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傅庭秋便看着一串糖葫蘆先越過人海,接着是手持糖葫蘆的人,那人今日穿了身寶藍色衣衫,外罩白色禪衣,身姿挺拔,面色冷峻,從人海裏出來的第一眼,并未看向四周,而是将手中高舉的糖葫蘆放下,似很小心的看了一圈。
傅庭秋的目光一錯不錯的看着那人,似有深情不敢言語。
謝焉确定糖葫蘆安然無恙,方才轉身看向身側的林老,這一轉身先看見站在小攤旁的傅庭秋。
謝焉瞧見傅庭秋,目光有絲亮光閃過:“等很久了?”
因萬秋山莊的上山之路必要有人引路,遂謝焉傳信給傅庭秋,讓他派個人下山等着,誰知傅庭秋竟親自來了。
傅庭秋搖頭:“樓主路途辛苦,今日乞巧節,我們在此過個節,再上山吧。”
謝焉:“也好。”
傅庭秋的目光在謝焉身側掃過,笑道:“樓主一人前來?”
謝焉無奈:“鎮上人委實過多,與我同來的林老許是被擠的走散了。”
傅庭秋:“人山人海不好尋人,你将約見地方告知林老了?”
謝焉:“不必擔心,他身上帶着知南樓的焰火,自有法子聯絡我。”
話至此,二人便朝鎮外的客棧走去,堪堪走了幾步,傅庭秋面前措不及防的多了串糖葫蘆。
傅庭秋擡眸看去,謝焉沒什麽表情,唯有一雙燦若星空的眸子裏,隐約有絲暗含期待的神采,不知不覺的将主人出賣的一幹二淨。
傅庭秋伸手接過,将糖葫蘆轉了一圈,色澤鮮亮,顆粒飽滿,是好吃的,他吃了一顆,被甜的微微眯起眼:“樓主特意為我買的?”
謝焉偏頭輕咳一聲:“林老也得了一串。”
傅庭秋唇角抿笑,桃花眼裏滿是沉溺濃情中的怡然自得:“樓主沒給自己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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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焉:“太甜。”
傅庭秋唇角笑意更深,心裏比嘴裏吃了糖還要甜,這絲甜意與口舌甜蜜并不同,它是由內而外融出的,能甜的整個人酥了,讓你恨不得年年歲歲都如此刻,只願長醉不複醒。
傅庭秋吃了兩顆,拉住謝焉。
謝焉停腳,偏頭看他。
傅庭秋将糖葫蘆遞到謝焉面前,謝焉眉頭微微隆起,面色頗為不願。
傅庭秋:“樓主不嘗嘗?”
謝焉:“與上次的有何不同?”
傅庭秋輕笑,眸光熠熠生輝:“自是不同。”
謝焉蹙眉,目光懷疑的看着他。
傅庭秋将糖葫蘆又朝謝焉遞了遞,長眉微挑:“不信你嘗嘗。”
謝焉拿他沒辦法,左右看了一眼,低頭叼走一顆糖葫蘆,送入口中。
傅庭秋這才擡腳走,心滿意足。
走了幾步,傅庭秋忽然聽身側的謝焉懷着幾分疑惑道:“并無不同,也是甜的。”
傅庭秋忍笑:“樓主未曾從中嘗出幾分如膠似漆的味道?”
謝焉餘光瞥見他目光深處的笑意,恍然間明白,傅庭秋只為哄騙他吃糖葫蘆,不由得啼笑皆非:“少莊主對這甜食似有些別樣的見解。”
傅庭秋吃完最後一顆,指尖翻飛,細白的手指在微微泛黃的竹簽間來回折返,不消片刻,一支用竹簽編成的花便出現在他手中。
傅庭秋:“我并非因糖葫蘆感到甜,而是因将它帶到我身邊,親手送給我的人,心生歡喜,不能自抑。”
謝焉面色不變,看似不動如山,實則雙眸變幻莫測,若是傅庭秋能看見,定會吃驚,因燦若星辰的美景再添璀璨,竟是無法讓人直視的耀眼。
傅庭秋:“樓主一路走來,一草半花未收,可願收下我這朵拙劣但永不枯萎的花?”
謝焉扭頭,瞧見那支竹簽編的花,這應是傅庭秋靈機一動随手折出,想必亦是他初次用竹簽編花,因手法不娴熟,有些地方露出細細的竹刺,當真如他自己所說的拙劣。
謝焉的目光由那朵花轉到送花之人臉上。
看得出傅庭秋在故作鎮定無所謂,那緊扣着衣袖的手指,目光中壓不住的急切與害怕被拒的慌張,都被謝焉一一捕捉。
傅庭秋覺得時日過去良久,他心中局促不安,渾身上下不免沾染了些急躁,此次是他極為用心的試探,雖曾有過多番試探,但都被謝焉不鹹不淡的擋了回來。
饒是如此,他仍然希望能讓謝焉感受到,今日這番試探發自肺腑,誠心實意。
謝焉凝視他良久,緩緩自他手中接過那朵花。
傅庭秋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躁動不安,随着謝焉的一伸手,全然消退,未有一絲殘留,好似天地間唯有謝焉,能讓他心情如此起伏動蕩。
謝焉:“少莊主手藝不錯。”
傅庭秋幹笑:“哪裏,不過是想博樓主展顏一笑。”
謝焉:“是嗎?”
傅庭秋繼續幹笑:“自然。”
謝焉:“此次不成,還望少莊主再接再厲。”
言罷,先于傅庭秋進了客棧。
傅庭秋微怔,尚未明白謝焉是何意思,便見謝焉報上他的名字,被店小二領着上二樓,他暫且放開此話,追上謝焉的腳步。
晚夏時節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傅庭秋與謝焉在客棧等上大半日,直至夜幕來臨,鎮內外燃起轟轟烈烈的火盆,才将傅來與林老等來。
方入包廂,林老便連飲三杯水,待輕抿第四杯時,才有些許力氣說話:“如此花花世界,萬千人海,為何齊聚此處?真單單為了一個乞巧節?”
傅來沒比林老好到哪裏去,他幾乎要将一整壺水喝光,聽聞此言,大大咧咧道:“林老有所不知,近幾年鎮長有意發家致富,遂與外鎮人來往多了些,今年更是抛出彩頭,揚言要替他那十七歲的女兒招親,人能不多嗎?”
林老:“這鎮長是何來頭?一個鎮長女兒招親,竟引來如此多人?”
傅來:“并非鎮長名頭大,有些許門派是來湊熱鬧的,還有些許是想借着鎮長搭上萬秋山莊,能與萬秋山莊搭上裙帶關系,也是件好事。”
林老恍然大悟:“我瞧見不少仙門望族前來,小小萬秋鎮舉辦的乞巧節會居然如此引人矚目。”
傅來笑道:“林老莫要看不起萬秋鎮,如若此鎮沒些來歷,我家莊主豈會默認将其挂在萬秋山莊名下?”
林老眼眸一轉,心中已然明白,雙手抱拳,客氣道:“是老朽眼淺,還望二位海涵。”
傅庭秋警告似的盯了傅來一眼,面向林老時,笑容溫潤:“林老客氣了,此次是我有事相求,與萬秋山張并無幹系。”
林老明朗一笑,趣味道:“我聽樓主提過,少莊主苦惱如何使用雪蓮。”
傅庭秋無奈點頭:“正是,讓林老見笑了。”
林老:“此時老朽也說不準,只待見到雪蓮時,觀其色澤、得其年月,方才能得出合适的使用法子。”
傅庭秋:“麻煩林老今日先在此暫住一晚,明早再回山莊。”
林老的目光投向謝焉,得到謝焉微微颔首,他笑道:“全憑少莊主安排。”
傅庭秋瞧見林老與謝焉間的小動作,并也不在意:“林老可要随我等出去湊湊熱鬧?萬秋鎮的萬燈會有些意思。”
林老擺手,有些疲憊道:“我一把老骨頭咯,這等年輕人的熱鬧便不湊了,少莊主與樓主一道去罷,沾些喜氣也是開心的。”
傅庭秋:“既然林老這麽說了,那我便不強人所難。”
傅來從人海裏歸來,筋疲力盡,哪怕想跟着傅庭秋與謝焉,也沒那個力氣,只好将林老送到房間,回房後站在窗戶邊,幽幽的望着傅庭秋與謝焉悠閑離去的身影。
晚上的人比白天更多些,街頭巷尾挂滿各色各樣的花燈,蔓延至鎮內外,順着過街一路延伸到萬秋山腳下一處碧湖邊。
過街人來人往,不論男女手裏皆提着一盞花燈,有玩伴的,與玩伴有說有笑,嬉戲玩鬧,好不開心,四周處處洋溢着輕快地歡喜味道。
傅庭秋與謝焉二人,望着人只多不少的過街,面面相觑。
傅庭秋本意是領謝焉去碧湖邊看看月亮數數星星,再伺機窺探下謝焉對他的感情,誰知這方才出門,便遭到人海阻撓,他抿唇不發一言,面有難色,不太想與人擠來擠去。
謝焉:“随便看看?”
傅庭秋:“樓主不介意的話,我自是願意的。”
謝焉:“無妨,只要身在此處,已是湊上最大的熱鬧。”
傅庭秋低聲笑道:“樓主看的真開。”
謝焉順着傅庭秋的腳步走,自然落後他一步,定睛一看,只能瞧見傅庭秋白玉似的耳垂與脖頸,那束發的鵝黃白色兩條發帶,時不時的落在他耳垂邊,添了幾抹撩人姿态。
謝焉喉嚨輕動,垂眸靜思片刻,方才若無其事的追着傅庭秋繼續走。
路過一處賣燈小攤,傅庭秋停下腳步,從懷裏摸了兩塊銀子,遞給攤主,挑了兩盞花燈,沖着攤主笑了下,轉身将其中一盞遞給謝焉。
傅庭秋:“既然湊熱鬧,那便湊個完整吧,樓主可願意?”
謝焉緘默不語,只伸手将燈接了過來,他一手掌燈,一手輕輕撥動花燈,花燈在手中翩翩起舞,猶如鮮花,活靈活現。
傅庭秋:“想必碧湖湖面已被花燈鋪滿,樓主随我去鎮邊的小河邊放燈吧。”
謝焉無異議,自他出生到如今,從未做過這等事情,忽然被傅庭秋領着做,倒生出幾分新鮮感。上一世他亦是沒放過花燈,只放過孔明燈,應是與這花燈寓意相同吧?
謝焉眸光黯淡片刻。
傅庭秋放慢腳步,與謝焉肩并肩,他似不經意道:“樓主放燈時,可要記得許願。”
謝焉那片刻黯淡消失不見,他道:“許願?”
傅庭秋:“家人安康,生意興隆,修為精進,姻緣如意,樓主總有個相求的吧?”
謝焉思索片刻,倒也未急着否認:“少莊主想求什麽?”
傅庭秋意味不明的睨着他:“說出來便不靈了。”
謝焉:“……”
傅庭秋眼眸一轉,焉兒壞笑道:“若是樓主願與我交換,我倒願意說上一說。”
謝焉:“那算了吧。”
傅庭秋:“……”
鎮邊小河離客棧并不算遠,一路走來,傅庭秋二人遇見不少男女,想來是如他們一般,不願意擠着人海去碧湖的,如此一來,可想而知小河邊也該有許多人。
傅庭秋領着謝焉走了幾處,方才尋到個無人的地方,二人踩着木梯,下到河邊。