是會影響終身大事的呀……”
夜一的額角幾乎要爆起青筋。
“誰叫你剃了?我說的是剪!剪短!懂不懂?!”
“噢……”那人解釋道,“因為,您剛才說的是‘全部’——”
“別啰嗦了,快快剪吧!”
那人點了點頭,從別在腰上的工具包裏抽出了一把大號的剪子。
“……請問,您想剪多短呢?”
“這裏!”夜一指了指後腦勺上方,紮着馬尾的繩子。現在她的心怦怦狂跳。這個人,他居然沒有絲毫的猶豫。她終于可以剪掉長發了!
“好的——”
“請等一下!!”這時碎蜂沖進了店門。“夜一大人,您還是別——”
一道寒光閃過。
“……剪了。”碎蜂說完最後兩個字,呆愣在那裏,望着掉落了一地的,如被切斷的流水一般的紫色發絲。
“啊……”站在夜一身後的男人自鏡中無辜地望着她。“抱歉,我已經剪了……”
“你——!!”
碎蜂和浦原喜助的仇,就是這麽結下的。
夜一心花怒放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幹得好!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理發師!”
“過獎……”理發師謙虛地笑笑,“那麽,接下來,需要我為您稍作修剪嗎?”
“當然!”
“嗯,然後……這位小姐……您是否需要來一杯茶,或是鮮榨果汁?”
“不需要!”碎蜂正在氣頭上,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到旁邊,盯着夜一的短發出神。自從上次的預約被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發型師助手拒絕了之後,碎蜂暫時還沒能找到新的合适人選。本來,那位“店長先生”是相當有名氣的,最初也在備選之列,但碎蜂考慮到他神秘兮兮又條件苛刻,才沒有向夜一推薦。這次找他,完全是因為其他的頂級發型師都不可行,只好聯絡他試一試。哪知道,卻被無禮地拒絕了!這也算是導致她們現在坐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發店裏,夜一大人被剪掉頭發的重要原因。碎蜂看着眼前這個貌似無辜的理發師,想着那個自以為是的“店長先生”,嚴重懷疑天下的理發師沒一個是好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一竟漸漸覺得戀戀不舍起來。不是沒有過理發的經驗,但以往都是只将長發的末梢稍加修理,怎麽能和這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相比。而且,這個人的手非常靈巧,動作也很熟練,手指偶爾輕輕觸到她的頭皮,剪刀刮過發梢發出沙沙的悅耳聲音,令夜一忍不住眯起眼睛,想打個小盹。
但是,她還有更有趣的事情可做。她暗暗打量鏡子裏那個認真忙碌着的身影。這家夥其實長得挺英俊的,可惜那一腦袋的黃毛實在不怎麽順眼,虧他自己就是個理發師,怎麽不想着給自己理理?
再瞄瞄這個店裏,各種各樣的工具器械、護發品的瓶瓶罐罐、花盆、魚缸、電視、布拖鞋、咖啡機……都随意地擺放着。一側的牆邊還有一個寬大的沙發,上頭丢着幾個彩色靠枕,想必坐上去十分的舒服。
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麽稀罕的物品,但她突然就有點羨慕起他來。
“……呃,請您不要偏頭。”理發師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托住夜一的下巴,将她的頭擺正。
“喂——”碎蜂怒道。
“嗯?”他眨了眨眼,又繼續修剪。剛才那其實是理發師的慣常動作,碎蜂因此沒有再說什麽,但心裏還是會覺得生氣。
快要剪完的時候,理發師望着鏡子裏的夜一,笑眯眯地開了口:
“您的頭發天生有一點翹,剪短之後就更為明顯。你看……”
他用指頭撥了撥她兩鬓翹起的小股頭發。
“那個,不需要燙一下嗎?”碎蜂忍不住對夜一說。“我的意思是,燙平一點……”
夜一還沒來得及發話,理發師就驚訝地嘆道:
“啊呀,為什麽要燙平呢?我倒覺得這樣非常的可愛!”
夜一滿足地摸着自己的翹發:“嗯!我也是這麽覺得!哈哈哈哈!”
碎蜂冷冷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
“碎蜂,付賬!”夜一站起身來,問那個人:“你有名片嗎?”
“哦!”那人轉身喊道。“小雨,名片名片……”
掃地的小女孩拿來一張名片交給夜一。那人又指着碎蜂對她說:“請帶這位小姐去結賬。”
夜一接過名片一看,上面只有一個本地的座機號碼,頭銜也非常簡單:
浦原喜助
浦原理發店店長
“很好。下次需要理發的時候,我就再來找你喲!”夜一拍拍他的肩膀。
浦原喜助張口正要說什麽,外面一陣緊急剎車的聲音。一群保镖從車上跳下來,他們透過理發店的玻璃門看到了夜一的短發,呆若木雞五秒後,就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夜一皺了皺眉,一瞬間腦中閃過種種對策。她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發師會因為她的身份而倒黴,這不過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理發店,根本不是四楓院家的對手。
這時,旁邊清脆的一聲,浦原喜助打了個響指。
幾乎同時,那個高大的眼鏡男出現在門口,伸手掀起挂在門玻璃上的“歡迎光臨”的牌牌。
那個牌牌兩面都寫着字。正面寫的是“歡迎光臨”,沖着門外。夜一這時才發現在它的背面,也就是沖着門內的這一面上,寫着八個桃紅色的可愛的幼體字:
理發重地閑人免進
兩邊各畫着一個桃心,正上方還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志波家的家紋。
志波家與四楓院家不是一個道上的。但這麽多年來他們與四楓院家一直處于禮尚往來的狀态。雙方的繼承人更是交情不淺。
眼鏡男将牌牌的背面翻過去朝外。沖過來的保镖們一見到那個家紋,果然僵硬地止住了腳步,沒有破門而入。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招!”夜一咧嘴。
“哪裏,那是因為鄙店每年都按時交了保護費……”浦原哈哈一笑。“啊,繼續剛才說的……鄙店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十點至晚上九點。歡迎您再次光臨。”
“我會的!”
說完這句,四楓院家的小姐撸了一把清爽的短發,神采飛揚地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