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首發
系統曾經說過,殷妄之是反派式主角, 原著中也曾寫到過, 殷妄之這個角色的存在, 從來就不是正義的、善良的,恰恰相反,他是反英雄、反聖母式的角色, 所以他無情, 他果決,他理智, 但他是成功并且強大的,所有恨他的人、看他不順眼的人,也只能為他的魅力折服。
這樣的一個角色,一切言行都有着明确而統一的出發點, 那就是自我,作為鬼王, 他從未遮掩過這一點。
甚至在原著之中, 對于殷妄之重傷墜崖後的奇遇,也是與尋常人不同的描述, 他沒有輕易被感動, 也沒有因為低谷時遇到的好事而倍感溫暖,而是将其視為一生的恥辱,并自此開始發狠變強, 絕不讓自己第二次落入這般田地。
很難想象, 這樣的一個人, 會過分注重什麽‘約定’、‘報恩’之類的事。
按照原本的人設來講,或者只按照餘笙印象中那個極度要強的性格來說,若是殷妄之只單純要和他切磋,一較高下,以戰勝當初的恩人,來證明自己的成功、證明他戰勝了過去的不光彩,落魄的黑歷史徹底翻篇什麽的,倒是更好理解、也更合理一些。
餘笙原本的打算,也是給殷妄之這個機會,順便驗證一下,鬼王的心魔是不是在于崖底重傷、屈居人下到最後都沒能贏一次的陰影,抱着這樣的想法,才會答應了切磋的事,又輕易同意了前來鬼界停留。
可眼前的發展……和餘笙預料中的切磋場景,似乎不太一樣。
地點不對,氣氛不對,臺詞也不對,重點則更是不對了,殷妄之的人設,什麽時候就成了注重‘約定’的懷舊派?
想是這麽想,餘笙倒是沒因為這點細節的差異就拒絕,打從剛才殷妄之心魔突然冒出來開始,他就一直放心不下殷妄之的狀态了,此時哪裏還敢刺激。
他緩緩站起身,沒有急着拿出拂塵備戰,而是平靜地注視殷妄之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一毫被心魔影響的痕跡。
然而沒有,什麽都沒有,那雙深邃的眸子已經被種種複雜而深切的情緒浸染得徹徹底底,填充得不留一絲餘地,明明是最容易陷入狂躁的狀态,卻又分明清明透徹。
難道是剛才喂給他的丹藥,效果奇佳?這樣的話……省心是省心了,但也難辦了啊,已經不是把魔心壓制下去就能讓殷妄之冷靜下來這麽簡單了。
餘笙眼裏幾不可查地滑過一抹黯然,也許尋常人會覺得大能的心魔更難搞,但在他看來,壓制二徒弟的心魔,遠比和其談心、纾解心事讓其從酒氣中恢複冷靜容易得多。
誰知只是這麽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也落入了殷妄之的眼裏,他忽然将劍反手握住,上前了幾步逼近師尊,突然地動作險些驚得餘笙一屁股又坐回椅子裏。餘笙右腿往後一錯撞在椅子上,身體剛剛後傾,就被殷妄之用左手托了把後背,讓人恢複了平緩。
可站、是站穩了,殷妄之卻不松手,也不退回去,仍面貼面地站着,像是被餘笙一個眼神就耗盡了全部耐心。
“師尊,您究竟在顧慮什麽?”
簡直就像是在逼問。
餘笙被他的氣勢弄得有點慌,即便理智上知道不是什麽嚴重的事,卻還是被鬼王下意識放出的威壓影響了,不得不也釋放些同等的威壓,以此抵抗,一來二去地,神經也好、身體也好,就越發緊繃起來。
在這樣的暗潮洶湧下,似乎一切都暗示着稍有不慎,就會讓情況急轉直下,沒了心魔的幹擾,卻比心魔出現的時候更加令他緊張。
“不是顧慮。”餘笙下意識地謹慎措辭,手指蜷縮起來,無意識地反複揉搓指腹,他分明記得按照書中的劇情套路,和酒有關的,總是促進感情的劇情,要麽就是化解誤會、酒後吐真言居多,完全不符合眼前的場景。
沒了攻略可看,沒了原著的指引,餘笙的手指捏得更緊了,生怕自己哪裏言行不對了,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他被這個過于近的距離弄得渾身不自在,想躲,又躲不掉,再躲就要真的動手了,只好先不管了。也許是殷妄之怕他逃避交流、逃避切磋,才本能地想捉住他,不讓他亂動吧?
“我在……很認真地思考你說得話。”
“哦?”殷妄之的眼梢微微上挑,看起來就像是沒有相信這句話,縱是在說實話的,都要被他這一眼盯得沒了三分底氣,“那師尊,考慮得如何了?”
酒氣在兩人之間一來一回,濃得讓人頭暈目眩,餘笙擡手,不輕不重拍拍他的肩膀,腦子一慢,語速都快不起來了,“這個……”
餘笙努力回想,隐約記得那些攻略裏面倒是有寫到,當語言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就用行動解決,這招對直來直去的人特別管用。
比如,用行動示好,用行動博取信任,用行動換來更多時間。
于是他突然一摸兜,摸出了一顆丹藥,擡手就往殷妄之嘴裏送去,“你先把這個吃了。”
手指碰到嘴唇,一如鬼王的體質,有些冷,餘笙被冰得一縮手,丹藥險些掉了,被殷妄之張嘴一允吃了進去,一瞬間指腹都被唇齒碰到。
餘笙慢了半拍回神,“那個,你也不問我是什麽藥……”
“……”殷妄之盯着他,“師尊給徒兒的,是什麽?”
“醒酒藥。”餘笙安撫地拍拍他手臂,“你先冷靜一下,等會兒如果感覺酒醒了點,再切磋也不遲。”
想抱師尊卻被塞醒酒藥的殷妄之:“……”
他深吸一口氣,“我沒醉。”
“嗯沒事,醉的是我,你替我吃。”餘笙哄着他一般順着話說。
殷妄之愈發頭疼,“師尊……”
明明是恰到好處的氣氛,明明是再近一步,就差一點便能水到渠成說出真心話,愣是讓一粒醒酒的丹藥給打斷了,殷妄之幾乎要失去理智地盯着師尊,“我說了這麽多,在您看來只是撒酒瘋?”
就只是這樣嗎?
那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師尊你,才會認認真真地将這些都當回事,正眼地、毫不回避、不退縮地面對?
餘笙連忙擺手,“不是,當然不是。”
他試探着摸出了拂塵,無辜地解釋,“妄之,你一下說了這麽多,又要切磋、又要為師回答這麽多問題,再着急也得一件件來啊,要不,我們先切磋,然後再說那些賭約、約定之類的事?”
是了,一定是因為要同時想太多事,才會大腦死機。
殷妄之沉沉望着他,似乎想從師尊的眼裏判斷出,剛才的解釋究竟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對于這樣境界的師尊來說,一邊切磋打架,一邊想點問題,很難麽?在雙方正式用出全力之前,做好用勝負決定的約定……很困難?
然而餘笙的表情,貌似是認真的,絲毫不作僞。
殷妄之不知道這是他今天第幾次想嘆氣,第幾次覺得胸門頭疼了,倒是直覺地認為,應該不會是最後一次。
“師尊,約定是以切磋的勝負作參照的,您提出先切磋,再做約定……咳,是不是有點……?”
話語的最後,顧及餘笙顏面地留白了,然而餘笙還是聽懂了這道填空題。
二徒弟想說的應該是,‘你這樣是不是有點耍賴/欺負人/不講道理了’?
诶,失策啊。的确不能先定勝負,再考慮要不要答應那些‘贏了/輸了就xxx’的約定……這和先猜拳,後定規則說‘贏了的洗碗’有什麽區別。
餘笙思考時,眼睛一會兒左看看、一會兒右看看,睫毛随之一下下眨動,被殷妄之觀察得細致入微,忽然發現從這個距離、角度看過去,師尊的眼睛格外漂亮,一時間就有些心猿意馬,托在餘笙身後的手掌,也忽然緊了緊,像是要将人抱在懷裏。
然後下一刻就被餘笙給推開了。
懷裏一空,連溫度都瞬間冷了下來,數十年都從未覺得陰冷的房間,突然令人無法滿意了。
餘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腳尖碰了碰殷妄之的腳尖,想當然地勸說,其措辭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就先不切磋了吧?我們先聊天談心?我們一件件把事情說通順了,達成共識了再說,而且醉醺醺地,只想睡覺不想動手……”
睡覺?什麽睡覺?
殷妄之擡手扶額,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有那麽一點點醉,差點被帶跑了,費力堅定了一番意志,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說想做的,俯身,将餘笙依舊困在自己和椅子中間,繼續維持着不準逃跑的姿态,
“師尊,昨日您覺得不是時候,今日您覺得醉了,明日又會是什麽理由?”
“嗯……”明日我還可以說自己吃撐了不想動,餘笙眼神飄忽,
“還是先說說約定這個事吧,為師覺得青出于藍勝于藍,你肯定會贏的,用這個做決定不太合适。”
“師尊的意思是,三界的事,您打算管到底了?”
“妄之,你不希望我管?”餘笙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了一計,“那若是為師說,不管可以,但需要答應為師其它條件,可也行的?”
“涉及到展笑天和溫久的除外,其他都可以答應。”
餘笙:……
這你就把天聊死了啊。
“還是先說另一個問題吧,”餘笙無奈道,“當年你……離開崖底前,想約定的又是什麽?”
殷妄之:“想與師尊約定,若是徒兒贏了師尊,您便将真面目露出,與徒兒坦誠相待,然後與徒兒一起……重出山林,離開三界崖。”
哦豁,在這兒等着我呢。餘笙的表情迅速崩塌,化作一片慘淡的空白。
馬甲、早在那時候就掉了嗎?
還有宅不下去的命運,早在這麽多年以前就注定了嗎?!
“可是……”餘笙痛苦地閉眼,有氣無力地掙紮問道,“想讓為師出崖,為何還要先、先贏我一次?”
聞言,殷妄之無聲笑了。
“以師尊的大智慧,應該很容易就能猜到吧。”
在他的世界裏,在鬼界中,在以他為主角的那本書裏,一切的一切,向來都是強者為尊,誰更厲害,誰就有能力得到想要的一切。
“啊,我明白了。”餘笙愣愣地想了片刻,一拳擊在手心,語氣堅定道,“難道是打算着,如果我不願意,就趁我不注意,偷偷擄走我?”
殷妄之沉默地看他,沒有說話。
餘笙:“然後你擔心我發現被帶出懸崖後,生氣起來打斷你的腿?所以要先保證自己能打贏我,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