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禁止轉載
鑽回螺內之後, 餘笙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舒暢感。
他苦思冥想了很久, 才想明白, 這種感覺, 大概就是前世今生的多年夙願終于得償所願的爽感。
曾幾何時, 他餘笙, 無數次盯着地縫、盯着牆壁, 真誠地盼望自己能有一個安全封閉不會被打擾的地方,能一頭鑽進去, 躲着不出來。
說它是地縫也好,是龜殼也好,總之只要能在他感覺尴尬、緊張、慌亂時提供一個躲避之處就行。
如今,他終于有了, 而這個寶貝還有個動聽的名字,叫做玲珑螺。
關于徒兒們會怎麽想, 那些不知打哪兒來的一群人會怎麽想……他倒是不太擔心, 早在他還只是玉央子的時候, 還沒有玲珑螺可以鑽的時候, 就已經在多位修士面前玩過無數次逃遁大法了。
最初他也擔心過, 但後來很快就發現, 有了名望之後, 無論他做出多驚人的舉動, 衆人都能替他想出最完美最合理而體面的解釋。
誰讓他臉好。
在世俗而顏控的超厚濾鏡下, 他玉央子閉口不言, 是博知者寡言, 他面無表情,是漠視權貴,他避人不見,是厭倦虛僞逢迎,他大門不出,是閉關苦修,就連他一而再的放別人鴿子、拖延種種會面,都是在考驗年輕人的心性和拜訪者的誠意,能被他考驗都是一種榮幸。
就連他最後宣布隐退山林,再不與三界來往,都只得到了‘玉央子清高如明月,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的評價,一個個敬佩起他‘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自由’。
也只有餘笙和系統自己知道,他閉口不言,是大腦一片空白,他面無表情,是緊張到忘記微笑,他避人不見,是社恐複發,他大門不出,是癱在床上鹹魚,他鴿子是因為忘了,不見人是懶癌複發。
就連最後真的隐退,也從來不是‘放下’了什麽,而是重拾了對美好生活的希望與自信,重新走上獨屬于自己的康莊大道!
玲珑螺外,鬼界鏡內,三個師兄弟站在寒風中,嚴厲的視線盯着那一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鬼手下們。
雖然他們已經是鬼了,自然不會怕冷怕熱,真正令他們發抖的,是來自三個界面之主的可怕威壓。
鬼王:“師尊他平生最厭惡這些繁文缛節、表面功夫,你們自作聰明,未經我允許就擅自來迎,惹了他老人家不悅,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便直接滾出鬼界!”
那些鬼也自覺辦壞了事,邀功不成,反要受責罰,都恨不得直接逃走,連連點頭。
唯有一個傻愣愣的鬼,約莫是這群人裏的二把手,偏偏在此時多了一嘴,小聲問道,“滾出鬼界……去哪兒?”
鬼王想也不想道,“呵,當然是自行兵解,滾去靈界。”
人鬼靈三界,從來都是相克相生,人死了魂魄去鬼界,鬼終了兵解成靈去靈界,靈界再孕育出新的靈體,時機成熟便會化作新生命,降臨人界,只不過三界的個體都怕‘死’,大多想方設法地逗留,不願去往下一個界罷了。
殷妄之覺得自己這麽回答,沒毛病的。
然而這話一出,旁邊的溫久聽了就不樂意了,他臉上是笑着,卻一挑眉,意有所指地看向殷妄之,“鬼王是将我們靈界,當成了可以随便丢垃圾的地方了?”
惹師尊不高興的家夥,他憑什麽就要收着?簡直豈有此理。
殷妄之頗意外地看他一眼,放在開竅以前,溫久可不會如此直接地與他嗆,“不想要,你大可盼着三界分立之時早點到來。”
展笑天頓時感覺到了點不妙,常年坐在盟主的位子,倒是讓他比常人更懂得收攏人心,只沖着那群人一揚下巴,怒道,“還不快滾?!真等着當場兵解了你們?”
那群炮灰們才抓緊的機會,一溜煙就沒了影。
殷妄之看出他這是假怒真縱,嘲弄道,“展盟主,這裏可不是你們人界,對我的屬下來那一套,是收買不到人心的,鬼從來不信奉你那套善惡,從來是先論強弱,後看恩仇。”
而且就算是到了看恩仇的時候,看的,也是生前在人界的恩仇,可不管死後如何。
這話一出,就是變相地警告展笑天,注意這是誰的地盤。
展笑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視線向下,落在了殷妄之抱着的玲珑螺上,努力壓制住了開口反擊的沖動,“師尊他還是不肯出來?”
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回餘笙和他的殼上。
溫久直接伸手摸了過去,被展笑天一掌擋住,想搶先一步進去找師尊?沒門!
結果溫久的‘手’卻瞬間變得軟若無辜,直接透明變形,斷成兩屆,化作一只白團子嗖地一下鑽進了螺中。
斷肢之上,新的‘手掌’重新長出,面對另外兩人殺人般的眼神,溫久面上毫無波動,輕聲解釋道,“師尊不願出來,我進去尋他便是。”
展笑天氣得劍氣都開始外放,覺得這個溫久比以往更加狡猾難對付了。
畢竟若是放在以往,他和殷妄之才是行動派,溫久總是更加謹慎保守些的,從來不會做這種‘先下手為強’的事!
換句話說,就是比較要臉,發大招之前總是耿直地念完招式名稱。
經此一事,殷妄之将那玲珑螺護得更嚴實了些,他不是不能用二重身,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先回寝宮住下,布置準備好一切要獻給師尊的東西。
順便還得一路防着展笑天也往螺裏鑽,溫久已經進去了個分神,此時展笑天再進去,不會有什麽好的影響,最多被裏面的溫久欺負一通,然後激得溫久越發沒有顧忌。
真的奇怪,手心手背明明是他贏了,師尊最先來的也是鬼界,殷妄之卻打一開始就感到疲憊了,仿佛占了最大優勢的從來不是自己。
就在這時,走在一旁的溫久忽然朝他看了一眼,看似客氣地微笑着,低聲提醒道,“鬼王也要小心着些,師尊在法器之內時難以感知外界種種,全靠你全力相護了。”
說完這話,也不管殷妄之回應與否,就繼續目視前方趕路,仿佛剛才的真真只是無心提醒。
殷妄之的臉色沉了下來,捧着玲珑螺的手緊了又緊,終于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不能讓師尊總這麽藏在法器內了。
否則表面上師尊是來了鬼界,實際卻是負責在鬼界保護法器的他,最沒有機會和理由進入螺中與師尊相會!
怪不得之前溫久雖然輸了比賽,卻并不很驚訝……
三人行進了不多時,便在殷妄之的帶領下來到了久聞不如一見的鬼王宮殿。
在大部分人,包括展笑天和溫久的想象中,鬼王的宮殿,必然如鬼界和殷妄之的畫風一般,陰沉、黑暗、陰風呼嘯。
而他們的眼前,卻是一座金燦燦銀光閃閃、到處張燈結彩、歌舞升平的……寶殿。
那明亮到刺目的景象,幾乎要将天空上的一輪血月都遮得無光黯淡。
一切都充滿了有錢人的銅臭味,一切都是堕落而奢靡的,縱是見慣了貪財凡人那些酒池肉林的展笑天,也臉色微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複将視線焦點在寶殿、與身後那段布滿枯骨、孤魂的漆黑長路之間來回移動,不斷對比。
殷妄之的臉上卻盡是驕傲得意,“到了,進去吧。”
他倒是要看看,誰還敢用‘荒涼破敗’、‘單調無趣’之類的說辭來貶低鬼界,阻攔他争奪師尊。
展笑天和溫久沒動,殷妄之也沒動。
最終,兩雙眼睛都落在溫久身上,無聲詢問——師尊呢?
溫久笑了笑,“他不想出來呢。也許……是鬼王準備的這些吸引力不夠大吧。”
話音剛落,卻見溫久臉色微變,殷妄之卻是早有所料地笑了笑。下一刻,便見餘笙化作一道白影,從玲珑螺內出來了,懷裏還抱着個團子。
一出來,就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酒氣!”
溫久:……
展笑天有點藏不住事兒,好奇道,“師尊如何聞到的?您方才不在玲珑螺內嗎?”反正看樣子,不像是溫久說的。
餘笙無辜地眨眼,“井裏傳出來的啊。”
那口連着地下水的井,到了玲珑螺中之後,便成了連通螺內外的通道。
殷妄之的視線落在他的唇角,擡手,為餘笙抹去了那一點幾不可見的糖霜,而後就将手藏在了袖口裏,“是徒兒特意将玲珑螺的出入口改造過,一切都是為了讓師尊住得更放心,這樣便不必擔心對外界一無所知了。”
餘笙點頭,欣慰又感動,這時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宮殿,脫口而出道,“哎呀,不是去鬼界嗎?這是哪兒?”
展笑天突然咳嗽,側過臉去掩蓋面上的嘲笑。
殷妄之坦然道,“師尊,這就是鬼界,這裏是徒兒一手修建的宮殿。”
餘笙看着眼前的金燦燦,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擡頭看了看,确認自己沒瞎也沒瘋。
在他的腦海裏,幾行在原著中出現過,描述鬼王宮殿的句子浮現而出:
【鬼王殷妄之個性陰鸷、心狠手辣、冷心冷情,他位于鬼界的宮殿也如他本人一般,死氣沉沉、陰暗寂靜,到處都是黑、灰為主色調的陰影,且不喜結燈,就連色調慘白的高級魂燈也很少用,在那宮殿四周能看到的唯一色彩,便是那一輪高懸的血月了。】
【就是這樣一個雪花飄落都會聽見聲響的死寂之處,鬼王卻安置了大批的鬼氣傀儡,一個個紙紮人一般的仆人、侍者,像是些擺件般一動不動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非但沒有為這個宮殿增添一絲活力,反而讓其顯得更加陰森恐怖,讓人多看一眼都會膽寒,一步都不願靠近。】
餘笙:……
我信了,主角的人設果然崩得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太可怕了。
這簡直比大魔頭穿粉紅兔兔拖鞋還可怕!
正想着呢,殷妄之牽起餘笙的手臂,扶着他向那閃瞎人眼的宮殿裏走去,剛一進門,眼前的色彩就一變。
大片大片的粉紅花樹映入眼簾,不美不要錢。
仔細一看,花心還是特別像兔兔形狀。
殷妄之笑得深邃,笑得迷人,笑得自帶柔光濾鏡,微微低頭,湊到餘笙耳畔介紹道,“師尊可還喜歡?那些花,正是鬼界最罕見、最難種植的魂生花,方才那些酒香,就是它散發出的。”
餘笙的理智已經差不多完蛋了,腦子裏只剩下一句話:什麽魂生花,改名粉紅兔兔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