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謝焉懷抱傅庭秋,自山頂洞口一躍而出,出了洞口的剎那,腳尖在山頂邊緣輕點,再次借力躍向更遠處。
實際上謝焉并未将人帶遠,他落在主峰旁的一處山巒,此處山峰僅次于主峰,能将主峰上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謝焉考慮到傅庭秋的脾性,懷抱着人面向主峰,不出他所料,傅庭秋在他懷中悠悠睜開眼睛,偏頭望向轟隆聲不斷,已有坍塌之意的主峰。
此時大雪已停,暖烘烘的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層層雲海圍繞着新日,似要将它藏于身下,奈何無光相争,反而被初生陽光反照的五彩斑斓,入目一片暖意。
傅庭秋垂眸擡眼間,似有笑意:“八神殿毀了?”
謝焉:“那處本是山體鑿空建造,遭受我與白長醉靈力相碰,想保存下來極難。”
傅庭秋輕輕擡頭,映入眼簾的是謝焉微微緊繃着的下颚,及修長的脖頸,他伸出雙手,搭在謝焉的脖子上:“樓主願用知南令換我一命,我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樓主以為可好?”
謝焉垂眸看着他,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一字未說,只将他朝懷裏攬了攬,抱着他的手臂微微用上些許力氣。
傅庭秋感受到謝焉的動作,臉上笑容化作柔情蜜意,腦袋靠在謝焉胸膛上,輕聲笑道:“樓主可曾想過,若是拿不回知南令,該如何是好?”
謝焉幹脆利落:“我給出去的,那我便能拿回來。蕭雲生再得意,也未必能讓知南令發揮作用。”
傅庭秋:“樓主這番自大讓我大開眼界,也罷,看在樓主救我命的份上,我便不口出損話。”
謝焉:“你是在擔心蕭雲生未必肯兌現諾言,将八神殿在塞外的地方告知我?”
傅庭秋無言以對,他先前以為謝焉極為聰明,誰知此時對方硬是給他來了套大智若愚。當真讓人哭笑不得。
謝焉反應過來,帶着幾絲笑意道:“放心,蕭雲生固然詭計多端,但為人尚有幾分君子風範,他想看我與白長醉鬥得你死我活,好坐收魚翁之力,便會将地方告知我,說不定會将扶桑門本宗一并送到我手中,也并非不可能。”
傅庭秋認識謝焉至今,第一次聽他口如懸河,甚至将一個人分析與自己聽。傅庭秋恍然間意識到自己與謝焉間發生了些許變化。
并非是一語道破的關系,也非二人肌膚相親後的親昵,而是無形中經歷過的風波,讓兩顆心,緩緩的靠近,比之先前多了些坦誠相待。
Advertisement
這種感覺傅庭秋從未在其他人身上真切的體會過,亦或者說是他從未對人起過關切,喜愛之心,乃至于得到對方一絲半縷的回應時,他心中陡然生出此生與眼前人生當同堂,死當同穴的铿锵之聲。
傅庭秋壓下心頭澎湃之感,再次看向搖搖欲墜的主峰:“蕭雲生在塞外等你,必定是布下天羅地網。”
謝焉:“并無可懼之處。”
傅庭秋:“塞外與中原不同,有任何不妥,中原都鞭長莫及,未有應對之策前,你不能去。”
謝焉幾不可聞的應了聲,高處不勝寒,二人所在的山頂即便不是主峰,寒冷依舊,此時日光還未大盛,四周冰天雪地,并不舒服。
傅庭秋朝謝焉的懷裏挪了挪:“主峰倒了。”
随着傅庭秋這句話,主峰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大片碎裂的石頭,成群結隊的翻滾,順着山體往山腳下滾去,忽然間有人自碎石亂堆中淩空而出,一身黑衣在濃妝素裹的雪地裏格外耀眼。
山峰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各種各樣的石塊紛紛落落,期間不斷有人從碎石間一躍而出,待脫離地宮時,便如同一尾流星,消失在雪地中,不見蹤跡。
傅庭秋盯着那抹黑色身影:“白長醉?”
謝焉輕輕颔首:“扶桑門此行高手如雲,以其對八神殿的了解,此山崩塌與之脫不開關系,只是不知地宮內的人能否出來。”
山體外的石頭尚且能順着山體滾走,但山體內被掏空建築成的地宮,有許多石頭只能順勢而下,将地宮填滿直至山體不再崩塌,這一來二去,不免有人被埋在其中,長眠此處。
傅庭秋倏然想起柳雪裳幾人,不由得面色焦急,目露擔憂。
謝焉寬慰他道:“山洞被毀,其內陣法不複存在,柳雪裳二人未入山內,應是無事,江穹一身修為陣法皆出色,自有脫身辦法。”
傅庭秋沉默半晌,輕聲道:“但願如此。”
二人眼睜睜的看着藹雪山主峰坍塌,漸漸的矮于他們所在山峰,直至山體穩定。
傅庭秋:“走罷。”
謝焉沒有異議,抱着他順着山坡往下走,謝焉并未受傷,只是有些許疲憊,此時懷抱一人,并不似以往輕松,他不說出口,不代表傅庭秋感受不到。
好在傅庭秋體力恢複了些許,他拍拍謝焉的肩膀:“放我下來。”
謝焉并未逞強,挑了處平坦之處,将傅庭秋放下,手在他腰間停留少頃,待對方真正站穩,方才收回手。
傅庭秋四處張望,在身後斷壁處發現一棵屹立生長的小樹,他走過去從樹上取一截樹枝,當做拐杖。
謝焉見他如此動作,竟生出些許啼笑皆非,他嘆氣道:“不如尋個地方休息休息,待你我恢複些體力,再下山吧。”
傅庭秋搖頭:“雪山上朝夕莫測,我們還是趁早下山,免得發生意外。”
謝焉緘默,傅庭秋的意思他明白,但若是要對方拄着個拐杖走在雪地裏,這等速度,怕是有意外,傅庭秋也跑不及。
謝焉思及至此,張口尚且想辯解兩句,便見到傅庭秋拿着樹枝,伫立在斷崖邊,目光幽幽,似見到不可思議之物,驚詫間說不出話來。
謝焉蹙眉問道:“發生何事?”
話語間有着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擔憂。
傅庭秋面色古怪,目光飄忽:“我看見一株花,通體雪白,唯有花蕊略顯鵝黃,好看的緊,像是雪蓮。”
謝焉面不改色,只微微握緊手,擡腳朝着傅庭秋走去,待他站到傅庭秋身邊,與對方一同望向峭壁上那朵迎風綻放的白蓮時,也不由得面色詭異。
傅庭秋:“觀其樣貌,與雪蓮別無二致。”
謝焉只看了一眼:“有雪蓮的地方,必有異獸。”
傅庭秋明白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可如今雪蓮近在咫尺,莫非視而不見,棄之不取?
雪蓮的傳說在修真界可謂久盛不衰,有道是增長修為的極品藥材,亦是永葆容顏的傳世名藥,更是令人脫胎換骨的絕世之物。
傅庭秋覺得若是能帶個雪蓮歸去,也算不枉此行。
傅庭秋:“樓主要不要?”
謝焉擡眼看傅庭秋,眉宇間的淡薄似從未變過:“少莊主若是想要,我大可走一遭。”
傅庭秋由衷而發的笑了,面上光彩非同一般,比之以往更為迷人沉醉:“我願與樓主一同前往。”
蓮花所在的峭壁孤僻至極,周遭光禿禿的,唯有雪蓮不足兩寸內有一處只能容下半人的開辟山角,端的是危險重重,觸目驚心。
謝焉上前半步,将那處景象記在腦中,回頭舒眉展眼道:“還請少莊主将拂星鏈借我一用。”
傅庭秋忍俊不禁,不過片刻,謝焉對他又是這般客氣,不知心中對他的情意是否也如這語氣,回歸到零,他想着,手上動作不停,利落的将拂星鏈解下,遞了過去。
謝焉接過,因拂星鏈一直被傅庭秋貼身佩戴,此時将将解下,難免沾了些許傅庭秋的體溫,謝焉只覺得入手一片溫熱,似有沉香缭亂于鼻息間,他鴉睫輕顫,心中亂得不成樣子。
傅庭秋:“樓主,千萬要小心。”
謝焉不聲不響,将拂星鏈握在手中,另一手緩緩發力,落淵弓再現。
傅庭秋并非初次見到落淵弓,不過是初次将弓看了個仔細,那弓潔白無瑕,精致無比,好似華美的擺設物,但傅庭秋知道此弓不同尋常,微微流轉着金光的弓弦恰好表露出弓的不凡。
傅庭秋忍不住贊嘆:不愧是謝焉,連武器也如此卓爾不群。
尚未等傅庭秋贊嘆完,謝焉身形一起一伏間,便落在雪蓮邊上。
謝焉很是謹慎,并未急着摘下雪蓮,靜聽片刻确定毫無異動後,方才攜着靈力摘下蓮花。
謝焉拿到蓮花,不做過多停頓,腳下運氣,便要離開逼仄的小山角,正在此刻,異象陡生。
一對黑色老鷹風馳電摯間到了眼前,老鷹的翅膀展開足有一人長,雙目金黃明亮,犀利仇視的目光看的謝焉心中一凜。
傅庭秋一直觀察四周,見謝焉不費吹灰之力便将蓮花摘下,心中驚訝之餘,暗暗提升警惕,恨不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将所有動靜掌握在手,饒是如此,待那對鷹襲擊到眼前時,他仍舊未能說出一句話來。
看見那對鷹不遺餘力的撲向謝焉,傅庭秋想也沒想的将樹枝丢了過去。
傅庭秋在投擲上的天賦無人能及,百發百中,幾支樹枝紮在老鷹的翅膀上,擾的老鷹不能安心對付謝焉。
兩只鷹不知在這山上生活多少年月,渾身透着靈性,竟懂得分頭對付,一只仍然同謝焉争鬥,另一只展翅翺翔,撲向斷崖邊上的傅庭秋。
謝焉對付一只畜生并不費力,只需他一箭,這鷹不死也傷。只是他看這鷹靈智已開,似通曉人性,不忍心将其與上天淵源就此斬殺。
上天有好生之德,讓這兩只鷹在此護雪蓮花開,也與兩只鷹開了玩笑,讓傅庭秋與他遇上。
傅庭秋折扇敲打在鷹爪上,将鷹敲的一個趔趄,他猛然一跳,躲開老鷹劃向他的翅膀,腳在空中借力,憑空向上升了幾尺,雙手蓄滿靈力,俯身落在老鷹背上,擒住鷹的翅膀,将老鷹抓在手裏。
鷹乃是空中霸主,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被渺小無能的修真者駕馭,可謂是鷹生恥辱,它費力展翅攀上雲霄,企圖以這等沖擊之态将傅庭秋摔下後背,豈料這做法将傅庭秋的鬥志全然激發了出來,讓他生出必讓老鷹誠服之心。
一人一鷹在空中展開殊死搏鬥,心力上乘,無畏無懼,勇往直前者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