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嚴禁轉載

一想到如今被迫出崖, 其實是徒兒從數十年前就開始謀劃的事情, 餘笙的心中就開始寒風吹、落葉胡亂飛。

比起一開始就被看穿身份更可怕的, 就是今日的悲劇早已注定,是哪怕世界沒有末日也難以挽回的結果。

也是了……玲珑螺是個什麽珍貴的法器?就算是鬼王殷妄之,也很難在末日天啓傳出後的短短幾年裏,就迅速找到這麽合适的法器, 還準備得如此充分。

陰謀, 都是陰謀!

餘笙心裏一陣委屈,情緒鮮明的視線直勾勾落在殷妄之臉上, 硬生生把人看得憑空冒出愧疚感來。

一切心理準備、決心、之後的打算和計劃,在這一瞬間潰散崩塌,讓向來無畏的鬼王也一時有些無措,而松開了幾分手上的力道。

殷妄之被他看得慌了神,向後退了一寸,就是這一寸,讓他手臂的力道松了幾分,他周身傳來的壓迫感也猛然後退,若餘笙真的想跑、想逃,這便是最大的破綻, 趁虛而入定能成功。

可他分明連自己為何要慌都不清楚, 更不知道師尊怎麽就露出這樣的神情了,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更遠遠超出了情理、邏輯、理解能力的範圍。

餘笙也覺得殷妄之的所作所為、想法、情緒, 都不在正常的可理解範圍內, 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兩人沉默對視,一瞬間都在對方的眼裏讀出了困惑、費解、以及百感交集的無奈感嘆。

一個想着,主角心,海底針。

另一個也想着,師尊心,深不可測。

本該朝着粉色暧昧、或是壓抑危險方向發展的氣氛,頃刻間被人類的求知欲打散,消失得幾乎一幹二淨。

一只始終沉默、存在感幾乎沒有的白團子,安安靜靜地趴在一邊,随着時間流逝,已經像倉鼠般逐漸柔軟,立體感降低了不少,變得越來越扁、越來越圓。

只是形體的變化,并不等于心智的減弱,恰恰相反,這讓它直接變成了低功耗狀态,将大部分畫面、聲音傳送了出去,更好地成為了溫久的眼、耳。

此時此刻,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團子的豆豆眼中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如果豆豆眼也能看得出神色的話,仿佛在說,也許,這就是以柔克剛、無招勝有招吧,姜,果然還是老得辣。

遠在天邊忙碌的溫久,忽然松了一口氣,感嘆師尊真是令人放心。

個人形象逐漸高大的餘笙對此毫無察覺,仍在努力摸着殷妄之的海底針之心。

仔細一想,他的白發老者形象,早就被殷妄之發現是假的了,可這樣一來,殷妄之‘因為被騙得很慘所以要把師尊從幸福的田園生活中拽出來以報複解氣’的說法就行不通了,後來的‘因為師尊有恩于己所以不能放着師尊與三界崖共存亡要給師尊養老送終’的說法,也是不存在的,畢竟幾十年前還沒有三界末日的天啓出現。

那時候的殷妄之,人設也還沒崩塌才對呀……所以究竟是為什麽非要讓他走?

餘笙認真思索起來,連委屈和悲痛的感覺都淡了幾分,忍不住開口問道,“所以,殷妄之,你早就看穿我的幻術了?”

殷妄之還處于思維和情緒對不上號的混亂中,最擅長的打鬥能力與心狠手辣完全派不上用場,聽到問話,只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不是什麽餘閑,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殷妄之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知道了這麽多,卻假裝沒有看破,是打算先想辦法讓我出崖再說?怕戳破了一切,我就更不願意走了?”

殷妄之還是點頭,表情中帶着一絲凝重。

椅子咚,是沒法再椅子咚了,身處外界時再叱咤風雲的強者,如今被繞進師尊的氛圍怪圈中,也一時難以脫身,渾身上下的王霸之氣凝聚不成,倒是多了濃重的沉痛自閉感,仿佛只是一個被師長訓斥問話的可憐人,站在原地,忍不住地反思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心虛,茫然,又無措。

餘笙長長、慢慢地嘆了一口氣,他這麽一嘆氣,殷妄之的神經就變得緊繃起來,手指肌肉都繃緊了,悄悄攥成拳頭,視線也一眨不眨盯着餘笙,生怕他再露出失望、傷心之類的情緒,又怕他有了種種不好的情緒想法,卻藏着掖着,不叫自己發現。

餘笙一時沒有說話,殷妄之也丁點聲音沒敢出,只覺得酒氣上湧,忽冷忽熱。

什麽步步緊逼,什麽請君入甕,什麽強取豪奪、霸王硬上……咳,原本計劃得很好、想得也很好的種種發展,種種可能性,此時都像個笑話一般。

他……他原本想做什麽來着?

殷妄之努力讓思維回到原本軌道,努力回想着不久前自己做過的事。

帶師尊回鬼界,帶師尊來他的宮殿,給他喝酒,灌醉他,試探、詢問他的心意,向他坦白,向他證明一切,想盡一切辦法讓師尊成為自己的……

他自認從未心軟過,想要的東西從來只有‘得到’這一個選項,得不到,就搶過來,他是鬼界的最強者,從來不知什麽是畏懼。

他想過與師尊切磋。

在鬼界,有一條公認的規矩,甚至說是習俗,兩人切磋,贏了的人便可以提出要求。就像是人界講究的‘人情’一樣,欠了別人的,便要還回去,接受好意,總有代價。

師尊沒有拒絕切磋……

就算是他最終也贏不了,也做好了作弊的打算。

想灌醉師尊,帶走師尊,也想知道如果這些打算都不再遮掩,師尊會如何反應,會不會想要跑,還是接受他。

他原以為已經得到答案了,可是溫久的反應又讓他不确定了。

但如今……如今怎麽就變成現在的局面了?

問題的重點是出崖嗎?他當初那樣……很過分?是他自己不夠好,讓師尊傷心了?

一個又一個的困惑疑問打亂了鬼王的節奏,也逐漸提醒了他,感情的事,似乎遠比他想得複雜、曲折,根本不是簡單的得到與占有了,就能解決的事情。

短短不過幾息時間,最懶于思考、習慣用行動搞定一切的殷妄之,已經完成了前前後後的困惑、反思、分析、糾結的過程,幽深晦暗的眼底,也逐漸展露出星星點點的了悟之色。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無畏了,沒想到前前後後,竟然做了這麽多拐彎抹角、謹慎膽小的計劃,付諸實踐了那麽多畏首畏尾的行動。

距離大徹大悟,只剩薄薄一層窗戶紙,殷妄之情緒起起伏伏,眸色被緊接而至的驚詫與駭然點亮。

“師尊……”

他喃喃出聲,曾經因騙過師尊、在師尊面前拿捏着秘密裝傻,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得意感受蕩然無存,相反,還忍不住為那時的自己倍感丢臉。

餘笙也從走神和沉思的邊緣回神,擡眼與他對視。

殷妄之又喚了他一聲“師尊”,這一次的語調、情緒,有了微妙的轉變,他心底的波瀾再難掩飾壓抑,逐漸浸染了全身,成為了他的神态、動作、言語。

如果說當初要喊這一聲師尊,是一時興起,是權宜之計,是為了将來能夠趁其不備、将人占有。

那麽如今的一聲師尊,便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帶着應有的恭敬叫的,發自內心地承認、向往,又隐隐壓抑着早就成型的情愫,千言萬語都在裏面。

餘笙看着他,面對他的變化,倒是沒有多少驚訝,不知是沒有察覺到,還是在他看來,這一切都在預料之內。

“好徒兒。”

随着這一聲沉沉的回應,好似摸不透的問題,又有了肯定的回答。

是在應那句‘師尊’的稱呼,也是在一如既往地接納他,告訴他,‘我知道’。

餘笙始終覺得,被人‘知道’是一件很難得很重要的事。

他很少能被人‘知道’,想要的東西也好,阻止他走出一步的障礙也好,做出種種選擇的原因,以及當他感受到與常人不同的喜怒哀樂的時候也好。

也許是因為別人總是‘不知道’他,所以他樂于将這個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毫不猶豫地給予別人。

殷妄之收斂起了随時會黑化的壓迫感,收斂了幾乎是逼問、不甘的情緒,從風雨欲來,悄然無聲地轉變成了風雨已散。

他右腿向後挪出一步,單膝跪在了餘笙面前,在餘笙伸出手的時候,緩緩垂下眼簾,讓師尊的手掌輕輕落下。

他以為餘笙會想摸他的頭頂,結果卻落在了肩膀。

殷妄之眼裏滑過訝異,無聲望去——他一直以為師尊會拍他肩膀、摸他肩膀,是因為夠不着頭頂的,是因為他不肯低頭,也不肯輕易屈膝。

餘笙輕笑,讓他起身,“好了,不必如此,臉皮薄就別為難自己。”再跪你人設就真的沒救了,你可是最高傲冷酷心狠手辣的反派主角,這哪是被我感化心魔了這是用力過猛直接洗白的駕駛啊啊啊!

殷妄之心中一動。

——他知道自己不是展笑天,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微妙的認知非但沒有激起醋意,反而在殷妄之的心底灌入一股暖流,又燙又危險。他微微眯起眼睛,方才收斂了沒多久的鋒芒又有了展露的趨勢。

——師尊,這可是你自己表示不要的。

不需要他低頭,不想為難他,也不要他為了師尊改變。

鬼王一生只在一個人面前謙卑這麽一次,若是那個人太過‘貼心’,不肯收下……

那就不能怪他自私又貪心了。

殷妄之捉住他的手腕,牢牢攥住,随着笑意橫生、眉心微微下壓,眸光流轉,頃刻間轉變了周身氣質,一眼一笑,鋒芒畢露、攝人心魂。

“師尊,我……”

餘笙也由衷笑了起來,自以為猜到後半句,輕快地接茬道,“我們這就切磋吧!”

太好了,二徒弟的反派人設氣質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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