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袁宵!”祝炎借着自己的身高優勢, 快步走上前,抱住了馬上就要接觸地面的袁宵,他在祝老太太和其他人走過來的時候, 将袁宵抱起來, 就要往外走。
“哎, 我的小祖宗, 你要把人抱哪去啊!”祝老太太快步走上前,将祝炎攔下,她看着正緊閉雙眸的袁宵, 語氣中夾雜着擔憂, “外頭這數九寒天的,你倆連件襖子都沒穿, 這樣出去怕是會招了風寒啊!”
祝炎在祝老太太的提示下停止了接下來的動作, 他把袁宵放在椅子上, 自己轉身對着祝老太太焦急說道:“阿奶, 你先幫我在這照顧袁宵,我回屋給袁宵拿件襖子再過來, 我要帶他去醫館……”
齊連海在旁邊看着祝炎慌亂的神情,一時間感觸萬分, 就算再機靈再會賺錢的人,也有為了摯愛發懵犯糊塗的時候,他為了不讓祝炎走彎路,适時打斷了祝炎的話,“阿炎, 你且等等,外面天色已經晚了,況且還天寒地凍的,你抱着袁宵出去就是在折騰他,咱們倒不如把大夫請過來,這不更加省事了?”
“連海說的沒錯,你這麽出去不光折騰袁宵,也折騰你自己,我讓你大伯和你鐵蛋堂哥去妙手醫館跑一趟。”祝老太太試着規勸如今已經有些慌亂的祝炎,“你鐵蛋堂哥跑得快,他辦事你放心。”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下,祝炎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冷靜,他轉過身子凝望着仍舊陷入昏迷的袁宵,攥緊拳頭對着祝老太太以及衆人說道:“我和鐵蛋堂哥去,大伯剛從大牢裏出來,身子骨不能再折騰了,而且我和鐵蛋堂哥兩個人跑起來不費力。”
“那加我一個,咱們人多好辦事!”齊連海主動請纓。
如今事發突然,祝炎的腦子裏全是袁宵,他也不再做多想,帶着齊連海和祝鐵蛋,三個人就沖了出去。
沒過多久,祝炎他們三個人就把妙手醫館的館主背了過來,老館主腳剛着地就開始摸着自己锃亮的腦瓜門兒,與祝老頭子說笑道:“老兄弟,你家的孩子養得好啊,一個個腿腳利索得厲害,這一路上小老頭兒我這雙腳都沒着地,這個背完那個背,真是把我給吓壞咯!”
平時不說話的祝老頭子,這個時候也開了口,他邊和老館主說話,邊帶着老館主往祝炎和袁宵的房間走去,“孩子們也是急的,老館主快幫我們瞧瞧,這孩子昏了就沒再睜開眼。”
老館主聽了也不再說笑,倒騰着小碎步,走進了房間,來到了袁宵的身邊,二話不說拿出了自己的行頭,給袁宵診脈。
在老館主給袁宵診脈的時候,屋子裏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到,以祝炎為首的老祝家一家人,紛紛屏氣凝神,生怕出了動靜打擾到老館主診脈。
“老館主,我夫郎他是怎麽了?怎麽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祝炎在老館主收回手之後,适才開口詢問起來。
不同于祝炎的緊張與無措,老館主捋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從凳子上起身,對祝炎眨眨眼,随後笑着說道:“你夫郎有身子快一個月了,小哥兒的身體不如女人的身體,在剛剛有身子的時候,常常會因為不适應而昏倒,你們不用太過擔心。”
“啥!我孫夫郎有身子了?我的個老天啊,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啊!”祝老太太生怕自己是在做夢,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這才恢複往日的精明,她笑着看向如今有些呆愣的祝炎,用手輕拍了一下祝炎的肩膀,在祝炎回過神來看自己的時候,溫聲說道:“傻小子,還想啥呢,你都當父親了!”
祝炎在祝老太太的提醒下,來到火炕前,半蹲着身子,握着袁宵的手眼圈通紅,随後又因想到了什麽,擡起頭看向一臉微笑的老館主說道:“老館主,我夫郎什麽時候能醒?還有以後我在照顧他的時候,該注意些什麽,怎樣能不讓他再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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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館主在聽到祝炎那一系列的疑問時,他絲毫沒有任何厭煩,而且對着關心夫郎的祝炎态度更加和善,“你夫郎的身體正在适應你們的娃娃,這期間會耗費很多精力,所以他昏睡過去也是在緩解疲勞,待他睡飽了自己就醒了,而且你以後若是不想他再昏倒,就給他多吃些溫補的食物,把身子調理好,自然就不會再出事了。”
祝炎和老祝家的每一個人都很認真的聽着老館主說話,正當大家都在聚精會神聽講的時候,火炕上就傳來了一陣猶如雷鳴的肚子叫聲。
随後,袁宵就在大家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睛,他那黑白分明的雙眼,如今有幾分剛睡醒的懵懂,在他慢慢恢複意識的時候,他便在人群中尋找祝炎的身影,在他如願找到祝炎的時候,立即對着祝炎說道:“阿炎,你們這是在幹啥?”
“你剛才昏倒了,妙手醫館的老館主剛幫你把過脈。”祝炎走上前,坐在火炕上握着袁宵的手,不肯松開。
袁宵回握着祝炎的手,并在祝炎的解釋下,在面前的人群中找到老館主的身影,他對着老館主和其他人點點頭,便有将目光放在祝炎身上,疑惑道:“阿炎,我是得了什麽病嗎?”
祝老太太在祝炎還未來得及開口時,合不攏嘴的對着袁宵說道:“傻孩子,你是有了身子,以後你就要當爹爹了。”
“真噠?”袁宵雙眸裏閃爍的疑惑,漸漸被驚喜所取代,他用手臂支撐着身體,在祝炎的幫助下緩緩從火炕上起身,他拉着祝炎的手,嘴角上揚道:“阿炎,我們有娃了!”
“嗯,沒錯咱倆有娃了。”祝炎在說話期間又給袁宵披了件衣裳,這才又安靜坐下,與袁宵一同傻樂着。
老館主随後又給袁宵診了脈,确定袁宵已無大礙之後開了幾副安神補身體的藥,收了診金就準備離開。
祝老太太适時走向老館主,感激道:“老館主請留步,這天黑路滑的,且讓我家鐵蛋兒再送您回去。”
老館主身子一僵,回想起自己來時那被衆人背着的酸爽感覺,打了個激靈,擺手拒絕,“不,不必了!我自己走着就成!”
“那,怎麽行,您是咱家請來的,若是獨自一人回去,我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不如……”
剛帶着陸招福和祝炎夫夫說完話的齊連海,主動走到祝老太太身前,對着祝老太太和老館主提出建議道:“不如老館主就由我和招福送回醫館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和招福也該回去了。”
就這樣齊連海帶着陸招福一起護送着老館主離開了老祝家豆食坊,祝老太太見自家孫子和孫夫郎兩人柔情蜜意的,就識相的把家裏這幾個大電燈泡全部遣回了各自房間。
随後祝老太太去了一趟廚房,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面條又進了屋,她把面條交給祝炎,便走上前對着袁宵關切說道:“袁宵啊,你現在還暈嗎?”
“不暈了,阿奶。”袁宵聞着桌子上的酸辣面條,不禁吸了吸鼻子,随即對着祝老太太笑着說道:“現在身子骨好多了,阿奶不用擔心。”
祝老太太了解袁宵的脾性,她點點頭随後看了眼自家孫子,臉上笑意暖暖,又對着袁宵說道:“這面是剛才你大伯母聽見你肚子叫,就去廚房現抻的,還特意加了你愛吃的醋和辣椒,你剛才就沒吃飽飯,現在快和你夫君吃吧,別餓到了我的曾孫。”
許久未說話的祝炎,正想着替袁宵感謝祝老太太,那頭祝老太太就給了自己一個眼神,笑呵呵的離開了房間。
喧鬧許久的房間,終于只剩下祝炎和袁宵兩人,祝炎見袁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兩碗面,便快步走上前,把面端給袁宵,在袁宵接過面碗的時候,笑着叮囑道:“小心點別燙着。”
“嗯!”袁宵餓了太久,如今在和祝炎說話的時候,都帶着幾絲敷衍。
祝炎對此不怨也不惱,他坐在凳子上,單手拄着桌子,觀察着袁宵吃東西的可愛模樣,眉眼中透露着溫柔。
“阿炎,你不吃嗎,又酸又辣可好吃了。”袁宵捧着已經被自己吃光的面碗,催促着祝炎,“你晚上也沒吃飯,快些吃吧,不然面該坨了。”
祝炎擡眸對上袁宵那雙極有神采的眼睛,低着頭嗅了嗅桌上的酸辣面,面身筋道辣油焦香再經過老醋的調配,十足的色香味俱全,祝炎動着筷子吃了一口,更是驚嘆自家大伯母的隐藏手藝,随後又吃了兩口,就發現袁宵正雙眼放着光的看着自己。
這時,祝炎什麽都明白了,他端着面碗坐在火炕上,夾了一绺面條放在嘴邊吹了吹便送到了袁宵的嘴邊,在袁宵怔愣之際輕聲提醒道:“你不是說了,面不快些吃就會坨的,我吃得慢,估計還未吃完面就坨了,不如咱倆一起吃。”
袁宵自然知道祝炎的真實用意,他抿着嘴巴會心一笑的點點頭,便和祝炎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面條全部吃光,吃好了面袁宵就抱住了祝炎,下意識的用臉頰蹭着祝炎的胸口,小聲問道:“阿炎,咱們有娃了,你開心嗎?”
“嗯,開心。”祝炎用手撫摸着袁宵的背脊,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只要一想到以後家裏會有一個和你一樣招人喜歡的小娃娃,我就很開心。”
袁宵擡起頭,凝望着祝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其實我還是想讓咱們的娃娃像你多一點,嘿嘿。”
“還是像你,我覺得你好看。”祝炎不假思索的說道:“像你白白嫩嫩的光是看着就喜歡。”
“不,像你,給你生的娃就要全部像你才行。”
“……”
祝炎和袁宵兩個人對似乎對于娃的長相很執着,兩個人對此讨論到了深夜。
比起祝炎和袁宵的幸福安逸,如今正在縣衙大牢裏的祝老二就是另外一副模樣了。
祝老二挺直着身子,趴在草堆裏,望着窄小通風口外的夜空,不停打着哆嗦,他不敢睡覺,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回想起自己往日和老祝家未分家時的光景,那時候的他還在和周桂香過着日子,周桂香不是一個能言善道的女人,凡事只會默默去做,與李蘭花截然不同,她不會像李蘭花那樣撒嬌,更不會耍心機謀得他的關注,她只會每天幹活賺錢養家。
那個時候的祝老二追求刺激,很是厭煩如此不懂風情的周桂香,他的不滿漸漸越來越多,直到祝炎被大家發現是個傻子,他再也無法忍受了,有一個傻子做兒子,蠢女人做妻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屈辱,他開始對着祝炎和周桂香打罵不止,而且還與李蘭花勾搭在了一起,在李蘭花的慫恿下氣死了周桂香,痛快的把祝炎扔給了祝老太太,與老祝家分了家。
這一切的一切不停地在祝老二的腦海裏循環,他越來越困,卻因愧疚不敢閉上眼睛,他開始伸出手捏着自己已經被板子打爛了的屁股,痛感猛然襲來,他悶哼了一聲,繼續擡頭望着月亮,卻忽然聽見栅欄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就看見了風塵仆仆趕來的李蘭花,他一時間眼角泛淚的哽咽道:“蘭花,這麽晚了,你咋還來了,我兒子有才咋辦?”
“我讓有才把門窗鎖好,不會有啥事的。”李蘭花抖了抖身上的雪,看着鐵牢裏已經站不起來,只能靠爬才能來到自己身邊的祝老二,眼神暗了暗,便又說道:“祝老二我要賣地。”
剛剛爬到李蘭花面前的祝老二愣了愣,旋即會意似的點點頭,“也好,我聽他們說過,只要給朝廷交夠了銀錢,我就能被放出來,就是不知這賣地的銀子夠不夠?”
“我之前打聽過了,要想贖你出來,沒有八百兩都下不來。”李蘭花說着轉過了頭,不再繼續去看祝老二。
祝老二沒有察覺到李蘭花的異樣,他僅是更加犯愁道:“那咋辦?上哪整那筆銀子?”
“我整不來。”李蘭花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可以找你兒子祝炎幫你想辦法,他賣了鋪子和家裏的老宅興許能把你贖出來。”
在李蘭花提及祝炎的時候,祝老二的身體本能的抽動了一下,他擡着頭仰望李蘭花,平靜說道:“我和祝炎的父子情早就斷了,他不可能為了我砸鍋賣鐵,我祝老二以後只有祝有才一個兒子。”
李蘭花不禁嗤笑一聲,轉而在祝老二不解的眼神下,解釋道:“你還是別靠有才了,因為你倆壓根就不是父子。”
“你,你說什麽?”祝老二被吓得不輕,他說起話來都有了幾分結巴,“你,你再說一遍!”
面對祝老二愚蠢的表情,李蘭花已經不想再做隐瞞,她不禁再一次笑道:“哈哈,祝老二我看在咱們以前的夫妻情分上,就告訴你真相,你這一輩子只有祝炎一個兒子,有才他是別人的。”
祝老二聽着李蘭花肆無忌憚的笑聲,察覺到這一切并不是玩笑,他憤怒的抓着地面的土,朝着李蘭花揚去,卻因雙手無力,飛揚的土在頃刻之間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滿是血痕的臉上淋上一層黑色的土,襯托着他此刻的表情,像極了地獄裏的惡鬼,只聽他憤恨說道:“你再說一遍?有才是誰的?”
李蘭花收起笑臉,蹲下身子,俯視着祝老二,眼裏透露着同情,“過不了幾日,你就要去皇都的天牢,你這一去大概就回不來了,我如今就大發慈悲的讓你做個明白鬼,你知道我為啥和你見了一面,就和你睡了,并不是所謂的鐘意你,而是我那時就有了袁老六的種,也就是有才,我一個寡婦若是被傳出生了孩子,豈不是要被村裏的人笑掉大牙?所以我選擇了你。”
得知真相的祝老二氣得渾身發抖,他用手把着栅欄,硬生生的站了起來,他怒視李蘭花道:“你,你為何不找袁老六?”
“你是真的蠢,那袁老六的媳婦劉大妹是出了名的母夜叉,我哪裏敢惹,比起劉大妹,周桂香就好對付多了,所以我才會接近你,你聽明白了嗎?”李蘭花在祝老二站起身後,厭惡用手擋着鼻子,往後退了幾步。
此刻的祝老二,已經無心去關注李蘭湖對自己的态度,他開始仔細算着祝有才的出生年月,随後恍然大悟道:“難怪有才會早産兩個月,合着這一切都是你策劃好的,你真是個惡毒的女人!”
“惡毒?不要這樣說我,其實那時我懷有才的時候,你對我很好,我也下定決心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以後再和你生一個咱倆的孩子,奈何在我和袁老六的關系暴露後,你每天對我打罵不止,把我對你的感情都打沒了,所以我要和你和離,這和離契書上已經寫了你的銀錢和土地都歸我和有才所有,這些東西就權當給我的補償,你快些畫押吧!”李蘭花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抓着祝老二的手就要讓祝老二畫押。
不過怎麽說,祝老二也是個男人,他拼盡全力擺脫了李蘭花的鉗制,他把手伸出鐵栅欄,就要去抓李蘭花的臉,嘴上開始怒罵:“你個賤人,你自己不檢點,還怪我打你,你哪來的臉說這些!”
“哈哈,你說我賤?我這些不都是照着你學的,你有沒有想過周桂香是怎麽想你的,你那時每天每夜的和我厮混在一起,興許周桂香也是這麽罵你的!”李蘭花笑得越發張狂,她見祝老二癱坐在地上,再一次趁着祝老二愣神之際,隔着鐵栅欄抓着祝老二的手指,咬了一口随後不顧祝老二的反抗,拽着他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和離契書上。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李蘭花拍拍屁股離開了大牢,獨留祝老二靠在栅欄旁,望着月光流下熱淚,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自己引以為傲的小兒子是別人的種,他還傻乎乎的替別人養了那麽多年,相比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卻如同仇敵那般冷眼相對,他又後悔又憤怒,他紅着眼睛,不停得流着眼淚,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粗粝哭聲漸漸變成了詭異的笑聲,這笑聲越來越大,充斥着整個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